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死無對證
四阿哥麵色鐵青,坐在屋中,眉心一股散不開的陰鷙。
除了蘇培盛和福晉,沒人敢靠他近些。
那小生知道自己惹了大事,連喊冤都不敢了,恐懼得不行,他本來是跪在四阿哥麵前的,忽然兩腿一軟,直接向旁邊嚇暈了過去。
小太監們上去還要掐人中,就看那小生身下宛然有水跡。
真的嚇到尿褲子了。
人被拖拉下去之後,福晉氣得一拍椅子扶手,提高了聲音對舒蕾逼道:“你當真不說實話?!”
舒蕾緊緊咬著牙,低著頭,仿佛下定決心一般,半晌才低低道:“奴才該死,奴才甘願領罪,是奴才糊塗了。”
四阿哥慢慢起了身,臉上是說不出的憊懶、冷漠和厭惡。
他目光深深地瞧了一眼李側福晉,淡淡道:“把人都押起來——押到前院去。”
押到前院就是要親自審問的意思了。
李側福晉聞聽此言,立即瞧向舒蕾,目光中一股警告威脅之意。
小太監過來拉扯起舒蕾,舒蕾完全沒有掙紮,順從地隨著走了幾步,忽然對著梁柱猛地衝了過去。
她動作實在太快,身邊的小太監都沒有反應過來,等到伸手去拽的時候已經遲了。
在奴才們的驚叫聲中,隻聽見“砰!”的一聲結實悶響,舒蕾滿額鮮血,像一隻麵口袋一般,整個身子軟軟的從梁柱旁癱軟了下來。
她無聲地倒在了地上,眼睛還半睜著,死死地盯著李側福晉的方向。
鮮血蔓延開來。
事出突然,眾人誰也沒有預料到,李側福晉身後的婢女裏,有平日裏與舒蕾交好的,這時候嚇得低叫出聲,隨即便轉過臉無聲地啜泣了起來。
李側福晉站在原地,隻是緊緊咬住嘴唇,一動不動地看著舒蕾被抬走,鮮血還點點滴滴的落在地上,一路觸目驚心。
她又冷冷地抬眼,看著福晉伸手不住地抹著胸口,連連念佛。
李側福晉慢慢地出了一口氣。
……
這一晚上,寧櫻一直到回了屋子,腦海裏還不斷閃現著舒蕾觸柱而死、血淋淋的畫麵。
這視覺衝擊力太強,讓人想忘也忘不了。
清揚給她倒了熱茶送過來,低聲道:“格格喝點熱茶,別想了,她們那是惡有惡報——若不是格格識破這一局,今天被關在屋子裏的就是格格您了!”
清揚說到這兒,頓了頓,心有餘悸——是啊,倘若今天格格真的落入了這個局,倘若四阿哥真的被李側福晉設計引過來,親眼看見了這一幕……
無論事實真相如何,這場麵都說不清了。
李側福晉這一招,哪裏隻是爭寵——她是直接要格格的命啊!
清揚深深吸了一口氣。
小餛飩搖著尾巴跑進了屋子,小蓮子跟在後麵,要把小餛飩抱出去,寧櫻卻抬了抬手,示意讓小餛飩過來。
她將小餛飩抱起來,臉埋在它毛茸茸的背脊裏,輕輕蹭了蹭,忽然隻覺得疲憊了。
“小蓮子,你今天做得很好。”寧櫻輕聲道。
小蓮子乍然抬起頭,眼睛裏閃出了從未有過的亮光——他從來太老實,不夠機靈,以前在內務府的時候,也總是被斥責愚笨,內心早已經自卑極了。
從來沒有人這樣誇過他呢!
他激動得都結巴了:“不好……不好……奴才還不夠機靈!”
寧櫻笑了笑,溫聲道:“你今天能眼疾手快,將門鎖上,就說明在我把舒蕾推進屋子的時候,你已經看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這還能叫不機靈?”
小蓮子慢慢站直了,整張臉都亮了。
……
夜漸漸深了。
寧櫻這兒距離四阿哥的前院,到底還是遠了些,並聽不見那裏的動靜。
清揚準備好了洗浴的熱水,送進裏屋,侍候寧櫻洗浴。
等到給她擦頭發的時候,清揚忍不住小聲問道:“格格,還有一件事,奴才不大明白——為何格格要說走水,又說有人偷盜了財物呢?其實您早就猜到了屋子中大概的情況,不是麽?”
寧櫻無言地沉默了一會兒,才握住梳子,低聲道:“我雖然猜到了,卻也沒有十分的把握。況且舒蕾是李側福晉的貼身婢女,她在屋裏,難保不會有人覺得是側福晉與那小生有什麽牽連。”
清揚倒沒想到這一層,聽寧櫻一說,頓時呆住了。
寧櫻輕聲道:“在這世上,有哪個男人會覺得這是一件光榮的事呢?既然是一樁醜聞,我若照實而說,甚至直接揭發李氏,眼下是痛快了,可往後呢?”
清揚睜大了眼看著她。
寧櫻揚起脖子,悠然道:“往後,四爺隻要看見我,便會想到這件讓他在全府上下人麵前,丟盡顏麵的事情。他還會樂意往我這兒來嗎?”
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兒,她才不做呢!
清揚愣在原地一會兒,低低笑出了聲,這才喜不自禁地拍了拍手掌道:“奴才的好格格!奴才可當真高興!從前在府裏侍候格格時,奴才隻覺得格格柔弱單純,卻不知您原來這般心思縝密,若是和從前一比像變換了個人似的,真可惜夫人如今不同咱們在一處,否則,她也放心了!”
寧櫻看頭發已經差不多擦幹了,於是拉開被子,鑽進被窩,又讓清揚把兩隻四阿哥賞賜的小冰桶提了過來,一前一後地放在床頭和床尾。
涼意漸漸襲了上來。
寧櫻閉眼睡覺。
……
第二天一早,那戲子直接被送出了府去——至於是橫著還是豎著送出去的,大抵也隻有蘇培勝和前院的奴才才知道了。
隻他喝醉酒,敢擅自闖入女眷後院這一項,就足夠殺幾次頭也不止了。
沒牽扯到戲班子,已經算是四阿哥格外開恩了。
因為眾人當時被遣散得早,許多人不明白其中的原委,隻以為是哪院的奴才灌多了黃湯,酒迷了心竅,當真去偷盜了貝勒府的財物,被四阿哥發落出府。
除了福晉、李側福晉、寧櫻身邊的奴才,其他人都不知道這件事。
知道的人也諱莫如深,不敢再提一點點有關這件醜聞的隻字片語。
誰會嫌命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