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錦衣夜行者
【一】
一夜春宵,李過完全就像變了人似的。
萎靡不振,哈欠連天。
「兄弟,你還好吧!」
「就是有些困。」李過又是一個哈欠,身子一晃險些從馬上掉了下來。
「這傢伙昨晚到底經歷了什麼?」
我不解的嘀咕了句,卻招來林叔和梅香的白眼。
靈鹿鎮距棘陽縣城不到六十里,馬快的話也就是一箭之地。
當我們一行四人趕到城外黑松林時,方才晨霧初收。
「少爺,過了黑松林便是縣城;昨夜雨急,林中泥土鬆軟,放鬆馬韁,讓馬走慢些。」
「林叔放心,這些馬久經沙場;就算泥土鬆軟也不會失蹄的。」
李過一提馬韁,率先進了黑松林。
「果真是年少英勇,這麼快就恢復了精神;梅香護住少爺跟上李將軍,我來斷後。」
「林叔,你這話幾個意思?」我覺得下了山的他總說些讓我費解的話。
林叔哈哈大笑道:「少爺你自幼愛書固然是好,只是有些學問可不是書中能學到的。」
我摸了摸鼻子,竟無言以對。
棘陽縣城三面環林,只有一面臨水。
只因這黑松林是進城必經之路,林中倒是有一條官道,雖不甚寬,卻也平整。
因常年車過人踏,再加上昨夜雨急,竟然有些光滑。
李過一馬當先,我們三人一字形跟形。此時雨過初晴,林中水氣瀰漫,上升后竟成霧帳,目力所及不到五十米。
霧重路滑,林密靜寂。只聽耳中馬蹄「得得」,我們放鬆馬韁,竟不敢有絲毫分神。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聽李過一聲急叱:「何人?」
【二】
此時霧帳漸收,李過馬前隱約一人;一身大紅錦衣,手執摺扇搖頭晃腦,乍看之下,甚是詭異。
「何人?」李過在馬上一橫雁翎刀:「何人擋路?」
果然是軍人作風,簡單直接。
錦衣人一聲怪笑,也不見他有何動作,只覺眼前一花一團紅影直撲李過面門。
電光火石之間,李過竟不及撥刀。
「林叔救人…」我喊聲未落,只聽得耳邊衣袂帶風,林叔身影已掠過我和梅香,揮掌向錦衣人頭頂拍落。
兩強相遇快者勝。
錦衣人一怪叫,被林叔踢了個筋斗。
「富貴險中求,錦衣夜行者。」林叔哈哈一笑:「承讓。」
錦衣人「哇」的吐了鮮血:「流雲劍,你還活著?」
「流雲劍?我可從沒見林叔用過劍。」我心中暗道。
再看李過,這小子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此時驚魂未定連呼僥倖。
「我林郁實是想不明白,你錦衣夜行者竟然也干起這攔路搶劫的下賤勾當。」
「下賤?在這個動亂的年代,奇迹往往就是卑賤之人創造的。」
「好笑,你就算殺了我們一行,又能創造出什麼奇迹?」
我縱身一躍站在了林叔身邊,忍不住嘲諷道。
錦衣人眼神一亮:「咦,我剛才似乎找錯了對象,冷月令在你身上吧?」
「冷月令…」我和林叔俱是一驚。
「沒想到你也想插手冷月盟?」林叔冷冷道:「為什麼?」
「你也想造反?」我脫口而出:「這可真是個人人都有夢想的年代啊!」
「是啊!」錦衣人竟有種遇到知己的感嘆:「我的要求並不高,只是想撈個盟主做而已。」
「可惜,我想你個夢想是不可能實現的,你說呢?朱雀兒。」
「當然,少爺。」梅香竟然如此配合,顯然有些不尋常,而林叔也是如臨大敵。
「李將軍…」林叔不動聲色道:「一會若是場中有變,請你和小女一定要先護少爺到城裡,切記切記!」
李過雖然年少,人生閱歷卻極為豐富,見林叔表情少見得嚴肅,便不再多問,一口應承了下來。
林叔點了點頭,卻搞得我一頭霧水,事情有這麼嚴重?
還好,我這個疑問馬上就有了答案。
「鐵溶,你還不出來了嗎?」
「錦衣夜行者,我來幫你實現這個夢想如何。」
話音未落,就見濃霧中緩緩走出一人來。
正是被師傅拒絕下山的灰衣老者,鐵溶。
「為什麼要幫我?」錦衣夜行者搖了搖手中摺扇:「這年頭,好心人可不多。」
「不是不多,只是在這樣的時代,壞人更容易成就一番事業。你說呢?」
「贊同。」說著話兩人同時晃動身形,鐵溶撲向林叔,錦衣人卻向我撲來。
「保護好少爺…」
林叔一拍腰間,手中竟然多出一柄軟劍,迎風一同展,便把鐵溶罩在萬千劍影之中。
且不說鐵溶和林叔緾斗,錦衣人已堪堪撲到我面前,李過梅香同時驚呼:
「少爺快退。」
錦衣人左袖一揮,便把李梅二人卷個筋斗,右手摺扇疾點我喉間。
這傢伙上來便痛下殺手,看來林叔還是草率了,竟然讓李過梅香來保護我。
因為,他從來就把我當成個沒長大的小孩,也從來就沒仔細想過,我的身手根本就不跟這二人在一個等級。
就如師傅所說:「永明吶,你除了內力尚欠火侯,在江湖也能稱得上絕頂高手了。」
我缺少的是實戰經驗。
我松腰塌肩,右臂掤出便格開了錦衣人的摺扇,左手同時按向他的腋下。
錦衣人顯然是吃了一驚:「果然是名師出高徒。」
他一開口,一股腐臭氣直衝我腦門,又見他尊容猥瑣,不由氣息一滯,本能反應便要掩住口鼻。
高手相爭,最忌分神,錦衣人摺扇一送,毫釐之間,我甚至已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
在桃花谷,林叔一雙肉掌雖不敵鐵溶,今日他流雲劍一出,竟也殺的鐵溶占不到絲毫便宜。
眼見我危險,竟不及相救。
「阿彌陀佛…」這時一聲佛號從密林深處傳出。
淳罡綿長,直攝人心魄,眾人心神不由得一震…
【三】
佛號聲未絕,錦衣人身後突然出現一個人,準確說是個長須飄飄的老和尚,長臂一伸一揮,錦衣人便被拋進密林。
身形一晃,一腳又把鐵溶踢了個筋斗。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真當我冷月盟沒人了么?阿彌陀佛…」
鐵溶一穩身形驚道:「不修大師…」
「不修…?」我和林叔俱是一怔。
我從未見聽師傅說過,冷月盟還有這號人物。
「多謝禪師相助,多年不見,禪師修為越發深厚了」
不修和尚沖林叔點了點頭,對鐵溶道:「想你鐵溶在江湖也算有些名頭,怎會跟了張獻忠,這不是助紂為虐么?」
「大師差矣!當今皇上失德,天下大亂,民心思變,大西王獻忠趁勢起兵,拯萬民於水火…」
「打住…」我忍不住譏諷:「聽說張獻忠反覆無常,分明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哪裡是拯萬民於水火了。」
「你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怎會知做大事者不拘小節,大丈夫能屈能伸,方可…」
「阿彌陀佛,鐵施主再能狡辯,也改變不了張獻忠反覆無常,殘酷多疑的本性,你,去吧…」
鐵溶老臉一紅,也不說話,縱身一躍,隱入黑松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