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夢中之人
轟隆——
大地在震顫。
神罰之門建立后，機械族發現這裡的山峰有異常的靈能波動，強大的靈能覆蓋著這片區域。
於是，蠻荒城在山腳下建成。
環形的合金城牆保護著機械城不受外界侵擾，最為精密重要的鑄造工廠則建造在了山岩和洞穴之中。
漆黑的洞穴里，一道光束打在龍形態的薩琳娜身上，洞穴上方的機械肢體和手術刀緩緩啟動。
這座鑄造車間正在進行機械改造的準備工作。
穿著紅袍的落錘鎮學者裴吉注視著黑龍，露出不忍的神色：「龍騎士，你的機械改造手術就要開始了。」
面對著這位加入機械教的邪教徒，薩琳娜問道：「被做成機械龍.……是什麼感覺？」
裴吉笑道：「機械轉化者沒有自我意識，只是機械族的傀儡罷了，能有什麼感覺？不過，你會是第一個被改造為機械體的亞山原生龍族。」
他輕輕嘆了口氣：「機械族酷愛這種變態的改造儀式，他們把戰俘改造成扭曲的機械怪物，我受教長指派前來觀摩你的改造儀式，這樣就可以學到靈能科技的一些皮毛。」
薩琳娜聲音微弱：「你們這些瘋子……機械教的目的是什麼？你們.……為什麼要幫助入侵者？」
裴吉苦笑道：「實際上，我們教會的內部也是分裂的，大部分人狂熱的參加著機械族對亞山的摧毀行動，他們是徹底的皈依者，認為機械是比血肉生命更為高級的形態。」
「另一部分人則像我一樣，只是靈能科技的虔誠學習者，並沒有幫助機械族，當初加入教會只是因為崇拜靈能科技而已。」
機械手臂撕開巨龍身上的鱗片，將一枚機械甲片覆蓋上去。
薩琳娜痛聲問道：「如果亞山被徹底摧毀，學習異族的科技又有什麼意義呢？」
裴吉露出認真的神色，緩緩解釋道：「龍騎士，與你所想的不同，我加入機械教，正是相信靈能科技終將拯救亞山。」
他說出自己的想法：「古老的杉提瑞科技早已是冢中枯骨，銀色城邦的保守派法師們則是一群自以為是的自大狂。」
「他們自以為追隨著薩艾朗的魔法道路就是真理，不顧一切的進行著個人修行，提升著魔力等級，但是與此同時，既容不下死靈學派，又不重視魔能科技的應用。」
「銀城法師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他們創造了『鑄寶學』，研究晦澀深奧的魔法原理，僅僅是為了製作一些昂貴精巧的煉金道具。」
「但那些鑄寶產品有哪一件可堪大用，能夠改變大陸的局勢呢？」
裴吉露出遺憾的神色：「銀色城邦的技術已經停滯多年，他們製造的魔像只是古代杉提瑞魔像的粗劣仿製品，即使是最為強大的泰坦巨人，也不過是七階的實力，與強大無匹的古代杉提瑞泰坦完全無法相比。」
「因此，只有學習外界的靈能科技才能拯救亞山。」
「年輕的龍騎士啊，剛才我說的，你聽懂了嗎？」
突然，爆炸聲穿透厚重的岩壁，從洞穴外傳來。
隨著山體的震顫，上方落下一陣陣灰塵。
裴吉不禁疑惑起來，外面是發生了戰鬥么？ ……
當李燃的部隊來到蠻荒城前時，城牆外已經填滿了荒古魔獸的屍體。
城牆上，所有的城防設施都被破壞，大量仿生機奴和機械族戰士被摧毀。
但是他們依然阻擋住了荒古獸潮的進攻。
長長的環形城牆上，只有機械聖使EL，還有三名傷痕纍纍的靈能騎士站立著。
看到坐收漁翁之利的入侵者，機械聖使的思維核心傳來憤怒的情緒。
這些土著太卑鄙太無恥了！
他們竟然沒有正面進攻，而是引動獸潮攻擊機械城！
他下定決心，即使蠻荒城在今天被摧毀，也要這些土著付出代價！
機械聖使發出指令，隱藏在山體中的鑄造工廠打開大門。
一隻最新製造的機械龍蠕動著龐大的身軀，從洞穴中爬了出來。
機械龍展開羽翼，飛上天空，向獅鷲們襲來。
維持精靈形態的白月幾乎暈厥，她失聲道：「薩琳娜！為什麼.……怎麼會這樣……」
李燃一聽白月的話，頓時如墜冰窟。
「薩琳娜？」
那隻機械龍是薩琳娜！？
李燃的眼睛變得通紅，他拽動韁繩，立即向城牆衝去，同時大聲喊道：「除了那頭龍，殺光所有機械族！」
緹婭察覺到李燃的狀態很不對勁，立刻飛身跟上縱馬狂奔的李燃。
密密麻麻的魔獸屍體在城牆前方形成了斜坡，李燃直接跑上了城牆，他在機械聖使身前高高躍起，落地瞬間將機械人按倒在地。
作為指揮核心的機械聖使戰鬥能力並不高，被盛怒之下的李燃壓制在身下，一時動彈不得。
一名最近的靈能騎士沖了過來，靈能長劍被緹婭及時擋下。
「你的對手，是我。」
星風城的部隊衝上了城牆，與靈能騎士和機械巨龍戰在一起。
李燃拽著機械聖使的脖子，目眥欲裂道：「你們對薩琳娜做了什麼！」
機械聖使露出恍然的表情，「薩琳娜？那是你朋友的名字？你是說.……那頭機械龍？」
李燃舉起拳頭，聲音冷入骨髓：「對……告訴我，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機械合成音帶上諷刺的語氣：「我們為它完成了晉陞儀式，血肉苦弱，唯有機械永恆，感謝我吧.……」
砰！
李燃的拳頭砸在機械聖使的腦袋上，兇狠的拳鋒打爆了視覺裝置，一連串零件從眼眶中崩了出來。
機械聖使EL哈哈大笑道：「你們這些愚蠢的異星人，機械族終有一天會踩著你們的屍體返回……」
砰！
砰！
砰！
李燃的拳鋒下，血花和電光混在一起，一陣陣飛濺。
那血花不屬於機械人，而是李燃破碎的拳頭流出的鮮血。
機械聖使的頭顱被李燃生生錘爆，零件散落一地，思維核心被擊的粉碎。
一滴水無聲落下，砸在蘸滿鮮血的機械碎片上。
李燃仰起頭顱，失神地看著在空中飛翔，與緹婭搏鬥的機械龍。
那怪物通體由合金金屬和靈能部件組成，臃腫的身體醜陋無比。
那，就是薩琳娜么？
蠻荒之地的風在城牆上揚起沙塵，人類形態的薩琳娜緩緩走上城牆。
夕陽的光輝穿過死亡戰場，輕輕地落在龍騎士的身上。
龍騎士的長發被風吹起，露出沾染鮮血的雪白肩頸。
李燃睜大眼睛。
他看到了。
魅魔莉絲，或者說薩琳娜的魂靈在向他微笑。
夢中的聲音終於在眼前響起：「李燃，真的是你……」
「對不起，薩琳娜，」李燃滿臉的哀傷，「對不起……讓你受了這麼多的苦.……如果我能早點到就好了……」
「不要難過，你已經做的很好了……」薩琳娜將手伸到李燃面前。
「這是你的靈魂么？你是不是要走了？」
李燃伸出手，卻不敢觸碰。
他深怕那隻手只是一觸即潰的靈魂虛影。
薩琳娜可愛的眉毛微微蹙起，歪著頭問道：「你在說什麼呢？我就在這裡啊，哪都不去。」
李燃顫抖的手終於還是碰到了薩琳娜。
他將她的手緊緊地握在手心裡。
纖細白皙的小手無比真實，帶著龍騎士的體溫，李燃忍不住捏在手裡揉搓了兩下。
嘿，紅了。
李燃無比哀痛的眼神中漸漸出現一絲疑惑。
薩琳娜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絕美的笑顏湊到李燃眼前，輕輕道：「看到我變成那副樣子，是不是很傷心很難過？在我的靈魂前往月球回歸亞莎之前，你還有一個機會，讓我留在你身邊。」
李燃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問道：「需要我做什麼？」
薩琳娜幽靜的金眸看著李燃的眼睛，她的聲音輕靈中帶有一絲羞澀：「你可以……和我簽訂龍騎士契約么？」
受到龍騎士認可的契約者，將成為龍騎士的夥伴，擁有騎乘契約巨龍的權利，同時必須踐行龍騎士團的使命和任務。
這份契約生效后，直到雙方一人背叛或死去才能宣告終結。
李燃堅定地答道：「我願意成為你的契約者！」
「那麼，契約完成啦！」薩琳娜開心地笑道。
薩琳娜染血的身體在夕陽的映照下無比美艷。
她，是真實的么？
契約生效了么？
李燃還想說些什麼，一根纖白的手指輕輕地抵在李燃的唇邊，傳來陣陣馨香。
城牆上，兩個日夜思念對方的人兒湊得越來越近。
一個穿著紅袍的老者艱難的爬上台階，聲音傳到兩人耳邊：「薩琳娜女士，我已經按你要求停下了轉化手術，能不能讓你的朋友放過我啊？」
裴吉登上城牆，看到薩琳娜和李燃之間曖昧的距離，感受到龍騎士散發出來的強烈殺意。
他輕輕地咳了咳，轉身迅速溜下城牆。
薩琳娜微微嘆了一口氣。
她被迫說出真相：「那位是落錘鎮的裴吉大師，他雖然加入了機械教，但是在發現你們攻城后，強行停止了機械族對我施加的改造手術。」
李燃：「？」
天空上，緹婭和獅鷲們還在與那頭醜陋的機械龍苦戰，不敢擊傷它。
李燃突然明白過來。
天上的那隻機械龍，並不是薩琳娜，只是鑄造廠的機械造物。
真正的薩琳娜就站在眼前。
白月突如其來的驚叫，是因為過度擔心產生了誤會。
機械聖使臨死前的諷刺挖苦，是為了讓他感到痛苦。
而薩琳娜明顯也說了謊……
李燃看向化為人形的黑龍。
此刻，因為撒謊欺瞞李燃，驕傲的龍騎士也忍不住有些羞赧，白皙嬌俏的臉蛋上泛起緋紅。
李燃終於笑了起來。
他把傷痕纍纍的龍騎士擁入懷中。
「薩琳娜，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薩琳娜被突然抱住，腦袋貼在李燃的肩膀上，一時間瞪大了眼睛。
片刻后，驕傲的龍騎士終於忍不住涌動的情感，她低頭埋進李燃的胸前，雙手輕輕環在男人的腰間。
「李燃，很高興還能見到你……」
夕陽下，李燃和薩琳娜的身影灑在機械、鮮血以及廢墟上，拉得很長。 ……
戰鬥結束后的夜晚，星河璀璨。
一如薩琳娜在手術台上的虛幻夢境。
一團篝火在蠻荒城的城牆內升起，荒古魔獸肉質鮮美、營養充足，可以快速補充魔力，城牆外邊，堆成小山的魔獸屍體可以隨時取用，架上火烤。
賈米爾率領著速度更快的獅鷲小隊返回了暴風雪號，來不及返回的眾人則留在了蠻荒城過夜。
失去了機械聖使的控制后，這座尚且完好的機械鑄造廠自動進入了休眠狀態，除了另一位機械聖使，沒有任何人能夠再啟動這座龐大的靈能機械。
篝火在偌大的黑暗中只是小小的一點，將圍坐的人影照在高聳的城牆內壁上。
火焰散發出的熱量溫暖人心。
白月和薩琳娜靠在一起，剛剛從鑄造廠中被救出的薩琳娜已經陷入了沉眠，嘴角帶有一抹淺笑，不知又夢到了什麼。
羅恩和裴吉兩位寄人籬下、受人制約的「戰俘」，似乎在等待發落，坐在遠離篝火的一端。
李燃、尤里卡、伊蓓絲以及剛剛得救的薩琳娜，又像靈魂之井之戰前一樣，聚在了一起。
經歷了殘酷的毀滅戰爭，跨過曲折的背叛與救贖。
抵達這裡的路，對於僥倖存活的幾人來說，真的是一場漫長的旅途。
但幸運的是，他們改變了註定死亡的凄慘命運，在這片世界彼端的荒野上再次相遇。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只是，除了純粹的喜悅，篝火前的幾人還有一些各自不同的心緒，旁人就無從得知了。
伊蓓絲看著沉睡的薩琳娜露出欣慰的笑容，但是暗影巫女的心底又潛藏一絲憂愁。
尤里卡抱著雙腿，嬌俏的臉兒枕在膝上。
女騎士望著明亮的火焰微微發起呆來。
經歷了這麼激烈的戰鬥，尤里卡似乎有些疲憊睏倦，李燃想到。
靜謐之中，白月誇張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李燃你不要怪我啊，機械龍出現的時候，我真的以為就是被改造的薩琳娜！」
李燃瞪了白月一眼，吐槽道：「你以後不要亂開腔了，差點把人嚇死。」
另一邊，羅恩和裴吉喝著李燃從空間戒指里取出的野小麥酒，聊了起來。
裴吉道：「知道蠻荒城為什麼建在這裡么？不只是靈能比較高的原因，經過探測，山峰里有一座被掩藏的遺迹，那位機械聖使想要一邊挖掘礦石，一邊把遺迹挖出來。」
裴吉咕嚕一聲喝了口麥酒：「他們找到了洞穴中的遺迹，現在只有最後一道符文門無法破解了。」
裴吉的聲音傳到了白月耳中，精靈的長耳動了動，白月驚訝道：「符文門？靈能充足？隱蔽遺迹？」
她看著篝火對面的李燃說道：「我懷疑那位邪教徒老頭所說的，是龍騎士團的另一座隱蔽堡壘。」
「龍騎士團有很多支派，執行著不同的任務，有著不同的使命，除了龍騎士團的高層，我們這些駐守現世的觀察員掌握的信息並不全面。」
「在調查中我發現，在惡狼公國的荒蕪之地，曾活躍過一個龍騎士團支派，但是後來漸漸地沒了聲息，與其他龍騎士的交流也斷絕了。」
面對白月的分析，李燃沉思良久，宣布了明天的行動：
「現在太黑了，晚上會有更多的危險，我們明天早上立刻開始對遺迹的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