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章 名士。美人
蘇州多園林,達官貴人有錢的都會建造園林,據說最漂亮,當屬北宋時的權臣朱緬家,但已經毀於戰火了。
申家這個園子不算大,也不算豪華,勝在小巧清幽。
此時的園子中,已經有數十人在那,有男有女,絲竹歌舞一應俱全。
陳夏一進去,大家都看過來,有認得徐幹的人紛紛見禮,他以為自己一個都不認得才對,故而並沒跟著湊熱鬧。
不料,兩聲嬌呼聲交相輝映的響起:「鳳二公子!(鳳公子!)」
一聲是驚訝,另一聲則是打招呼,他抬眼看去,只見兩位佳人越眾而來,竟是自己在南京媚香樓見過的王微和楊宛。
他連忙迎過去見禮,耳邊響起陣陣私語聲,這是其他人聽到了他的名字后的反應。
「各位,這位是來自北京城的鳳致遠,為兄跟子將賢弟的的好友。」
申直身為主人,自然不能讓友人們閑話,趕緊的招呼大家,話里的意思大家一聽就明白。
徐幹也笑呵呵的點頭致意,陳夏這才看向大家,拱手作揖道:「鳳二見過各位兄台。」
「……」
「華亭陳子龍、夏允彝、徐孚遠見過鳳兄!」
隨著一個個招呼見禮,有三個人聯袂而來,一同見禮道。
陳夏眼睛一亮,急忙長揖還禮道:「久聞三位兄長大名,今日得見,得償所願也!」
三人見他驚喜,也未感訝異,他們三的確名滿天下不假,特別是陳子龍,要不是抗清早逝,恐怕又是一代宗師。
就算他去世時不到四十歲,學問也已經跟錢謙益比肩了,被稱為明詩殿軍,明詞第一人,而且策論、駢文、散文樣樣精通。
至於夏允彝,文采雖然不如陳子龍一些,但同樣鐵骨錚錚,他的兒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夏完淳,十六歲的抗清英雄。
徐孚遠稍遜一些,但也是氣節之士,終身不事滿清,寧願流亡海外,要知道他可是家財萬貫的大財主。
他是徐階的侄孫,華亭、松江一帶,幾乎一半的田地都是他家的。
四人見禮完,另一邊一人笑呵呵的過來,對著陳夏眨眨眼道:「桐城方以智見過賢弟。」
陳子龍等人跟方以智也是好友,見他這話有些唐突,不禁好奇道:「密之認識致遠?」
陳夏也有些不解,初次見面沒有直接叫賢弟的道理,自己是跟他聞名已久,但見面這是第一次啊。
只見方以智笑道:「卧子有所不知,鳳致遠我是第一次見到,但小弟知道他是家父的學生,嘿嘿!」
陳夏驚訝的嘴巴都合不攏了,這話的意思是自己陳夏的身份對方知道,可這怎麼可能。
他偷眼看向徐幹、申直,見他兩也是茫然不解,明白不是他兩說的,這就更奇怪了。
大家聽到這話頓時驚訝起來,看向陳夏的目光,少了一些抵觸,多了幾分認同。
桐城也屬於南直隸,方家是數代大儒,方孔照不僅是王陽明的心學傳人,還是名臣大儒方學漸的子孫。
能被承認是他的學生,說明人品至少入了他的眼,頓時讓陳夏身上奉聖夫人的黑歷史洗白了許多。
方以智再下一劑猛料,大聲招呼道:「各位聽我一言,致遠小弟身世不是他可以左右的,但人品絕對信的過,此次家父能夠起複,就是他跟魏忠賢交涉的結果。」
「轟!」的一聲,大家議論開了,陳夏完全傻眼了,這事自己就跟徐幹說過啊,連方孔照自己都沒說過。
好半天他才緩過來,看著對自己擠眉弄眼的方以智,不禁哭笑不得。
趕緊的一拉他的袖子,兩人到了一邊悄聲說話。
「密之兄如何認識我的?」
「老頭子擅長丹青,畫了你的畫像啊。」
「啊!這這……為什麼?」
「嘻嘻!賢弟不知道吧,此次家父進京述職,魏閹跟他說了,是你逼著他起複家父的,一回來他老人家就畫了你的畫像,說這是他的學生。」
陳夏這才明白,為何人家一眼就認出自己,不禁鬆了口氣,自己沒泄露行蹤。
想到這他又趕緊的解釋道:「老魏是故意的,我可逼不了他,只是擠兌了他一下罷了。」
這話人家相信,魏忠賢豈是誰都能逼迫的,對方這麼說,那是抬高陳夏,方家父子豈能不明白。
但聽到陳夏自己說擠兌時,方以智不禁好奇起來,催著他快說說。
陳夏只好再說一遍,方以智樂的哈哈大笑。
「賢弟啊,你這腦袋是怎麼長的,這麼清新脫俗的話,你也想得出來。」
那邊,大家見他兩不說悄悄話了,還大聲笑出來,開始招呼他兩過去,陳夏也重新跟王微、楊宛聊起來。
從楊宛口中,他知道了那晚自己走後發生的事,他被眾女討伐了一頓。
楊宛說著還幸災樂禍道:「鳳公子這回虧大了吧,看你以後還敢不尊老。」
陳夏笑道:「我管他呢,我只尊敬真心為國為民的人,那些打著旗號就會說嘴的人,名聲再大本少爺也不屑一顧。」
「哦,那鳳公子如何知道,誰是真心為民的?」
王微接過話題道,陳夏理所當然的回答道:「最簡單的法子,就是看家產,你有多少來路清楚的收入,對的上你的家產,那就說明你沒貪民脂民膏,不然說破天了,都是假大空的話罷了。」
這話說的大家一陣沉默,有人若有所思,有人暗地裡嗤之以鼻。
但王微眼放異彩,讚賞道:「鳳公子這看法新奇,卻一針見血。」
陳子龍聞聲笑道:「當年岳武穆說過,文官不貪財,武將不畏死,則國可興,致遠這話異曲同工啊!」
夏允彝連連點頭,徐孚遠則苦笑道:「致遠賢弟這是罵我呢,按照你這話,我家那位曾伯祖就是大貪官了。」
他這自嘲的話,讓大家哈哈大笑,陳夏不禁對他另眼相看起來。
這世上敢自揭其短的人太少了,這樣人值得深交。
看向對方,他臉上露出真摯的笑容:「暗公兄光明磊落,長輩之事無法左右,小弟可不是罵兄長。」
一天的熱鬧過去了,住在本地的人回去了,他們這些遠來的客人,就住在申家。
當晚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更見親近了許多。
「致遠,董家小娘來找你來了。」
徐幹興沖沖的帶著一個人進來,陳夏一看,竟是白天遇到的董白。
不禁不解道:「董姑娘怎麼這時候來?這天黑了,女孩子在外面可不好。」
董白過來行禮道:「本想白天來的,可知道公子白天會友,不敢打擾,奴奴家離這不遠,不礙事的。」
陳子龍等好奇的望著他們兩互動,陳夏可沒注意他們,詢問著小姑娘找自己何事。
那邊徐幹悄咪咪的跟大家說著白天路遇之事,大家紛紛讚歎陳夏仗義。
「公子助我家之事家母聞之,覺的不能平白讓公子花錢,家母說我家那房子可以折價給公子,還請公子抽空去看看,價值幾何。」
陳夏錯愕一下,馬上搖頭道:「董姑娘把房子抵押給我,那你們母女住哪裡,再說我家在北京城,要這的房子沒用呀。」
「有用啊,把房子賃給董姑娘住不就好了。」
徐幹趕忙接聲,好像生怕慢一步,好事就跑了一樣。
陳夏橫了他一眼,他還擠眉弄眼的笑呵呵著,弄得他哭笑不得。
董白小臉騰一下紅了,低頭捏著衣角局促著,陳夏忙說道:「這樣吧董姑娘,你先回去,明早我去拜訪你母親,當面再談談,順便叫那些人把債務清了。」
「嗯」
小姑娘輕嗯一聲,福了福告辭,陳夏忙叫秦姿儀和駱冰跟上,給的理由冠冕堂皇,認認路明天自己才知道。
等她走後,申直一巴掌拍在他後背,怪叫道:「可以呀老弟!這小女孩我知道,其母姓白,其父原是秀才,夫妻倆只此一女,從小讀書,極有才華的,而且模樣秀美……」
他這嘚吧嘚吧的一大套,陳夏此時卻呆了,他想起來了,為何聽到董白這名字,自己會覺的很熟悉。
這小姑娘不就是還未出道的董小宛嗎,小宛是藝名,日後改的。
想起董小宛,他順帶著想起了此時同樣還沒出道的陳圓圓,這兩女同歲,今年應該是十四歲。
董小宛是十五歲下海,也就是明年,陳圓圓更遲,此時恐怕還在她姨媽家。
陳圓圓是被賣入梨園唱戲的,並不是教坊司出身,從小父母雙亡,寄養在姨媽家,姨父就是梨園出身的戶籍。
應該也是從小學唱戲,但並未打算走這條路,卻被貪錢的姨父賣給蘇州梨園,這才變成倡優戶籍。
第二天有了心思的陳夏,一邊去董小宛家裡,一邊悄悄的吩咐姜月桐,去桃花塢找陳圓圓姨父,要是還沒被賣,那趕緊把她買下。
姜月桐悄悄啐他一口,還是去了。
陳夏不知道自己被鄙視了,樂顛顛的去了董家,見面之後,白氏還躺在病床上。
「公子高義,妾身無以為報,不知公子有何要求,若是能辦到妾身絕不推脫。」
白氏掙扎著起身,看得出教養很好,但這話里的意味,有點提防他的意思。
一想就明白了,哪有人平白無故的幫別人,人家擔心自己覬覦她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