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視若己出

  弘暉心裏掙紮了一下,抬頭回答額娘:“大哥哥中暑了。”


  他說完,就看額娘點了點頭,伸手摸了摸他額頭,輕聲道:“聽你阿瑪的——這天氣確實是熱,學騎馬也不必急於一時。”


  額娘說完,就喊奴才進來,說讓小膳房立即把百合蓮子綠豆湯送過來。


  喝完了解暑的蓮子湯,弘暉抱著小餛飩,坐在院子裏的石桌旁,就有些悶悶不樂。


  小潘子在旁邊努力逗他開心:“二阿哥,要不奴才陪您玩些別的遊戲吧?”


  弘暉將臉轉了過去,有氣無力的道:“不用了。”


  ……


  晚上的時候,四阿哥放下筆墨,起身出了書房。


  他舉步向外走去。


  蘇培盛以為他是要往寧側福晉那裏去,結果等四阿哥出了前後院之界,蘇培盛才發現四阿哥這是往正院福晉那裏去。


  正院裏,福晉正在寫家書,忽然聽到外麵奴才拖長了聲音,報說是四爺過來了。


  烏拉那拉氏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結果剛剛放下筆,還沒來得及迎接出去,四阿哥已經一掀簾子,自己進來了。


  福晉趕緊就把寫了一半的家書揪成一團,往書桌旁邊胡亂一塞,匆匆忙忙站起來,有幾分手足無措道:“爺……”


  四阿哥坐了下來,就道:“福晉這裏的普洱甚好,我過來討一盞靜心。”


  這話說的又生動又俏皮,簡直不大像四阿哥平時說話的風格了。


  烏拉那拉氏怔在原地,心裏撲通撲通地跳——莫不是如書信裏所說,母家人替她祈求神靈:希望四阿哥能給她多一些關注,多一些看重,多一些寵愛。


  而現在靈驗了?


  她一個激靈,趕緊就讓婢女們去準備了。


  陪著四阿哥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不多一會兒,普洱已經送了上來,夫妻兩個人對坐飲茶。


  雖說宮裏多半是“夏喝龍井,冬喝普洱”,如今正是七月裏,瞧著不合時宜。


  但四阿哥似乎對麵前的普洱茶情有獨鍾。


  烏拉那拉氏看四阿哥隻是喝茶,不說話,也不提就寢的事情,她一顆心漸漸的涼了下來——也漸漸的明白了過來:四阿哥這是有事情要問她。


  隻是他隻有到了這麽晚的時候,才有一些清閑的時間罷了。


  反應過來之後的福晉,一顆心涼了,反而也就漸漸定了。


  她甚至喝得比四阿哥更悠然——四爺都不急,她急什麽呢?


  四阿哥終於開口了。


  “福晉,承德的事情,下個月就要起行了——你是孩子們的嫡額娘,到時候還是要多用些心——體察著些,看顧著些。”


  烏拉那拉氏猛地攥緊了袖子裏的手指,又一次激動起來:四阿哥這麽說,莫不是要把她和孩子們一起帶過去承德?!

  她還以為照著如今府裏女子的受寵程度,他隻會帶寧氏一人在身邊呢!

  “妾身……”烏拉那拉氏心口一熱,站起來就要表忠心。


  四阿哥伸出手掌向下壓了壓,示意她坐下來,又說了幾句,福晉才明白——這是宮裏的意思。


  而且好像這一次隨行萬歲去承德莊子的幾個阿哥,都會帶上嫡福晉。


  聽說,萬歲爺已經在那承德大大小小建了幾十個莊子,將來說不準還會連成一片,其中,就有好幾個風景秀麗的園子要賞賜給阿哥們呢。


  “寧妹妹是懂事的,隻是一直照顧兩個孩子,難免辛苦了些,這一次,也算能在府裏好好歇歇。”烏拉那拉氏微笑著就道。


  她以為寧櫻是不去了。


  四阿哥眼神中略帶詫異地望了烏拉那拉氏一眼,隨即伸手,自斟了一盞普洱,淡聲道:“櫻兒……自然爺也是要帶去的。”


  福晉笑不出來了。


  四阿哥想到自己方才說:要去承德了,讓她這個嫡額娘對孩子們多關注些。


  但是顯然:福晉連重點都沒有領悟到。


  四阿哥悄無聲息地歎了一口氣,抬起頭對福晉道:“有件事兒,你隻怕還不知道,弘昐今日騎馬的時候,一頭栽下來了——幸好是小馬,又被奴才們接住了,沒什麽大礙。”


  福晉倒吸一口涼氣,用帕子捂住了嘴,瞪大了眼,驚聲道:“怎麽會這樣!旁邊不是有諳達看著嗎?”


  四阿哥搖搖頭:“弘昐自己說是中暑。”


  他這話說得很簡單——聽起來卻有一種微妙的意思在裏麵。福晉平日裏不開竅,這一刻卻忽然變得靈透起來了——瞬間就領悟了四阿哥話中的意思。


  她瞧著四阿哥臉上的神情,小心翼翼就道:“爺,其實妾身平日裏瞧著,也覺得:弘昐這孩子,總像是心事極重的樣子——這可不常見,這年紀的孩子,一心想著玩還來不及呢!”


  四阿哥把玩著手中的茶盞,眉眼低垂,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福晉到底還是不甘心,低聲就道:“妾身平日裏也是多有耳聞:李妹妹那裏,對孩子管教甚嚴——動輒說教、幾近嚴苛……”


  四阿哥眼睫微動,盯著茶盞側麵“雲浮山際掩禪院,月湧天心透客居”的詩句。


  似乎是出了神。


  福晉緊緊盯著四阿哥的側臉,將他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


  她心裏更多了幾分篤定。


  福晉頓了頓,斟酌著就往下道:“身為母親,對孩子管得嚴,自然不是壞事,但是凡事總得講究個分寸——妾身既然是弘昐的嫡額娘,愛護弘昐的心和李妹妹是一樣的!所以妾身怕……”


  她說到這裏,停了下來。


  四阿哥沉聲道:“怕什麽?”


  福晉一咬牙,快速地道:“妾身怕李妹妹嚴母心切,反而將孩子們壓得太緊了,一口氣兒也喘不過,甚是畏懼——到頭來,好心辦了壞事……”


  四阿哥倏地站了起來。


  福晉唬了一大跳,跟著就站了起來,動作急了,險些將旁邊的普洱茶盞帶翻。


  她屈下膝就顫聲道:“四爺,妾身妄言了!妾身也隻是關心大阿哥!妾身膝下無所出,又是嫡額娘,瞧著大阿哥、二阿哥,便和瞧著自己的兒子一般,斷斷沒有別的心思!”


  華蔻守在門口,見端著糕點的婢女正要送進來,連忙一抬手把人給攔住了。


  屋裏。


  四阿哥臉上無波無瀾地道:“福晉辛苦了,早些歇著罷,我去新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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