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章 李香君的請求
陳夏趕到出事工地時,好幾個軍戶被打傷了,鬧事的是金山衛的千戶,被王洽攔著沒讓他走。
冷冷的看了一眼后,他開口就是一個大帽子道:「衛所現在這麼閑嗎?金山衛千戶,無軍令離開本地,想造反嗎?」
那千戶一點不怕的梗脖子道:「橫山伯想要誣陷下官不成?下官來這叫回自己衛所的士卒,是得到南京兵部的同意的。」
陳夏詢問的看一眼王洽,對方示意他這是真的,他明白了,難怪一個千戶敢在這鬧事,這是打擂台呢。
要知道王洽是工部侍郎,雖說管不了軍隊,可大明重文抑武久了,即使這幾年改變了不少,可根深蒂固的觀念,沒那麼容易消除。
別說一個千戶,就是二品的總兵見到六部侍郎,都不敢絲毫怠慢。
「呵呵!南京兵部啊,這麼說南京兵部比皇上還大了?看來真有人要造反啊。」
那千戶脖子一縮,馬上挺直身體道:「橫山伯說什麼下官聽不懂,下官只知道聽從命令,朝廷法度,兵部管轄將士,下官不得不尊命。」
陳夏玩味的笑道:「有意思,兵部管轄將士,把五軍都督府扔到茅廁里,這些話朝廷明面上沒說過,倒是被你一個千戶給說出來了,看來你不滿兵部侵權啊,好人啊,你的確是武官中的好人。」
那千戶渾身一顫,驚駭的叫起來:「不是,末將沒說這話,大人不能污衊末將,末將不服!」
陰險的陳夏這是把文武之爭栽到他頭上,讓他如何不害怕。
按照大明律法,五軍都督府跟兵部是同級部門,兵部管轄調兵權,五軍都督府管轄軍隊行政權。
他此次前來是拿著南京兵部的命令,但卻不是調兵。
明知道南直隸軍隊,此次參與治理松江府是內閣的決議,南京兵部沒那麼傻,敢把軍戶調走。
暗戳戳的陰招,只能用年關臨近,讓軍戶休息回家過年為理由,由各衛所將領自行處理。
此人明顯是被人當槍使,第一個冒頭出來,還用上強行逼本衛所軍戶回家的手段。
不是調兵令,那這應該是行政上的管理,原本應該是五軍都督府的事,可兵部出了這命令,沒古怪就怪了。
五軍都督府權利被架空,這事還是得從明英宗土木堡之戰說起。
在這之前兵部是無權插手節制武將的,只作為管理軍隊後勤,和作戰時發放調兵令的部門存在。
也正是土木堡之變發生后,瓦剌圍城,兵部尚書死在土木堡,于謙被火線提拔。
從文職的兵部侍郎,提拔為兵部尚書,並接手節制京營,開啟了大明文官節制武將的時代。
最詭異的正在這裡,土木堡戰役,兵部尚書跟著明英宗出征,把保證戰爭後勤的重任交給於謙。
可戰爭正如火如荼時,前方的明軍卻斷糧了,明軍不得不下令撤退,退回境內有糧的地方就食。
然後就發生朱祁鎮被王振忽悠,走他家鄉那條路,再然後就兩軍遭遇戰,大明慘敗,能打仗的勛貴在那幾乎全部陣亡。
從此軍隊的指揮權落在文官手裡,英宗復辟后並沒有恢復,後世許多人說是因為大將石亨謀反,讓朱祁鎮忌憚武將的原因。
其實這事有待商榷,要知道大明的五軍都督府,是朱元璋欽定,勛貴掌權的戰爭機構。
石亨是世襲指揮僉事,並不是勛貴,封侯是在北京保衛戰後,至於國公的爵位,那是在擁立朱祁鎮復辟后的事。
因此石亨被誅殺后,不存在皇帝不信任勛貴集團的事,真實的現狀是,勛貴集團幾乎都戰死在土木堡。
新的繼承者們,幾乎都沒經歷過戰爭,根本不懂軍事。
這些繼承者們,父兄死的太突然,沒有經過父輩的教導,壓根就是軍事上的廢物,才是朱祁鎮不敢把軍權交給他們的原因才對。
更詭異的是于謙絕對是個清官,而且是個很有能力的清官。
可奪門之變時,手掌三十萬京營的他,竟然沒有動靜。
當時還是他手下的石亨,率領親信千人奪了宮門,事後他也沒追究,反而認了英宗復辟。
要知道,當時明代宗朱祁鈺是有兒子的,他完全有理由以鎮壓叛亂為由出兵,擁立朱祁鈺的兒子上位。
因此究竟是于謙坑了朱祁鎮,還是于謙本人是被文官集團坑了,這事就是個糊塗賬。
「本爵就誣陷你了怎麼了?敢在我這兒鬧事,就要做好掉腦袋的準備,別說你一個千戶,回去問問給你命令的那人看看,本爵敢不敢動他!」
開始厭煩的陳夏,沉下臉冷笑道。
那千戶頓時面如土色,陳夏已經盯緊他,一股威壓把他死死的壓制住,死亡的感覺讓他窒息。
「不!你不能殺我,末將只是聽命行事。」
「聽命行事,哼!本爵以錦衣衛指揮僉事的身份,現在懷疑你貪污公帑,欺壓軍戶,來人!拿下,押解北鎮撫司詔獄去審問。」
那千戶整個人都癱倒,他忘了陳夏還是錦衣衛,而且是實職的指揮僉事,有權調查任何官員。
要是沒把柄胡亂抓人,自然是不行的,可自己撞上槍口,地上還有多名被毆打的軍戶,他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等被人綁住后,他才尖叫起來道:「大人饒命,小人招供,是南京兵部侍郎阮大人命我等故意鬧事的……」
他這一坦白,陳夏止住士卒,請王洽親自審問,馬上一份彈劾奏章,被八百里快馬送進京中。
南京兵部右侍郎阮大鋮,這是個熟悉的人物,歷史上此時是被罷免的,但在這世界,東林黨勢力大減后,他並沒有辭官。
此人是典型的牆頭草,原本是高攀龍的學生,又是左光斗的同鄉,最早的鐵杆東林黨人。
可由於一場官位的爭奪,左光斗舉薦他,可趙~南星和楊漣卻青睞於魏大中,讓他落選了。
因而轉投魏忠賢,登上高位,成為反對東林黨的槍杆子,可又害怕東林黨勢力太大而辭官。
但不能否認阮大鋮是個才子,不僅文采斐然,更兼精於戲劇,應該說為崑曲他做出極大的貢獻。
臘月二十一日,阮大鋮被罷官,那位千戶更慘,要不是陳夏手下留情,恐怕真被判死刑,但也被充軍西北,家產充公。
聖旨下達后,消息傳到伯爵府,李香君不忍說道:「少爺為何不仁慈一點,他這只是被人利用,充軍會不會太重了些?」
陳夏悠閑的坐在軟榻上,聽她這話伸手抱過她道:「香香可憐他,可想過那些被他毆打的軍戶,還有以前被他欺壓之人,他們是如何的凄慘?」
李香君欲言又止,陳夏明白她這是感同身受的緣故,香君出身武官家庭,父親因為得罪閹黨而被害,她才小小年紀被賣入教坊司。
她應該算是命好的,遇上正直善良的李貞麗,不然會更慘。
「這樣吧香兒,少爺帶你去看看軍戶的生活。」
陳夏可不想讓她留下陰影,索性叫上侍妾侍女們一起出門,至於蕭玉、娜木鐘她們就不用了。
這些人雖說久居高位,可經歷的事多了,根本不需要他教育。
按慣例,臘月二十三舉國休假,現在工地上已經很少人了,古代祭灶必須男人在家,那些遠一些的軍戶都提前放假。
陳夏沒帶她們去工地,而是去了最近的一個百戶所。
一進去后差別就看出來了,參加工地建設的軍戶,今年過年都富足許多。
可沒去的軍戶,家徒四壁都是輕的,一家家跟乞丐相比也贏不了多少。
破爛的衣裳,小孩甚至沒衣服穿的都有,掀開鍋,看到的是能照出影子的,不知道算不算粥。
原本抱著教育自家這些女孩去的陳夏,自己都眼圈紅了。
他其實知道大明軍戶的凄慘,可沒親眼看過畢竟感受不深,今天也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
「香兒還覺的處置太重嗎?」
陳夏的聲音很低沉,李香君此時滿眼都是淚水,同行的陳圓圓她們,一個個都抹著眼淚。
「少爺我們幫幫他們吧,香兒可以少吃點,不買新衣服了。」
李香君沒回答他的話,而是滿眼希翼的望著他。
陳夏嘆口氣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咱們能幫一個百戶所,甚至千戶所,可南直隸三十萬軍戶,大明全天下還有多少!」
「不!少爺,我們不知道其他人,但眼前看到的先幫不好嗎?」
陳夏拍拍她的肩膀,點點頭道:「好!至少這個年讓他們過好。」
眾女歡呼起來,陳夏卻陷入沉思當中,心中默默的做出一個決定,一個很早就設想但卻一直沒實施的決定。
「咱們回去吧,通知管家準備糧食和棉布,松江府之內所有衛所清查一遍,凡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發給一個月的口糧和布匹,先把這年過了。」
松江府轟動了,金山衛所屬的百戶所一共有四個,除本衛外還有吳淞江所、寶山所、南匯嘴中后所和青村中前所。
連同軍戶家屬共有兩萬多人,除去參加勞工的七千多人外,剩下近一萬四千人,全部領到口糧和棉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