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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生離死別

  熊楚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道:「老管家,你就讓我們走吧。」 

  嵐也跟著跪了下來。 

  月光下,老管家臉上的皺紋清晰可見,代表著他經歷過太多不堪的歲月,他知道熊楚如今想要什麼,他也知道自己有這個權利讓他得到他所要的東西。 

  然而或許正是因為他經歷過太多,他才學會了麻木。 

  「十年前,你不過是個八歲大的孩子,差點餓死在街頭,是我把你帶回山莊,你才有機會活到現在。如今,你卻是想逃跑,你覺得這樣做好嗎?」老管家微微抬起頭,話語沉重,眼神中有些迷茫,似乎在回憶往事。 

  「老管家,你的救命之恩,我就算死也難以報答,但現在,我需要的,是自由。」 

  「自由?逃出牢籠的金絲雀是活不了多久的。」 

  熊楚覺得有些好笑,只怕是老管家已經老糊塗了,金絲雀?就憑自己?一個奴隸?連一隻麻雀都不如,他居然把自己比作金絲雀? 

  老管家似乎看出了熊楚的心思,道:「你會是一隻金絲雀的,就算你一身的污垢,一身的殘破,可有一樣東西卻是誰也無法改變的,那便是……好了,你隨我走吧。」老管家的聲音先是逐漸高昂,隨即又漸漸低了下去。 

  「我們可以在外面活得很好!」嵐突然這麼說了一句。 

  老管家看著嵐,她那雙眸子在月色中澄澈如水,俊俏的臉蛋上寫滿了堅定和執著,還有一絲絲奢求和期待。 

  「哼,那隻不過是你們的一廂情願。」 

  熊楚有些憤怒,他一向很尊敬老管家,就算他命人鞭打自己,他心中也不曾對他有半點怨恨。因為他知道,老管家也有自己的難言之隱。畢竟管家,也還是奴隸,只能按照主人的命令行事。但眼下為了自由,只有得罪了。 

  熊楚向老管家沖了過去,自己雖然沒有武功,但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還是很簡單的。 

  然而這時,黑暗中,兩個身影突然竄出,同時飛腳將蕭楚踢了回去。這一力道非同小可,熊楚立即感到胸口一陣劇痛,嘴角流出了一絲鮮血。 

  「怎麼樣?和我一起回去吧。」老管家立即起腳回去了,兩個大漢也分別押著嵐和熊楚跟了過去。 

  你要想逃出去,只有變得更強。 

  路上,這是老管家唯一說的一句話。 

  變得更強?熊楚看了看旁邊的嵐,只見她一臉的憂色,忽然覺得心中愧疚無比。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該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羞恥感吧。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他心中也盤算好了,和以往一樣,這次的苦痛,依舊他一人來扛。 

  於是他繼續埋頭趕路,只是這時,嵐也朝熊楚這邊看了一眼,依舊是一臉憂色,只是多了些許的堅定。 

  一不小心,嵐被一塊石頭絆住了,跌倒在地上。她身後的那個大漢不耐煩地一腳踩在嵐的頭上,喝道:「還不快走,這般鬼鬼祟祟的,可是還想逃跑?」然後用力地蹬了蹬。嵐痛苦地大叫,但仍舊無濟於事。 

  嵐原本清秀的臉就這樣被埋在了骯髒的泥土裡,幸好這一塊泥土都比較肥沃,沒什麼石粒,否則臉上早就被劃得血跡斑斑了。 

  熊楚想衝過去,但無論他怎樣掙扎,始終被那個大漢束縛著,他的右手被那個大漢死死地往後按著,身體本能地傳來一陣疼痛,這股疼痛感趨勢熊楚屈服。但熊楚仍舊是拚命掙扎著,朝著嵐後面的大漢大聲嘶喊,奮力掙扎。 

  而熊楚身後的大漢似乎也失去了最後的耐心,「啪」的一聲,熊楚的體內傳來一聲清晰的斷裂聲,然而熊楚只是咬了咬牙,仍舊是在呼喚著嵐的名字。 

  嵐終於站了起來,她嘴巴、鼻子、睫毛,臉上幾乎都是泥土,鼻子被撞的出了血,眼皮上也是如此。 

  這般遭人踐踏后,嵐的第一個反應,是對熊楚笑了笑。 

  「放心,我沒事。」 

  然而那兩個大漢卻是輕蔑地嘲笑著熊楚,一個這麼弱的男人,還妄想逃離山莊,居然還帶著一個女人。 

  原來,奴隸之所以是奴隸,是因為他們是弱者。而弱者,註定匍匐在強者的腳下,苟且地存活。 

  熊楚的心中,有一個念頭燃燒著,燃遍全身,甚至使他忘記了疼痛。 

  總有一天,我要成為強者! 

  然而第二天,熊楚卻趴在老管家的腳下,哀嚎著,求饒著,哭泣著。 

  如老管家所料,今天真的下雨了。雨,往往是隨著人的心情而下的。辛稼軒的雨,就該是「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這是小雨;蔣竹山的雨,就該是「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這是細雨;而即使雨停了,也還有柳三變的「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而熊楚眼前的雨,是滂沱大雨,狂風呼嘯,正如他現在的心情。烏雲密布的天空中,不時有電閃雷鳴,好似要將天地萬物全部毀滅。 

  他長跪在老管家的腳下,不住地磕頭,額頭上都已經磕出了血跡。而伴隨著熊楚陣陣的磕頭聲的是陣陣有力的鞭打聲和時不時女子的哀嚎聲。 

  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將視線模糊,熊楚早已看不清眼前的人與事。他全身的衣裳都早已濕透,頭髮上的雨水如絲線一般落下。他的手上,沾滿了泥土和自己的鮮血。他只是記得嵐跪在老管家和莊主的腳下,說:「這三次的逃跑都是我慫恿他的,這一次,他的懲罰,就全部加在我一人身上吧。」 

  莊主則是說道:「哼,好,我倒要看看你們是怎樣的情深意重。」 

  然後嵐一個人便承受了所有的懲罰。 

  熊楚在現場每一人的腳下磕頭,呼喊,求饒,可是沒有一個人同情他,莊主更是一腳將他踢得吐血,便拂袖離去。他不停地衝上去,咆哮著,想要攔住那兩個正在鞭打嵐的人,連聲音都變得無比沙啞。可是每一次,他都失敗了,換來的,不過是嵐一聲聲更為痛苦的嘶喊,以及自己身上越來越多的傷痕。 

  最後,他仍舊是長跪在老管家的腳下,意識早已有些模糊,口齒也說不清楚,只是說道:「求求你……求求你……放了她吧……她……她會死的……她會死的……我們不逃跑了,再也不逃跑了……」 

  然而,老管家仍舊是不為所動地站在那裡。熊楚仍舊是苦苦哀求著。 

  這時,老管家終於移動腳步了。 

  只是,他是往回走。 

  熊楚連忙死死地抱住老管家的一隻腳,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已經不知說了多少遍的話。幾個人則是沖了上來,對他一陣腳踢,但熊楚仍舊是不放手。因為他覺得,或許老管家是他最後的希望。 

  「你去見她最後一面吧,唉。」 

  熊楚一驚,好似一道閃電直劈進他的心裡。他這才發現鞭子聲已經停了下來,他木訥地朝那邊看去,只見大雨之中,一個早已血肉模糊的人躺在那裡。雨水混合著血水緩緩從那邊流了過來,一直流到了他的腳下,從原本的鮮紅色變成了淺淺的紅色。 

  瞬間,所有的勇氣,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執著全部變成瘋狂。他發瘋般地沖了過去,不過十幾步的距離,他竟然跌倒了三次。他痛苦,他絕望,他不相信。到最後,他似乎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是匍匐著慢慢蠕動過去。 

  雨越下越大了,這剩下幾步的距離,竟是這般的艱難。他擦了擦眼睛,卻仍舊是看不清前面的路,只是憑著模糊的意識前進著。突然,他感覺手上一陣疼痛,卻是被一個石頭的稜角劃破了,鮮血往他的身後流去,使得之前的血水的顏色變得更濃了。 

  一步、兩步、三步…… 

  他抱著嵐,仰天大喊了一聲。 

  天際,有一道紫色的閃電劃過。 

  難道老天,也會有憐憫嗎? 

  或許,不過是被人吵了清夢而生氣吧。 

  忽然,他發現懷裡的嵐動了動,他驚喜異常,大叫道:「嵐,嵐,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 

  嵐緩緩地伸出手,朝著庭院指了指,虛弱地說道:「楚哥,你要……你要記得這個地方,你……你要看清楚這個地方的每一個人,你要活……活下去……為我……為我報仇!」 

  然後,熊楚感覺到嵐的手垂了下來。他緊緊地抱著嵐,大聲呼喊著:「嵐,嵐!你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 

  撕心裂肺地大叫了幾聲后,熊楚突然安靜了下來,四周只聽得到嘩啦啦的雨聲,那些人似乎都走了,院子里安靜得可怕。可是熊楚分明看到,在他的周圍,項世雄、老管家、項天、夫人,還有那些大漢,他們一個個都站在他的面前,指著自己肆意地嘲笑著,朝他吐痰,朝他揮舞著鞭子。 

  面目可憎。 

  嵐的話再耳邊迴響。 

  「對,我不能死,我要報仇,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一道閃電劈下,地上映出了一道猙獰可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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