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族弟趙盛
次日清晨。
天蒙蒙亮。
多日養成的生物鐘便將趙越喚醒了。
啊~
趙越伸了個懶腰,發現昨夜與他同眠的襲香早就不見了,床榻之上,只留下女子的芳香。
昨夜趙越睡得很舒服,晚上甚至還做了個春夢。
襲香身形豐腴,那手感,當真是不賴啊!
「郎君。」
襲香早用銅盆為趙越準備好了凈面的熱水,她看向趙越,臉上還有幽怨之色,不同於趙越晚上睡得舒服,她昨夜可謂是徹夜未眠,現在心中更是忐忑。
她不明白兩人都睡在同一張床了,為什麼趙越不直接把她吃了,而是淺嘗輒止,只是上下其手,到了關鍵步驟,反而就不動手了。
是不喜歡自己嗎?
還是說郎君喜歡趙忠那種孌童?
襲香一時間患得患失起來了。
如果趙越知曉襲香的想法,恐怕今天早上喝的米粥都要吐出來了。
稍作鍛煉之後,趙越便到小院中的書房去了。
襲香早就在一旁研磨了,趙忠侍立門前,在他身後的侍女奴僕分別帶著筆筒、筆架、墨床、墨盒、臂擱、筆洗、書鎮、水丞、水勺、硯滴、硯匣、印泥、印盒、裁刀、圖章、捲筒等物件,就等著趙越吩咐呢!
愉麋大墨化開,自有一種墨香瀰漫而出。
這愉麋大墨豐肌膩理,光澤如漆,乃是產在終南山腳下的,因北方喪亂,變得越發珍貴了。
好墨的製作工藝極為複雜:
用上好煙搗細,過篩;一斤煙末和上五兩好膠,浸在梣樹皮汁中,再加五個雞蛋白,又將一兩朱沙,二兩麝香犀香搗細和入,放入鐵臼,搗三萬下。每錠墨不超過二三兩,寧可小,不可大。
墨化開之後,襲香早就將藤紙展開了。
藤紙質地鬆軟,色澤微黃,吸水力強,適合於水墨書寫,產在嵊縣剡溪沿岸。
土紙不可以作文書,皆令用藤角紙。
所謂土紙,就是一般麻紙、桑皮紙。而藤紙在江左被視為紙的上品,受到世家追捧,當然價格也極高。
狼毫沾墨,趙越開始謄抄經傳,順帶練字。
王羲之的草書,趙越後世可是有專門研究的,現在多練練,關鍵時刻用得著。
當然,手上練著字,趙越的思緒卻是飄飛起來了。
這經傳之道,他倒是真不能落下。
高門大族為何稱作高門大族?
得有經傳傳世,能夠壟斷經典的解釋權。
譬如漢末的弘農楊氏、汝南袁氏為何能夠四世三公?
弘農楊氏家傳的經典就是《歐陽尚書》,而汝南袁氏家傳的經典就是《孟氏易》。
兩家都是四世三公,也正是因為家傳的經典是五經。
這也可以說是頂級士族的標誌了。
來學習五經的人,只要是學了《歐陽尚書》的,都可以說是弘農楊氏的門生,學了《孟氏易》的,都可以說是袁家門生。
其優者可以通過弘農楊氏或者汝南袁氏直接做官,而弘農楊氏與汝南袁氏也可以通過這些優等生提高自己的影響力。
這是一個正反饋的過程。
壟斷了五經解釋權的士族,在間接上也是壟斷了為官之路。
琅琊王氏能夠成為現在天下第一世家,號稱『王與馬,共天下』。
除了擁立有功,何嘗不是因為琅琊王氏研習經傳?
琅琊王氏先祖吉「少好學明經」,「兼通五經,能為騶氏《春秋》,以《詩》、《論語》教授,好梁丘賀說《易》,令子駿受焉。」王吉不僅自己精通五經,還令子孫學習。
尤其到了如今,東晉始建,於「軍旅未息」時,王導上書司馬睿以為「夫風化之本在於正人倫,人倫之正存乎設庠序。庠序設,五教明,德禮洽通,彝倫攸敘,而有恥且格,夫子兄弟夫婦長幼之序順,而君臣之義固矣」。
要求通過恢復教育,整頓因戰亂而廢弛的綱紀人倫,這種主張得到晉元帝的嘉許,在東晉初年掀起一股儒學復興的潮流。
也正是這種風潮,將琅琊王氏推上了天下第一門閥世家的地位,擁有「簪纓不替」,「冠冕不替」,「世祿不替」的諸多稱號。
江左世族無功臣。
即便是三定江南的義興周氏,也被北歸士族所輕,正是因為江左世族武力充沛,然而在經傳方面造詣不高。
更有許多人不齒玄學清談,與當今主流偏離,諸多矛盾之下,南人北人的矛盾便被加劇了。
趙越對經傳什麼的沒興趣,並不想成為治經博士,但是最基本的知識還是要懂的。
不然人家說話的時候引經據典,你啥都不懂,豈不是被別人恥笑了?
這溫書才溫到一半,田七便是走過來了。
「麟哥兒,盛郎君來了。」
所謂盛郎君,是趙胤獨子,他年紀比趙越小上幾個月,可以稱為族弟。
沒錯,就是族弟。
趙荀從北邊過來,見到趙誘趙胤父子之後,從族譜中一翻,發現趙誘居然是「麒麟閣十一功臣」之一的營平侯趙充國的後代,與趙荀居然是本家人,都是天水趙氏的。
至於是不是真的.……
鬼知道。
趙誘乃是淮南武將世家出身,被稱為粗鄙之人,一想到自己居然是天水趙氏出身,馬上就與趙荀相善了。
不過以趙越來看,這所謂的族譜,恐怕是子虛烏有的。
但趙誘得到了天水趙氏的名頭,趙荀得到了趙誘父子的支持,兩方抱團取暖,各取所需,沒人會傻到去追究趙誘到底是不是營平侯趙充國的血脈。
「後園接見。」
家中客堂確實待客之所,然而趙盛算是本家人,非常親善,帶到客堂反倒是生疏了。
對於這個族弟,趙越也是非常看重的。
原因很簡單,趙胤武將世家出身,手中可是有兵權的,而在如今的晉廷之中,是趙越的天然助力,他自然得重視了。
「盛弟今日怎有空光臨寒舍?」
墨池旁,趙越見到小牛犢一般壯碩的趙盛,大笑著上前招呼。
「族兄,出大事了!」
大事?
趙越一愣,有些迷糊了。
他畢竟是學歷史的,在歷史上,這幾日應該沒有什麼大事才是.……
「甚大事?」
趙盛一臉焦急,連忙將所謂的大事說了出來。
原來,所謂的大事,是詩會之邀。
「北傖子可惡,明知我不懂經傳詩賦,也不善玄學清談,偏偏邀我過去,這不是明擺著要羞辱我嗎?」
趙盛武家出身,家在淮南,雖然掛上天水趙氏的名頭,但說南不南,說北不北,但毫不意外,被北歸門閥天龍人羞辱是常事,今日詩會之邀,在趙盛看來,就是北人來羞辱他的。
「要說比騎射,比槍法,比我豈會怕他們那些傅粉小白臉?便是比試樗蒲、六博戲,我也不怕他們,偏偏是詩會!」
說到此處,趙盛的馬臉就垮下來了。
「我阿母偏要我過去,麟哥兒,你這次千萬得幫我啊!」
看著趙盛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趙越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