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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玉石畫卷

  清水鎮和馬家村散落在神筆山麓的玉帶河旁,神筆山的由來主要是來源於它的形態,一座獨峰猶如神筆筆桿聳立雲霄,周圍雲霧繚繞,終年其真容,山脈猶如揮寫時的筆毛覆於大地,故名神筆山。

  玉帶河自神筆峰蜿蜒而下,平時河水清澈透底,美若晶瑩透澈的玉石,故名玉帶河。

  天空像是被誰捅破了一樣,嘩嘩啦啦、淅淅瀝瀝大大小小的雨下個不停,神筆山上的水帶著泥沙匯聚到玉帶河裡,將晶瑩透徹如玉的河水染成渾黃。

  雨一直下,河水暴漲,玉帶河裡的河水失去了少女般的美麗和溫柔,此時像一頭凶獸洶湧胡亂撞擊著河岸,想要吞噬這古樸恬靜的清水鎮。

  馬丹青完全沉浸在他的《萬花圖》中,全然不知道外界的情況,他畫完魔域聖花曼珠花的最後一筆,端詳了一會,嘴角微翹,甚是滿意,他小心翼翼的放下筆,生怕筆墨沾染到畫卷之上。

  十年一畫卷,萬花圖中現!

  不負馬丹青十年付出的辛勞,他的《萬花圖》可算是完成了。他舒緩了一下酸脹的胳膊,站了起來抬頭望了一眼窗外,臉色頓變,嚇了一大跳,那條美若玉帶的玉帶河消失得無影無蹤,鎮上的百姓帶著簡單的行李正成群結隊跋涉在泥濘的小路上,向神麓書苑走來。

  山洪爆發,河水暴漲,洪水像一頭猛獸張開了它的血盆大口吞噬了鎮子。

  清水鎮上青磚黛瓦馬頭牆的房屋有的只剩下飄搖欲墜的屋頂,目光所及之處全是渾濁的洪水。

  這十年馬丹青一直沉浸在他的《萬花圖》中,從不關心外面的事情,只是累的時候會看看窗外美麗的玉帶河,可現在眼前的一切對他來說太突然,讓他難以想象。

  肆虐的洪水,洶湧的波濤,一個浪來,僅剩不多的露出房頂的房屋也隨之崩塌,片刻之後消失在洪流之中,只有一些椴木浮在水面隨著激流相互碰撞。每倒塌一間房子,馬丹青心中都隨之一緊,老百姓辛苦一輩子甚至是上下幾輩子創下的基業就這麼被洪流帶走,實在是讓人痛心。

  所幸神麓書苑地勢較高,沒有受到洪水的影響,鎮上的災民都湧向這裡避難,學堂里早已是人滿為患,一些老人和孩童臉上蒼白如紙,可能是受到了過度的驚嚇吧。

  一下子多了這麼多的難民,雖然豌豆先生是傾囊救助,但豌豆先生的能力有限,難以救濟這麼多的難民,他也只能深鎖愁眉,望洪長嘆。

  書畫何以解危難?能解當前之急解救眾生么?馬丹青開始捫心自問,開始懷疑他專心繪畫的意義,太平盛世書畫可以滿足人的藝術情懷,可這災荒之年書畫並不能讓人果腹,只能是廢紙一張。

  晚膳時,神麓書苑裡的難民只能領到半碗粥湯,但豌豆先生還是給馬丹青盛了一碗乾飯,因為他正在長身體。馬丹青端了這碗飯自己沒有吃,他悄悄的把飯端到學堂,米飯的香氣立刻飄入飢餓的人群鼻孔之中,幾個孩童用渴望的眼神看了過來,孩童邊上的父母立即按住欲起來的孩童,怕他離馬丹青太近,沾了晦氣,馬丹青心中泛起一陣陣酸楚。

  孩童們看到香噴噴米飯渴望的眼神猶如一把把利劍直插他的心間,絞痛難忍,馬丹青沒有想太多,把米飯給每個弱小的孩童分了一點,儘管這些孩童的家長看到他來都把自己的孩子向自己的懷裡摟,盡量與馬丹青保持距離,但馬丹青還是將米飯全部分給了這些孩童,沒有給自己留下一粒。現在是遇到了洪災,要是換著平時,這些父母估計早把孩子拉扯著離馬丹青遠遠的。

  十年過去,雖然清水鎮沒有發生什麼變故,但馬家村整村被屠還歷歷在目,清水的百姓對馬丹青是災星的看法依然沒有改變,甚至有人在小聲嘀咕,這次洪災與馬丹青有關,只是現在沒有去處,寄居人下不敢得罪豌豆先生,不敢大聲明說罷了。

  分到米飯的孩童向馬丹青投來感激的眼神,不過也有很少的一些孩童父母感激的說:「謝謝」,讓馬丹青感到些許欣慰。

  雖然是災荒之年,這些孩童還是能依偎在父母的懷中,馬丹青看到這些,心中五味雜陳,一股酸楚自心裡最深處往上冒,雖然豌豆先生待他不薄如親孫,但他也很想這樣依偎在父母的懷中,哪怕是挨餓。

  這麼些年,很多人說他是災星,他不知道什麼原因,聽他們說他是馬家村人,馬家村因為他整村三百二十口一夜被屠,血流成河,血水染紅了半邊玉帶河,可他什麼也不記得,他能回憶起來的只有在這神麓書苑的點點滴滴,在來神麓書苑以前的他什麼也想不起來,曾經他試圖努力的去回憶,哪怕是想破了腦袋,也未能回憶起一點一滴。也許是當時年齡太小,也許是當時真的被嚇傻了,也許……

  神麓書苑因為他的到來由門庭若市變得門可羅雀,清水鎮上沒有哪個家長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和他在一起玩,願意讓自家的孩子和他成為朋友,僅有的一些膽大的家長讓孩子在神麓書苑讀書的,也只是沖著豌豆先生的名號來的,名師出高徒,希望自家孩子在豌豆先生這裡學有所得,考上功名而已,沒有哪個家長是讓自家孩子來和馬丹青交朋友的。

  學習和繪畫之餘,他很孤獨,雖然繪畫是他畢生所愛,可他沉浸其中有時也是迫不得已,沒有朋友,沒有玩伴,整天面對有些古板和嚴肅的豌豆先生,他只能讓自己沉入自己的畫中,好在晚上的夢中有『神仙姐姐』陪伴,才讓他沒有感覺到那麼孤獨。

  看著滿屋災民,雖然這些人中很多人都曾把他當著災星,但現在看到這些人在挨餓,失去了家園,有的甚至因洪水失去了家人,他心中還是猶如有一隻秤砣壓著,讓他難受。天災之禍,以一己之力不能改變,他徒然拖著沉重的腿,回到自己的房間。

  因為疲累突然胸口一緊,差點沒站穩,他緩一下躺倒床上,疼痛之感自心口湧上心頭,讓他有些難受,呼吸困難,這種疼痛發生不止一次,以前也發生了很多次,都是做了善事的時候,每次都是睡一覺就好了,但是每發生一次后,馬丹青都感覺記憶更強,精神更明晰,身體更健強,他也不知道什麼原因,為此豌豆先生還請了郎中看了,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反正對身體也沒什麼壞處,也就沒有太在意了。

  馬丹青躺到床上休息,和往常一樣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今晚比較奇怪,沒有和往常一樣做夢,突然不做夢了讓他有些不適應,子夜時分,他突然醒了過來,疼痛之感已經消失,睡了一覺后的他感覺精神好了很多,精力充沛,雖然沒有吃晚飯,但他並沒有感覺到疲累,眼神空明,精神抖擻。

  窗外的雨停了,他從床上爬了起來,瑩瑩月光射進他的房間,烏雲好像被天神用掃帚清掃過一樣,一絲都不剩,天空如明亮的鏡子一般沒有一絲雜塵,熠熠星光閃耀蒼穹。

  山洪來得快,去得也快,清水鎮上的洪水在慢慢的退去,一些沒被洪水衝倒的房子露出了青磚牆,波濤明顯小了很多。

  啪嗒!

  一個東西從馬丹青身上滑落了下來,他定睛一看是跟了他十年的那塊石頭掉在地上,這塊石頭自他記事之時就一直跟著他,在他感到孤獨之時拿出來把玩,觀看上面有些粗糙的花紋。

  他小心的撿起石頭,借著月亮的銀光,發現石頭裂了一條細小的縫,他心一沉,不會摔壞了吧?他有些心痛和自責,責怪自己沒有收好這塊石頭,雖然石頭很普通,但它陪伴了他十年,是他的「朋友」。

  馬丹青仔細的端詳著石頭,眼神中充滿憂鬱和不舍,但他也有些奇怪,這塊石頭堅硬如鐵,也不止摔落一次,記得小時候他還故意在青石板上摔打,連一點石屑都不掉,這次就這麼滑落下來,還是木頭地板上,怎麼就摔裂開了?

  啪

  一聲清脆的炸裂聲,石頭畫卷炸裂成兩半,馬丹青目瞪口呆,張大的嘴巴都忘記合攏,炸開的是石頭畫卷的外殼,脫去外殼的石頭畫卷晶瑩剔透,溫潤無比,月華銀光一照透底,沒有一絲雜質,可以說這是當今世上最好的玉石。

  馬丹青小心翼翼的捧著玉石畫卷,生怕再次掉落摔壞,他看著洪水中的清水鎮,善念爆發,心想著等洪水退了,拿著這塊玉石應該能換取不少銀兩,給清水鎮的人恢復家園。

  正出神之際,突然感覺到手上有蟲子在蠕動,他朝手中一看,哪有什麼蟲子,是玉石畫卷在慢慢舒展開來,點點光華從畫卷之中漾出,隨著畫卷的舒展,光華越發強盛,馬丹青驚疑的面目僵直,像一尊木偶,彷彿時間忘記了轉動,定格停滯。

  畫卷全部舒展開來,此時就像一個太陽,淡紅的光華不斷從畫卷之中漾出,暖暖的照亮了整個房間,此刻天空中如流水的月光和熠熠生輝的星光都暗淡了下去。

  馬丹青回過神來,定睛畫卷,裡面光華流轉,各種花兒栩栩如生,含苞、綻放,相稱的綠葉,甚至是露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咦,這畫怎麼如此熟悉,額,這不是自己十年來每天都在畫的畫嗎?

  《萬花圖》!

  馬丹青驚大的嘴巴又大了一圈,完全可以塞下一個拳頭,眼睛睜成一個圓形,自己每天晚上做的夢原來和這石頭有關係?那這石頭是……難道是天上的神物,否則怎麼會進入自己的夢境呢?馬丹青想不明白。

  正在他沉思之際,一縷如若青絲的光華從畫卷之中飄出,馬丹青並未發覺。

  「你是誰?」一個柔美似水的女子聲音飄入馬丹青的耳朵,聲音柔美至極,聽到這種聲音時一種享受,是對耳朵的按摩和輕撫。雖然女子是在質問,但聲音的柔美絕無半點瑕疵。

  馬丹青不敢回頭,這個房間明明只有自己一個人住,現在怎麼有女人的聲音?而且聲音如此柔美動聽,攝人心魄,是難民嗎?不可能,他的房間豌豆先生是不可能讓人進來的,再說了自己在他們心目中就是個災星,誰還願意來呢?

  難道是…鬼…,馬丹青不敢想下去。

  「你…是誰?」女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聽語氣好像是在試探,語氣里含有一些囁嚅。

  不管是人是鬼是妖是魔,躲著也不是事,馬丹青硬著頭皮轉過身來,一個一襲桃紅色長裙及地,腰間一條白色織錦腰帶,長發如瀑,自然垂落,秀眉如柳彎,眼眸如湖水,鼻子小巧高高的挺,櫻唇不點即紅,肌膚似雪般白嫩,散發著一種仙者氣質的女子站在面前。

  雖然馬丹青年齡不大,但也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一些成人之事已然略懂,看到面前如此美麗動人的女子,差點沒讓他流出鼻血來,馬丹青定了定神,這不是他每天晚上夢中的那個神仙姐姐嗎?

  神仙姐姐身邊閃著點點星光,用疑惑的眼神看著。馬丹青一臉驚愕,兩眼發直,每天晚上夢見的神仙姐姐現在竟然真實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生疼!不是在做夢。

  馬丹青情不自禁的喊了一聲:「神仙姐姐」。

  「神仙姐姐?」女子輕念了一句,「你是喊我神仙姐姐嗎?」。

  一切來得太突然,太真實,讓馬丹青不知所措,點點頭,話語都有些結巴,「是是是,神仙姐姐。」

  女子也有些驚疑,「你以前見過我嗎?你認識我嗎?這是哪裡?」

  「沒有,在夢中見過,這裡是清水鎮。」

  女子莞爾一笑后臉上布滿疑雲,「在夢中見過?清水鎮是哪裡?」

  幾句對話之後,馬丹青的情緒舒緩了很多,不那麼緊張了,雖然這個神仙姐姐每天在夢中都見到,但是以前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每天在夢中就像看戲一樣看神仙姐姐在花叢中生活的各種場景,沒有任何交流。

  「這裡是九州國玉帶郡清水鎮神麓書苑,我叫馬丹青」,舒緩情緒的馬丹青定了定眸子說道。

  九州國…清水鎮…,女子默念,這裡應該是凡界,她努力的回憶,自己怎麼到了凡界?記得當時鎮魔星君東方鶴將她封入《萬花圖》中之後,什麼也不知道了,只能看到自己畫的花兒了。雖然也曾拚命想要衝破封印,但一切都是徒勞。

  今夕何年?身處何地?仙界何況?她一概不知,只知自己現在應該在凡間,所有的一切只能依靠眼前這凡間少年了。

  女子莞爾一笑,「我叫靈汐,你不用害怕,我本是仙界畫仙,不曾想被歹人所害被封入畫境,不是你想象中的鬼怪妖魔。」

  馬丹青滿臉驚愕,真的是神仙,這個世界真的有神仙?仙凡殊途,仙界神仙有法力,能知道凡界之事,可凡界哪能知道仙界之事,更何況這神筆山脈信息閉塞之地。

  「神仙姐姐,敝人一介凡夫,如有冒犯敬請見諒」。

  「你以後就叫我靈汐姐姐吧」,靈汐看到牆上馬丹青畫的《萬花圖》,滿臉震驚。

  靈汐走到《萬花圖》前仔細端詳,心中澎湃不已,這不是自己的《萬花圖》么?怎麼出現在這裡?「這畫從何而來?」

  「靈汐姐姐,這畫是我畫的啊,花了我十年時間呢」,馬丹青自豪的說道,「每天晚上我都會夢見你在花中生活的場景,然後第二天我就回憶晚上的夢,並把它繪製出來……」馬丹青把夢中的情況詳細的向靈汐說了一遍。

  靈汐心中釋然,自己的《萬花圖》在凡界被人臨摹出世,也算是沒有枉費自己的心血,總算有了一些慰藉。

  她向馬丹青投來讚許的眼神,「你畫功精湛,不是一朝一夕能練就,想必你祖上也是畫家?」

  馬丹青點頭,「書畫何以解憂患?何以解危難?」說著看向外面的滿目瘡痍清水鎮露出滿面愁容,靈汐跟隨著他的目光看了向清水鎮,心中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何等慘狀,山洪退去,清水鎮被洪魔侵襲之後房屋盡倒,殘垣遍布。

  靈汐搖了搖頭,眼帘下垂,「我被歹人封入畫境法力盡失,在畫境中生活了多少年,我現在也不得而知,現在只能元神出竅,看鎮上如此慘狀,本欲盡綿薄之力,無奈法力盡失,盡綿薄之力也不能得願」。

  馬丹青無奈的搖了搖頭,「天災之事,任憑你我之力不能逆轉,只是我乃災星下凡,苦了這裡的百姓。」

  靈汐洞悉到馬丹青心中的痛楚,雖然他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可他心繫百姓蒼生之悲苦,將來如為官定是清廉之父母官,如成仙定是為天下蒼生之善仙。

  靈汐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將她向玉石畫卷之中吸,這個力量越來越大,估計是要將她拉回去。她被封畫卷已不知多少年月,好在被封之時,帶了一些仙籍仙典,閑暇之時她翻閱了不少仙籍仙典打發時光,她記得在一本殘破缺失《乾坤錄》的手抄本上看到過關於九天玄印的破解之法,但是因為殘破,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九天玄印乃上古之法,破解需千世善人之千竅玲瓏心……」後面因破損沒有了。難道眼前這個少年是千世善人?

  她能肯定,自己被封不知多少年月,這次元神能出來,肯定和這個少年有關,出來已經快一炷香時間了,時間有限,她來不及多想,下次能出來還不知道到什麼時候。

  她看了一眼馬丹青繪製的《萬花圖》,又看了一眼封印自己的玉石畫卷,心中一陣陣酸楚,沒想到此生將要在自己畫的畫卷之中終老,是書畫還是牢籠?她有些茫然,突然她眼睛一亮,那支筆發出熠熠星光,往事立即浮現眼前,一聲輕嘆,往事如煙。

  看著馬丹青悲慟暗淡的眼神,靈汐心慟而惶,欲言又止,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有些手足無措,轉念一想,『與其讓他悲慟而傷,不如讓其重泰山而亡』。

  「你如果想要救清水鎮的百姓,有一個辦法,但要付出代價,具體的代價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生命,可能是錢財,可能是壽命……你願意嗎?」

  「我願意」,馬丹青毫不猶豫的答道,自己是災星下凡,馬家村被屠,現在又讓清水鎮遭此大劫,苦了一方百姓,怎能不願意?哪怕付出生命又何妨?

  「我出來的時間有限,馬上要被封印回去了,玉石畫捲軸中有一支筆,那是一支神筆,除了人,你畫什麼都能成為現實,但是要付出代價……」靈汐話還沒說完就化作一縷光華被玉石畫卷吸了進去,玉石畫卷慢慢收起,光華內斂,漸漸地房間里恢復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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