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群魔亂舞
雪絨花號在白水河上漂流，兩岸的山川樹木注視著這個久違的客人。
伊蓓絲端立在船隻中央，海龍寶珠控制著水流在船底流轉，阻擋著大部分機械族的進攻。
偶有衝擊型的機械族衝破水流的包裹，彈射在船殼上，只有兩個結果。
要麼因為射角偏斜，機械族在接觸船底的一瞬間，便被自身巨大的慣性滑脫了出去。
要麼，機械族徑直衝撞船底，只能將鐵處女生物裝甲撞出一個凹陷。
巨大的衝擊力因為層層疊疊的堅韌蕨類植株和多層金屬裝甲板而吸收殆盡，如同一記重拳打在棉花上。
波光粼粼的白水河上，雪絨花號衝破封鎖，一意孤行，向北而去。
南方的開拓區很遠，但是塔倫嘉德很近。
經過不到半日的航行，雪絨花號便停靠在某處隱蔽的河灣中。
經過這次短暫的航行，鐵處女生物裝甲的有效性得到了初步驗證。
這艘船上那位特殊的旅客也抵達了目的地。
李燃和伊莎貝爾女王分別跨上戰馬。
儘管這名伊莎貝爾是假的，但是在她跨上戰馬時，站在一旁的斷指波頓還是忍不住扶了一把。
伊莎貝爾溫婉笑道：「謝謝你。」
「不……不客氣。」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后，斷指波頓有些不好意思。
這名女王從外表上來看，實在是太像了，讓人的思緒忍不住回到那場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戰爭。
而現在，虛假的伊莎貝爾被李燃賦予了重要的使命。
她將在塔倫嘉德北方地區率領獅鷲之爪進行一連串反抗活動，並且不經意的「被發現」。
沒有人會不認識伊莎貝爾。
碎星戰爭爆發后，由魔王卡貝勒斯親自發布的懸賞舉世皆知，誰捉到伊莎貝爾女王，便能夠成為謝爾戈權傾一方的大領主，在地獄的核心地帶擁有廣袤的封地，直接效忠於魔王卡貝勒斯本人，不受任何人的約束。
無論多麼癲狂的惡魔或是怠惰的人類，都能夠認出黑髮銀甲的伊莎貝爾女王。
李燃換上了一身騎士侍從的裝束，手持華麗的獅鷲王旗，駕馬跟在伊莎貝爾的身側。
大天使緹婭鼓動羽翼，在兩人的上空飛行。
三人向南跋涉，終於在日落之前抵達了獅鷲之爪最北方的秘密營地。
李燃一進入營地，幾名遊騎兵便刷地站了起來。
「領主大人！」
「李燃大人！」
「我們已經接到恩貝托團長的指令，全力配合您接下來的行動！」
「很好，召集附近地區的遊騎兵，」李燃點點頭，「明天開始，我們將在『伊莎貝爾女王』的帶領下，主動清繳惡魔的據點。」 ……
數日後，塔倫嘉德的鮮血宮殿內，舉行了一次緊急會議。
這次會議沒有召集人，而是大領主麾下的地獄騎士自發的聚集。
地獄騎士霍奇是一名強大的惡魔將軍，更是崇尚鄂加斯極致暴力和混亂的「魔神派」代表人物。
「魔神派」們對於魔王卡貝勒斯掀起的秩序化改革嗤之以鼻，暗地裡認定其背叛了混亂之神鄂加斯的意旨，試圖將所有惡魔當成實現他個人野心的僕人。
而與之對立的，則是卡貝勒斯的忠實擁泵，「魔王派」的代表人物阿萊斯特。
鮮血宮殿的大廳中，十幾名實力高強的地獄騎士分為兩派，涇渭鮮明的坐在不同的陣營中。
霍奇紅色的身軀肌肉匝結，即使以惡魔的眼光來看，也很是魁梧，他和平常一樣率先開口道：
「最近有傳言說發現了伊莎貝爾的蹤跡，為什麼沒有公開的線索，難道有人想獨吞魔王的封賞？」
阿萊斯特是一名肉體孱弱的奪魂魔，他額頭上的六隻黃色複眼留著膿漿，腫脹的頭顱里滿是陰謀和詭詐。
阿萊斯特聲音尖細地說道：「這就要問我們的奧希斯大人了，畢竟，這個消息是從那群廢物人類中傳出來的。」
頓時，在場的惡魔都將視線放在了長桌的下首，那個身材矮胖、眼神飄忽的男性人類身上。
奧希斯受驚若寵，立刻舔著臉諂媚笑道：「我麾下的惡魔之子士兵確實發現了伊莎貝爾的蹤跡，因為消息的真實性還沒有確認，還沒來得及跟各位大人上報.……」
霍奇將軍憤怒地將長桌拍得粉碎。
他的威脅猶如實質：「奧希斯，如果不是當初你的謀殺和背叛，打開了塔倫嘉德的城門，你現在已經是地獄犬的狗屎了，不要廢話，伊莎貝爾究竟在哪？如果你想要獨自吞下這份功勞，我會讓你見證什麼才叫做真正的地獄。」
奧希斯滿臉的怯懦，慌忙擺手道：「不敢不敢，我將發現伊莎貝爾的士兵帶到了這裡，請他當面跟各位大人彙報情況。」
房間的大門打開，一名年輕的墮落人類神情激動地步入會場。
面對十數道七階大惡魔的視線他反而更加亢奮，噗通一聲在眾惡魔的面前跪下，雙手做祈禱狀，高聲說道：
「是我！是我發現了伊莎貝爾！她當時正在指揮獅鷲之爪的游擊隊進攻我們北方的營地。」
墮落人類涕淚橫流道：「我雖然沒有捉到她，但是提供了線索，根據魔王的懸賞應當晉陞為地獄領主，感謝魔王的恩賜！」
「是的，」阿萊斯特桀桀笑道，「你會得到你的獎賞，但是讓我先核實一下消息的真假。」
奪魂魔額頭上的六隻複眼瞪視著墮落人類，發動強大的靈能力量，墮落人類親身經歷的場景在他眼前一一掠過，終於，他看到了那個畫面。
黑髮的獅鷲女王騎在戰馬上，正在率領士兵剿滅一處墮落人類的營地。
而視角的主人躲在暗處，當了逃兵才僥倖存活。
在遭受了阿萊斯特的檢視后，墮落人類的頭顱遭受不住強大靈能的折磨，頓時炸為漫天血雨。
「消息是真的，」阿萊斯特沉聲說道，「伊莎貝爾在北方出現，她率領著一支獅鷲之爪部隊，正在小心翼翼地發起游擊戰爭。」
消息一出，頓時引爆了會場。
面對一步登天的誘惑，沒有人還能夠保持冷靜。
霍奇將軍高聲宣佈道：「伊莎貝爾是我的！如果誰的軍團出現在塔倫嘉德北面，不要怪我手下的督軍不客氣！」
阿萊斯特則嗤笑道：「那就看看誰的軍團更具實力吧，內比羅斯大領主不在這裡，我們可以好好的較量一下。」
群魔亂舞中，奧希斯忍不住舉起手，聲音囁嚅道地問道：
「伊莎貝爾女王不是失蹤了嗎？這麼久都沒有出現，會不會只是有人長得比較像？」
阿萊斯特毫不留情地諷刺道：「整片薩蘭大陸，伊莎貝爾最後現身的地點就是塔倫嘉德！而那時周邊區域已被封鎖，她逃不出去！她一定是跟恩貝托混在一起，一起領導著獅鷲之爪。」
霍奇將軍的聲音轟隆響起：「奧希斯，收起你那點小心思，不要以為你的惡魔之子戰團能夠挑戰惡魔的力量，大領主不在這，如果你敢派兵搜查北方，我就撕碎你的腦袋！」
奧希斯瑟瑟發抖，竟然嚇尿了褲子。
會議在緊張的氛圍下不歡而散，奧希斯完全不記得自己如何離開鮮血宮殿。
不知不覺，他來到塔倫嘉德南城，拉里克大教長的教堂前。
奧希斯捋了捋肚子上的肥肉，拍了拍鬆弛的臉皮，試圖讓自己的臉色看上去威嚴一些。
他敲響教堂的大門。
一名惡魔之子士兵打開了門。
「奧希斯大人！」
「拉里克大教長在么？」奧希斯神情嚴肅地踏進教堂。
「大教長正在他的實驗室，如果您要見他，需要等一會。」惡魔之子面不改色地說道。
奧希斯心裡冷哼一聲，這群邪教徒和士兵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裡。
他知道拉里克大教長和菲利普團長在想什麼，無非是想獲得惡魔領主的關注，然後將他取而代之。
奧希斯徑直來到實驗室前，推門而入。
血腥的氣息和人類的慘叫撲面而來。
奧希斯面沉如水，即使是背信棄義的他，看到眼前的一幕也難免反胃。
這裡曾是艾爾拉思的聖堂。
但此刻，聖像上血跡斑斑，同時還繪有褻瀆的惡魔徽記。
一名人類奴隸被綁在十字架上，驚恐地看著拉里克對他進行各種活體實驗。
隨著奧希斯的突然闖入，拉里克似乎感到十分冒犯，他假裝不小心打翻藥瓶，將猛烈的魔葯潑灑到奴隸的腹腔中。
那名可憐的人兒當場橫死過去。
「我的奧希斯大人，」惡魔教長佝僂著身體走到門口，似乎是要興師問罪，「看看你做了什麼，一名可憐的同胞因為你的闖入死於非命。」
「你確定不是故意的？」奧希斯誇張道，「畢竟你這從不缺少做實驗的奴隸。」
拉里克陰沉地笑了出來，「說吧，我的大人，您來找我是有什麼事么？」
奧希斯低聲問道：「你這有毒藥么？我是說沾邊即死的那種。」
拉里克警惕地問道：「你要幹什麼？」
奧希斯摸了摸額頭，有些尷尬道：「剛才在鮮血宮殿，有幾名地獄騎士羞辱了我，我想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拉里克，幫幫我吧，正面對抗我會被撕成肉泥。」
拉里克桀桀笑道：「不愧是你，奧希斯，我曾以為我的陰險卑鄙更甚於你，但明顯你更勝一籌，就算與惡魔發生了過節都要用毒報復。」
他眨了眨眼：「不過我必須得提醒你，這些劇毒的藥劑只對人類有效，施用於強悍的大惡魔只會讓他們拉肚子。」
「拉肚子也行！」奧希斯高興道，「我要讓他們知道人類不是好惹的，行么，我的拉里克大人，念在咱們是同胞的份上？」
拉里克搖了搖頭，無奈道：「我會讓士兵給你送去我特製的毒液萃取劑，放進一滴就可以毒翻三頭地獄犬。」
奧希斯激動道：「多謝老兄！」
告別了拉里克教長，奧希斯心情愉悅地離開教堂。
他走上惡魔巢都的街道，昔日輝煌的建築群已經淪為惡魔的樂園。
道路一側的三層古典建築曾是一位富商的臨街商鋪，小妖怪和長角惡魔從窗口中紛紛躍出，在建築間攀援跳躍，向北方快速行去。
商鋪對面的小花園現在是一座地獄犬舍，邪神惡魔打開犬舍的大門，長鞭揮舞下，地獄三頭犬狂奔出欄。
沉寂的塔倫嘉德正漸漸鼓噪起來。
無聊的地獄騎士終於發現了新的獵物，他們將集結自己的軍團，在塔倫嘉德廣闊的北方地區燒毀森林，摧平山峰，勢要找到那名躲藏起來的獅鷲女王。
在此過程中，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擦槍走火，爆發幾場激烈的內戰，惡魔們渴望宣洩長久以來的不滿。
這一切喧囂都與奧希斯無關。
他哼著小曲，在紅色的惡魔之都中穿過，在拐過幾條街道后，奧希斯回到了自己的寢宮。
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在帝都時期曾是某位大貴族下榻的行宮。
奧希斯推開大門，鶯鶯燕燕之聲從樓宇間傳了出來。
這座寢宮，有著全塔倫嘉德最為美麗的魅魔族群，上百名魅魔都是為他服務的忠僕。
這是奧希斯當年殺死溫德大師，打開城門迎接惡魔時，內比羅斯大領主的獎賞。
外面的喧囂又算的了什麼呢？這座寢宮裡面，有奧希斯想要的一切。
他努力擺脫身邊一隻只魅魔的糾纏，進入寢宮裡面最為奢華的一個房間。
「辛迪，我回來啦！」
魅魔女王欣喜落淚，「我的主人，半日不見，辛迪好想你啊！」
奧希斯哈哈大笑著迎向魅魔女王。
在他眼角的余光中，內比羅斯賞賜給他的精鐵之羽長劍擺放在宮殿的一角。
這把神劍和搜刮來的黃金、財寶堆放在一起，成為耀眼的金山。
雖然日子快活無比，但在這裡度過的每一天，奧希斯都覺得那把劍十分扎眼。
他從來不敢使用這把神劍。
精鐵之羽是獅鷲王族不屈和叛逆的象徵，早在獅鷲帝國成立之前，歷代獅鷲大公就使用這把劍領導人民與一切人類之敵作鬥爭。
內比羅斯將它賞賜給背叛者，僅僅是為了羞辱和褻瀆這件傳說之劍。
奧希斯內心微微嘆氣，將精鐵之羽的光芒從心中掩去。
在走上背棄光明的不義之途后，他早就沒有了回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