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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垂淚託孤

  經過打聽,春亮終於掌握了事情的真相:原來自從潑婦佛招的那群番鴨被毒死了以後,她便把嫌疑人鎖定在品行不端的二狗子身上。畢竟對於收入不多的農村人來說,養些鴨子攢些錢也確實不容易,光幼崽和飼料成本不算,還需要大量的人工。冬梅嬸深知潑婦的為人,要把錢賠給她,可二狗子仍絕不吃虧。冬梅在勸架的過程中,腰部肌肉被拉傷。二狗子反而覺得冬梅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幹,一把骨頭的人來湊什麼熱鬧,簡直是罪有應得。最可憐的倒是小玲,既照顧奶奶,又包攬家裡的家務活,飽一頓飢一頓,九歲的孩子瘦的跟小羊羔差不多重。 

  咚咚咚—— 

  「誰呀?」 

  「是我,春亮叔叔!」小玲稚嫩而粗糙的雙手打開門,撅著嘴,滿臉大汗,裡屋點著蠟燭,飄出一股燒糊的味道。 

  「你奶奶在家嗎?」 

  「恩。」小玲無力地點著頭。 

  「冬梅嬸——」春亮來到病榻前,細聲喊道。 

  「誒,你來了啊。」冬梅嬸想竭力坐起來,可扭傷的腰肌實在讓她疼痛難忍。春亮見狀,立刻勸阻道:「冬梅嬸,你就躺著吧!這是我爹浸泡的鐵打骨水,藥效很好。上次我打籃球腳崴了,用了幾天就沒事了!」冬梅嬸遲疑片刻,驚愕地盯著春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屋裡怎麼點起蠟燭來,燈泡壞了嗎?」 

  「哎——」冬梅嬸臉龐微側,噓聲短嘆道,「家裡很長時間都沒有用過電了!」 

  「沒電這怎麼行,明天我幫你們繳電費去!」春亮說道。 

  「不不不,不用!」冬梅嬸說道。 

  「怎麼了?」春亮問道。 

  「春亮叔叔,是我爸爸不准我們用的!」 

  「這怎麼回事?」 春亮問道。 

  「我那沒用的兒子好吃懶做,整天都惦記著我那從政府領取的低保。俗話說『錢得花在刀刃上』,可你想,孩子都九歲了,總得攢些錢讓孩子讀書吧。可他揚言,不給他錢,就不準用電,還不準孩子上學!」冬梅嬸抹著眼淚說道。 

  「小玲,告訴叔叔,想不想讀書?」春亮雙手握住小玲的臂膀,慈和地問道。 

  「想,每次看到蘭蘭放學回家,我就盼著我也有一個很大很大的書包,脖子上戴一條很漂亮的紅領巾。學校里有很多很多的同學,這樣我就有伴了!」現實讓她成了折翼的天使,春亮輕輕地撩著小玲額頭上紊亂的絲髮。 

  「孩子受教育既是權利,也是義務。讀書改變命運,知識塑造人生。小玲的人生道路還很漫長,怎麼能離開教育呢?明天我跟老周叔談下,看下能不能讓他出面妥善處理下孩子讀書的問題。」 

  「孩子要是能讀書就太好了,在九泉之下我也就能安心瞑目了!」 

  「冬梅嬸,你就放心好了!」春亮安慰道。 

  「哎——還是應驗了,老天是不會錯的!」春亮和小玲都疑惑地盯著冬梅,莫非她受到久違的興奮刺激而說出的囫圇語來?冬梅深呼吸一口氣,一把眼淚一把心酸地說出了當年的事來:冬梅和二狗他爹結婚的那天,正當大家喝酒盡酣、閑聊盡興的時候,院子邊的一棵蒼松突然「啪」的一聲,攔腰折斷,倒在草叢中。大家先是一驚,隨後一陣嘩然。 

  「這樹怎麼好好就斷了?」 

  「樹老了,經不起風吹雪凍了。」 

  「這會不會是不祥之兆啊!」 

  「結婚凈說這不吉利的話。」 

  當時宗族裡最年長的二叔公站起來嚷道:「松樹都彎腰給這對夫妻道喜了,吉兆,吉兆!」大家也跟著小聲嘀咕起「吉兆」,騷亂才安定下來。二狗他爹已喝得面紅耳赤,搖搖欲墜,撲在床上酣睡起來。而冬梅實在納悶,這大喜的日子出這樣的事情,不知是吉,還是凶?難道是兩人的生辰八字不合?冬梅忐忑不安,獨自讓村裡的風水先生給測算下,風水先生說松樹是壽命最長的樹木,它攔腰折斷,暗示著她不能終其天年,即使能躲過這一劫,也將是風燭殘年。 

  隨著二狗他爹的早逝、小玲她娘的逃離、二狗的不孝以及小玲的孤苦,這一連串的事情陸續降臨在一個弱女子身上,她要忍受多少的精神痛苦。這多舛的命運究竟是上天的安排,還是只是中國農村婦女的其中一個縮影呢? 

  「冬梅嬸,我們中國有一句成語叫做『否極泰來』,意思就是當一個人的厄運到了極端的時候,好運也就開始了。我相信,以後的日子會好起來的!」春亮的一番安慰,冬梅和小玲心裡舒坦了許多。 

  「你對我們祖孫兩好,我跟小玲心裡都清楚。你看我,都是黃土埋過頭頂的人;小玲她爹,爛泥扶不上牆,托是託付不了的了;小玲她姑當年狠下心來非要嫁到老遠去,現在時隔多年都杳無音訊;我跟小玲又沒有別的親人,有件事情憋在我心裡,好些年了,思來想去,或許我只能跟你說了!」冬梅說道。 

  「有什麼事你就直接說吧!」春亮說道。冬梅細聲叫小玲到別處取了一個仕林布縫製的袋子,裡面倒出的有銀簪、銀耳勺和銀戒指各一枚,玉手鐲一副,以及鈔票一疊。冬梅看著春亮驚訝的樣子,繼而解釋說道:「手鐲是我的嫁妝,戒指是用銀子打的,銀簪和耳勺是後來買來的,還有這些錢是從政府領取的低保,我一分都沒捨得花。本想把這些東西留在棺材里,可一想玲玲這孩子怪可憐的,就怕自己百年之後無人照管她,所以這些東西擱你那,以後孩子也用得著,不知你——」 

  冬梅說到動情之處便掩面而哭,沒有說下去。春亮聽到這番話,面露難色,不停地搓著手。小玲見狀,把頭埋在冬梅的懷裡,堅強地說道:「奶奶,你放心,我能照看好自己!」冬梅又轉念一想,春亮將來要養育自己的孩子,況且玲玲都還是有爹的人!自己的做法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當時怎麼就沒想到呢?便說道:「不好意思,讓你為難了,這事就不麻煩你了——」 

  「冬梅嬸,只要你信得過我,東西就擱我那吧,玲玲以後的生活我會多擔待些,你就放心好了!」冬梅緊緊握住小玲的手,嘴不停地蠕動,卻未說出一句話來,緊皺的眉梢倒舒展了一些。 

  「那就太謝謝你了!」冬梅滿臉盈血,情緒激昂地說道。 

  「不用,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這些東西你這裡先放著,以後再說!」春亮伸手去拉門閂,便聽到急促的腳步聲,迅速打開門看個究竟,可影子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賊?家徒壁立的能惹賊?二狗?到家門口了也不至於撒腿就跑啊!動物?或許是唯一值得相信的解釋。春亮丈二摸不著和尚,百思不得其解,徑自回家了。 

  次日清晨,佛招坐在家門口的凳子上,嘴裡啃著葵花籽,翹著二郎腿。只見二狗子頹廢無力,多半好幾天沒酒喝了。「二狗,過來!」二狗子瞟了一眼,「哼」了一聲,繼續走自己的路。佛招立馬衝到二狗子的前面,擋住了去路。 

  「你想幹什麼?你還想找茬是吧!」二狗子沒好氣地說道。 

  「你誤會了,我想跟你聊聊!」佛招仍沒讓路,呲牙咧嘴笑著道。 

  「跟我聊?去,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沒什麼好聊的!」二狗子不客氣答道。 

  「我——我——哦,我買了酒,要不要進去喝?」二狗子一聽「酒」字,馬上來勁了,或許是肚裡的酒蟲在蠕動,這幾天沒酒喝苦得慌,如今下的真是及時雨啊!可一想:不對勁啊,這臭八婆平時就是個鐵公雞,老愛占別人便宜,今咋的這麼大方,請我喝起酒了?肯定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不安地問道:「你到底是啥意思?」 

  佛招似乎看出了二狗子的疑慮,便靈機搪塞道:「哦,這幾天我想通了,大家鄰里鄰外、同祖同宗,沒必要為了鴨子的事情鬧得不愉快。你說是吧,所以想請你喝杯酒賠錯!」既然是誠心認錯的,冤家宜解不宜結,二狗子疑慮頓失,便跟進屋裡。佛招從櫥櫃里取出一瓶勁酒,揭開鋁蓋並遞給二狗子。咕嗵一聲,一杯酒下肚了,咕嗵一聲,另一個酒杯又見底了。 

  佛招驚訝地問道:「你的酒量蠻大的啊!」二狗子打著嗝說道,用衣袖拭去嘴角殘留的酒水,說道:「呵呵,你才知道?」 

  「我說你每年的酒錢還挺多的吧,可逆的收入又少,總不是那麼一回事吧!」 

  「什麼什麼那麼一回事,我書沒讀多少,又沒啥本事,你叫我咋的?」 

  「那不見得!我就問你一句,你想發財嗎?」佛招試探性地問道。 

  「廢話!」 

  「我倒是有一條路子可以讓你發財,不知道你干不幹?」二狗子瞅了佛招一眼,鄙屑地說道:「就你?」 

  「不幹拉倒,好心扶你一把,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佛招挽起衣襟,佯作欲把他推到門外去。二狗猛地一怔,連忙說道:「干,干,我干!」。佛招心裡樂開了花,嘴巴湊在他的耳朵上小聲嘀咕了幾句,二狗聽后,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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