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無量勝境
【一】
方白衣面如冷如霜,眼光銳利,臉上絕無半點笑容。
見到他走進書房的剎間,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我知道這是個陷阱,但沒想到竟是他設計。
小紅緊緊抱住我的脖頸,嘴裡卻在喊:「方師兄救我…」
她的雙眼已有淚滑落,聲道更是嘶啞哽咽。
我就算知道這是個陷阱,也已是無語辯駁。
我除了束手就擒,似乎已無退路。
「打殺。」方白衣冷冷的喊出兩個字,就如一聲驚雷,不只震驚了我,也讓勁裝少年們為之一怔。
他們當然知道我的身份,他們眼神齊刷刷望向方白衣,每個人臉上都有一個大大的問號。
也就在他們一怔之際,我突然一聲低吼~。
小紅一聲驚呼,就像個受傷的免子,一下子竄出老遠。
「打殺,一切有我。」方白衣又是一聲喝叱,用語簡潔,絕不多言。
已有兩個少年一左一右撲向了我。左刀右棍,出手便是殺招。
我冷哼一聲:「好狠毒的方白衣…」
身隨音動,我錯步讓過左刀少年,手已搭上右棍少年的棒梢,借力一帶一送,在少年跌出的瞬間,抬腿踢向拿刀少年的手腕。
只聽一聲慘叫,少年刀已脫手。
我身形未歇,凌空一翻,便穿窗而出。
一切都是瞬間,方白衣彷彿也已驚呆,他決不會料到,我的出手竟是如此的乾淨利落。
半響才醒過神了:「追…」
窗外是荷塘,書房本就建在水塘中央。
我腳尖在荷葉上一點,一個「燕子三抄水」便掠過荷塘,身形向院外撲去。
雨聲更急,隱約傳來了陳真兒的哭喊:「師兄…」
這聲「師兄」,有失望,也有痛苦。
彷彿是在喊我,又似乎在呼叫方白衣。
我想到了我們初見時的情景:「我雖不能嫁給你,但也不討厭你。」心裡突然一痛。眼淚便掉下來。
「明知她已不會嫁給我,為什麼還要掉淚?」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我擦掉眼淚。眼前竟是一片黑暗。
書房的小院竟是依山而建。雨夜漆黑,前路無知,而我卻不能停下來。
我無法想象面對賈三娘時的情景,更無法忍受延明譏誚的眼神。
還有林叔和梅香的失望。
所以我只有跑路,因為我已百口莫辯。
我從小錦衣玉食,被全家人捧在手心,沒想到如今如遭人誣陷,急急如喪家之犬。心裡一急,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
我的眼淚又掉了下,「如果這才是江湖的真實面目,我寧願終老在桃花谷中。」
身後隱約傳來「追」「殺」的喊聲。
突然一道閃電劃破雨夜,我竟站在一處懸崖的邊緣。
閃電過後,天地間又陷入黑暗。望著身後漸近的火把和追殺聲,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由然而生。
「朱師弟快跟我回去見師傅,她老人家也許會把小紅師妹嫁給你,師兄我正好討杯喜酒喝,哈哈哈…」
方白衣的笑聲遠遠傳來了,想到他小人得志的模樣,不由一陣噁心。縱身躍下了懸崖…
「陳真兒早已是我的人了,你為何還要來谷城…」
方白衣殺人還要誅心,但對我已不再重要了。
【二】
身如墜石,耳旁風急。
在躍下懸崖的一瞬,我突然想到了師傅和師娘,「師傅我必經辜負了你對永明的期望…」
也許只在一念,也許是過了許久,我終於跌落到崖低。
準確說是一個人的懷中。
而且是個男人。
我不由大急,就如一隻被人踩到尾巴的花貓,逃命似的跳出老遠,心中尤自驚疑不定。
此時雨住風息,天色將明。晨霧朦朧中,一個身形高瘦,峨冠長袍的老人,正用奇怪的眼神盯著我看。
「你是誰?我為什麼會跌落到你懷裡?你難道算準了我要落下來?你…」
我禁不住渾身戰慄,也不知是冷是怕。只覺得此事太過詭異,我從百丈高崖躍下,本已抱定必死之心,卻被人正好接住。
說是巧合,打死我都不信。
「你…你到底是誰…」我聲音明顯已有哭腔。
從昨晚到現在,接連不斷的受刺激,我的小身板已快堅持不住了。
我已開始鄙視自己。
我原來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麼堅強。
晨霧初收,天色已明。
只見那人身形高瘦,眉發皆白,臉色卻紅潤如嬰兒。寬袍大袖懷抱拂塵,飄飄然有如仙人臨凡。
「如果說我正巧伸了個懶腰,你恰好在這時落下被我接到,你信嗎?」此人突然開口,聲道卻尖細如女人。
他這個解釋似乎很有道理,雖然並不另我信服,卻也無由反駁。
又見他仙風道骨,模樣也不讓人討厭,驚疑之心雖去了一半,好奇之心又起。
但他突然開口,聲道尖細,兀自嚇了我一跳。
只見他雙眼盯著我的胸前,眼神飄忽不定,我的臉突然紅了。
從沒想到,我朱永明竟然也有被男人看到臉紅的這一天。
「這人莫是有什麼毛病?」我突然一陣驚怕,便有了想要跑路的念頭。
沒想一念剛起,那人倏忽已到我面前,伸手便扯下我項下的玉牌。
身手之快,尤如鬼魅。
我甚至都未來得及驚呼,他人又已回到原地。
似閃電,如流星。
不,這都不能形容他身手之快。
這麼說吧,師傅在我心中若是神般的存在,這人便已到了仙的級別。
我驚的下巴就要掉下來。
只是我的下巴沒掉在地上,我的人卻跌坐在了地上。
因為他又開口了:「你是朱永明,是明兒嗎?…」
我痛苦的雙手抱頭:「再他媽的刺激我,會死人的。」
【三】
書上有說「絕處逢生」,今天我終於經歷。
深谷離崖頂百丈還多,世人都當是絕地,未料卻是勝境。
此時正值夏季,奇花盛開,異草亦旺,鳥語蝶舞,白霧飄渺,身在其中,一如夢幻仙境。
更讓我驚喜的是,這裡竟然還有一片桃林。
桃林深處有精舍敞軒三五,軒內堂中竟然懸挂一幅當朝大家,徐文長的墨竹圖。
「這桃子竟然有桃花谷的味道。」
我連著吃了三枚大大的蜜桃,滿足的嘆了口氣道。
「這桃子本就是從桃花谷移種而來。」
肖公公愛惜的眼神已不在讓我難堪,尖細的聲音聽起也滿是慈祥。
肖不仁,襄陽王府的前內侍總管,但據師傅所說,他早在這代襄陽王之前的某一天,便突然不所蹤。
「嗯…公公…我可以這樣叫你嗎?」我摸了摸鼻子道。
「我本就是一個太監,被人叫了一輩子公公咯!」
肖公公眼神中竟然閃過一絲調皮:「公公也是民間小輩對長者老祖的稱呼呢!」
我心情剎間大悅:「哪么,肖公公你是說,這玉牌是你在我滿月是送給我的?」
「當然,還是我親手給你戴上的呢!」
肖公公忽然笑的有些神秘:「這玉牌不但是我親手給你戴上,而且還看到了你那個地方長顆黑痣。」
我突然又紅了臉,這老傢伙還真是為老不尊,不過,我喜歡。
「哪你為什麼突然離開王府?」
「因為離開,所以離開。」
「你說我師傅的祖父老王爺都是你抱大的?」
「我也抱大了你師傅。」
「哪你是怎麼發現這片世外桃源的,也是跳下來的嗎?」
「因為存在,所以發現。」
這些疑問回答的似乎都很合理,但似乎又都沒回答。
我心有不甘:「你總得告訴我,你今年高壽幾許吧!」
肖公公竟然輕嘆一聲,道:「世間有輪迴,山中無日月,我也已不知我活了幾多歲月咯!」
我突然板起臉,憤憤道:「騙小孩子的老人就不是好公公。」
肖公公先是一怔,隨有哈哈大笑,道:「傻小子,你師傅在你這個年齡早就娶你師娘咯!」
梅香在我的腦海中忽的一閃,也就是一閃而過。
因為我心中已有了個奇怪的念頭,我突然也笑了。
笑的有點調皮,那麼的可愛:「好公公,打個商量唄!我…可不可以在這裡長住啊?」
肖公公又是一怔,用眼神把我打量了幾個來回,道:「你小子雖不是你師傅的種,但咋和他一個德行呢?」
我習慣性摸了摸鼻子,笑的更加可愛:「先別說師傅,這地方比桃花谷可好了去,若是再有幾個…妹子的話,那,真是完美了咯!」
我也不去理會老肖錯愕驚詫的眼神,沖著旁邊那個白白嫩嫩的小道童道:「過來給叔叔抱抱,叔叔我最喜歡小孩了。」
沒想這小道童沖我翻了個白眼,嘟著小嘴道:「喊你聲哥,都嫌你不夠老,還給人當叔叔,羞不羞啊!」
我「老臉」一紅,竟然語噎無對。
看看小道童鄙視的眼神,又見老肖一臉的得意,禁不住又要去摸鼻子,窗外忽然傳來一聲女子的輕笑…
ps:頭疼,停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