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父子
皇帝的語氣極為凌冽,暴怒之下直言要賜死錢興德。
「皇爺息怒!」夏守忠直接跪了下來,勸說道:「聖人並未允准東平郡王妃肯定,這會只是坊間傳言罷……」
「她這麼做,不就是想讓朕再背上不孝罪名嗎?那朕就成全她。」
皇帝一甩袖子,鐵青著臉對林樞說道:「你去擬旨,朕倒要看看,他錢康時敢不敢向朕呲牙!」
林樞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轉頭看向夏守忠。只見夏守忠輕輕搖了搖頭,示意林樞勸一勸皇帝。
「你看他做什麼?難道朕的話不管用嗎?」皇帝暴怒之下,林樞只覺得猶如狂風暴雨,氣勢凜人。
他卻沒有去擬旨,躬身勸諫:「臣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讓陛下如此動怒。但錢興德之事,昨日陛下已經下旨三司會審。是生是死,當以大楚律令懲處。陛下身為君王,若是連您都不尊重律法,那億萬臣民,誰還會拿律法當回事?」
皇帝拿起桌上的一塊石質鎮紙,憤怒之下就想砸向林樞。當看到一臉倔強的林樞,忍住火氣狠狠砸在了桌子上。
啪!
「朕身為一國之君,難道殺個有罪的人還要聽三司的不成?」
林樞鄭重的回道:「臣昨日就說過了,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這才是執法者需要遵守的規則。錢興德該怎麼判,什麼時候死,當以律法為準。陛下身為大楚最高的執法者,絕對不能開了未審先判的先例。」
說著,林樞大禮拜下:「臣請陛下三思!」
夏守忠也跟著林樞勸道:「皇爺,林學士說的對,坊間突然多了這麼多傳言,也許他們得目的就是激怒皇爺。皇爺三思啊!」
勤政殿中除了三人的呼吸聲一片寂靜,皇帝看著跪在殿中的林樞與夏守忠,慢慢的恢復了理智。
「起來吧,大伴,你把剛剛繡衣衛的奏報給林愛卿說說……」
……
原來今日早晨開始,不知是從哪裡開始有了一則流言:皇帝不滿太上皇對朝政的控制,開始向忠心於太上皇的文臣武將出手……
東平郡王世子錢興德,因為沒有約束好手下,導致順天府差役被打死,皇帝竟然找人敲響登聞鼓,意圖以祖制強行懲處只是管教不嚴之罪的錢興德。
東平郡王妃向太上皇求情,皇帝完全不顧太上皇的意思,指示三司儘快判決……
傳到最後,已經變成了好幾種不同的流言,什麼二聖爭權,父子不和,皇帝忤逆等等。反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帽子,統統往皇帝頭上扣,怪不得皇帝如此動怒。
聽完夏守忠的解釋,林樞問道:「陛下,聖人知道這件事嗎?」
如此拙劣的挑撥離間,卻是最容易挑起老百姓的好奇心。
皇家的八卦絕對是京城百姓最熱衷的話題,真假已經不重要的,三人成虎之下,假的也會成為真的。
夏守忠回道:「今日東平郡王妃的確來了宮中,此時正在龍首宮覲見。但聖人並未傳話給皇爺,甚至原本都不想理會東平郡王妃的。」
「那這件事就有意思了,策劃這則流言的目的是什麼?是挑撥聖人與陛下的父子關係?臣覺得不是這個目的。聖人在禪位於陛下的那一刻,他老人家就明白只有陛下才是最合適的皇位繼承人。」
林樞偷偷看了一眼皇帝的表情,見他並未生氣,甚至很認真的聽著,便繼續說道:「至於父子不和,只不過是聖人久居高位,閑下來後有些不適應。而且他老人家怕陛下剛剛繼位,處理朝政時出問題罷了。就像是……幼虎初次捕獵,總會有虎王在附近掠陣一樣。」
「這話倒是貼切,這兩年父皇的確不怎麼管朝堂上的事了。以前朕還覺得父皇不願放權是覺得朕不如老十三他們,想要換了……」
皇帝頓了頓,嘆了一聲:「現在看來,是父皇不放心朕,在為朕保駕護航!」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聖人在位數十年,相比之下,陛下是匆匆上位。許多事在聖人看來,陛下處理朝政略顯稚嫩,容易操之過急。如今陛下在朝政上越發成熟,他老人家能放心了,也就不再插手了。比如錢興德之事,臣估計聖人與陛下的看法,應該是一樣的。」
林樞入京這段時間,一直在觀察著太上皇與皇帝的關系。大楚這對至尊父子,完美的詮釋了天家父子的奇特關係。
太上皇選擇禪位於皇帝,便是考慮到除了先太子之外,皇帝是最合適的皇位繼承人。
至於剛開始那幾年,太上皇牢牢把控著朝政,除卻林樞剛剛所說的原因之外,還有不甘心無趣的養老這個因素。
當然,到現在估計太上皇最怕就是自己一死,皇帝會殺了忠信王高永儀以及義忠親王高萬琸。
到底是坐了幾十年龍椅的人,江山社稷在他的心裡,絕對是第一位的。隨著皇帝處理朝政越來越熟練,太上皇也越發滿意自己挑選的這個皇位繼承人,自然就慢慢把權力轉移給皇帝。
要不然皇帝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收攏了這麼多文臣武將的忠心,甚至有時候林樞都覺得太上皇在配合皇帝演戲,最明顯的例子就是用一道妃嬪省親的聖旨,讓皇帝直接得到了科道清流的忠心。
想到這裡,林樞向皇帝建議:「陛下,既然傳言中說聖人要保錢興德,不如陛下親自去龍首宮,想來聖人很願意看到陛下向他請教的!」
皇帝眼睛一亮,他就很喜歡自己的兒子有什麼不懂就來向自己請教,每次看到兒子一臉佩服的樣子,心情就會非常愉悅。
「林愛卿,你說的對。朕確實該去向父皇請教一下,畢竟登聞鼓還是第一次被人敲響!」
……
龍首宮中,太上皇高汝紹端坐在高位上,不耐煩的聽著東平郡王妃盧氏的哭訴。
在盧氏的口中,錢興德孝順父母,遵紀守法,只是因為手下人不懂事才釀成了這場禍事。
太上皇聽得胃裡直犯噁心,哪怕他現在不怎麼管事,但登聞鼓被敲響,如此納罕之事,他怎麼會不清楚其中的緣由。
哪怕他原想看在錢康時的面上保下錢興德的一條命,可登聞鼓都被敲響了,他就按下了這個念頭。
「朕聽說,你兒子自進京以來,強買強賣,打傷無辜百姓,甚至連賈代善的孫女都想搶回去?怎麼到了你的口中,他倒是個乖巧懂事好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