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包子鋪
今天陳辰琛照例是下午四五點鐘醒的，起床後下樓，剛走進廚房，就看見柳巡正愁眉苦臉地坐在桌子旁邊看著眼前的三明治發獃。
「咋了？嫌殷哥做的三明治不好吃？」陳辰琛一邊拉了張椅子坐下，一邊啃了一口自己的那份兒，「唔，味道真不錯。」
小唐和小白估計已經吃完上樓了，此刻樓下就他們三個男生，柳巡沒有理會陳辰琛的問句，依舊一臉愁苦地雙手抱著頭。
「這傢伙咋了？掛科了還是表白被拒了？」陳辰琛看了眼旁邊滿臉笑意的殷樂，這顯然是個知情人。
「他昨天收到了一封三清觀（道士職業總部）的飛鴿傳書。」殷樂喝了口咖啡，將事情的原委緩緩道來。
「傳書的內容是恭賀一個叫君不凡的道士成為首位到達20級的玩家。」殷樂說完，偷偷瞄了眼柳巡，見他嘴角抽了抽，有些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小柳你是知道的，在《雲塵大陸》里投入了很多時間，一直在努力沖級，想要成為遊戲里的頂尖玩家。結果昨天剛升到15級，就得知了這麼一個消息，直接心態爆炸了。」
怪不得自己昨天找他問話時他一直嚷嚷著要練級讓自己不要打擾他，陳辰琛心中釋然。
砰！
柳巡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嚇得殷樂把咖啡都撒到了衣服上。
「我知道了！這個君不凡肯定開掛了，我要去找官方舉報他！」柳巡一臉憤憤不平。
陳辰琛有些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別人比你強要學會承認知道不？把這種挫敗感轉化成動力才是你成為頂尖玩家所必須具備的能力。」
「你說得對，我要繼續練級去了！」柳巡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轉身就衝出了公共廚房。
「喂！你還沒吃飯呢！」殷樂站起身喊道。
「15級的菜鳥不配吃飯！」柳巡這會兒已經跑到樓梯口了。
「八點雲上人間別忘了！」這次換陳辰琛喊了，他的嗓子比較好。
「知道了！」
……
「這小子真是的，20歲的人了，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沒個正形。」殷樂揉了揉太陽穴，有些頭疼。
「這傢伙一直這樣。」陳辰琛笑笑，他和柳巡高中時就認識了，比起宿舍里的其他人，他對柳巡要更熟悉些，這傢伙一直有些幼稚，不過總是活力四射的，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氣，「不過遊戲里這麼快就已經有20級的玩家了嗎？」
柳巡他是知道的，每天除了吃飯上課和睡覺基本都泡在《雲塵大陸》里，一天至少十個小時吧，換成雲塵時間就是一天四十個小時，就算這麼拼他才剛升到15級，那個20級的傢伙難道是不需要休息的機器人嗎？
「估計是有什麼奇遇吧？君不凡這個ID挺眼生的。或許是某個沖級大佬換名字了也說不定？」殷樂平時有收集各類情報的習慣，因此對於遊戲圈的情況比較了解，「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這個人的精神力遠超常人。」
「精神力？」
「你應該知道在雲塵大陸里做不同的事情會造成不同程度的腦力消耗吧？」殷樂杯子里的咖啡沒了，他起身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新的。
「這個我知道。」陳辰琛點點頭，「給我也來一杯。」
「在《雲塵大陸》里能夠停留的時間就是根據精神力來計算的，每個玩家的精神力都不一樣，能停留的極限時間也不盡相同。這其實算是這個遊戲里的隱藏屬性，儘管角色的面板里並不會顯示。」殷樂端來兩杯溫熱的咖啡，末了補充道，「這些我都是看貼吧大佬分析的。」
「這個精神力就是根據每個人的體質來計算的吧，你的意思是指這個君不凡現實世界里身體素質很好因此可以超長時間在線，擁有了比別人更多的練級時間？」陳辰琛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沒錯。其實對於《雲塵大陸》這個遊戲，我一直有幾點不太明白。」殷樂說道，「你是學遊戲設計的，說不定可以幫我解答一下。」
「我其實已經能猜到你要問什麼了，這些問題我恐怕也不能告訴你答案。」陳辰琛苦笑，「不過你還是先說說看吧。」
「第一是雲塵大陸里的時間是如何比地球流速慢四倍的，第二是遊戲里的NPC智能為何如此之高甚至擁有人類的情感，第三就是關於這個靠精神力維持遊戲世界的設定我是第一次碰見，這又是如何做到的。」
看來這些疑惑已經存在殷樂的心中很久了，此時一連串地問出來毫無停頓感。
「這些問題……說實話我也挺想知道答案的。」陳辰琛攤了攤手，「比較合理的解釋應該就是這個思奇工作室的背後有國家力量支撐吧。」
殷樂沉默了一會兒后，又開口道：「我之前逛貼吧的時候看到了一些陰謀論的帖子，它們的作者認為《雲塵大陸》根本不是遊戲，而是另一片真實存在的世界。」
「我也看到這種帖子了。」陳辰琛想起自己在雲上人間等待一尺白時看到的那個帖子。
「說實話，我有點信了。畢竟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解釋了。」殷樂說道。
「我倒不這麼認為，現在科技的發展日新月異，你應該也知道，許多尖端科技是不會作為民用的，這個遊戲或許是國家用來測試科技成果的平台也說不定。」陳辰琛還是不太傾向於相信陰謀論的。
「你說得也有道理。」陳辰琛顯然沒能完全說服殷樂，他臉上還是有些擔憂之色，「不過這種事應該也不是我能研究明白的，還是別杞人憂天了。」
「遊戲嘛，開心才是最重要的。」陳辰琛知道殷樂作為理科高材生，有相當強烈的求知慾，對這種自己不了解的科學技術格外在意，不過他也不是會鑽牛角尖的人，自己安慰兩句應該就想開了。
「也對。」殷樂果然很快就露出了釋然的表情。
「那我就先上去了。」陳辰琛收拾了碗筷，距離八點還有兩個多小時，他可以用這段空餘的時間去鎖龍城裡轉轉。
在陳辰琛睡覺的這段時間裡，雲塵大陸已經過去了一天多，一上線，他就收到了一堆郵件。
令陳辰琛沒想到的是鎖龍議會竟然也專門發了一封郵件慶祝玩家君不凡第一個到達了20級，這樣的宣傳造勢下這名玩家的名氣也算是響徹全世界了。
果然，翻開貼吧和論壇，最火熱的帖子幾乎都在討論這個君不凡究竟是何許人也。
《雲塵大陸》中每個玩家和NPC身上都不會顯示昵稱與名字，因此想要知道一個人的ID只能通過在社交中與對方熟悉後由對方親口告訴自己。
這個設定完全避免了知名玩家或者NPC被圍堵的情況，一個人若是想要隱藏身份只需要戴個面具或者面紗就行了。
看了各類猜測君不凡身份的帖子后，陳辰琛也有些好奇這個君不凡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了。
不過這輩子能否遇見只能看命了，這種等級第一的榮譽其實也有些懷璧其罪的感覺，君不凡一定不會大肆張揚自己的身份的。
至於剩下的那些郵件，則全部是陳辰琛各個職業總部發來的任務書，陳辰琛可以自行選擇接取或者拒絕。
陳辰琛現在選擇任務的唯一標準就是看獎勵金幣的多少。
在十幾封郵件中一番挑挑揀揀后，陳辰琛最終選擇了幾項藥劑師的任務，都是些基礎的採藥煉藥任務。
處理完這些瑣事後，終於可以在城裡好好逛逛了。
陳辰琛緩緩漫步在鎖龍城外城的街道上，此時是雲塵時間的凌晨，天氣有些微微的涼意，漆黑夜色下的城市被銀白的月光映照出淺色的輪廓。
因為這個點大部分商店和職業總部都還沒有開門，所以街上的人比起平時少了許多，大部分玩家都出城冒險了，陳辰琛難得地從這座城市中感受到一種與往日不一樣的狀態。
陳辰琛之所以總是通宵時差顛倒，就是因為他很喜歡夜深人靜時萬籟俱靜的感覺，這種時候讓他更容易思考，內心也能從紛亂的生活中抽離，得到一份短暫的安寧，這種感覺在遊戲里也一樣。
陳辰琛一路走來，發現城裡除了街邊用蠟燭作為燃料的路燈外並沒有別的光亮，雲塵的居民都沉浸在美好的夢鄉里，只有偶爾匆匆走過的行人和站崗的士兵讓街道不至於顯得太過冷清。
在陳辰琛拐入一條從沒來過的的小巷子后，他突然發現在巷子的盡頭竟然有一處明亮的燈火。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陳辰琛順著光亮一路尋去，沒走兩步竟然聞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氣。
走到跟前，陳辰琛才發現，原來這光源竟然來自一家小小的包子鋪，經營著鋪面的是一位頭髮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奶奶。
「奶奶，給我來兩個肉包子。」陳辰琛聞著香味一路走來已經有些食慾大開了，當即就打算買兩個嘗嘗味道解解饞。
「好嘞！」老奶奶揭開蒸籠的蓋子，用油紙包起兩個香噴噴的肉包，遞給陳辰琛。
仔細一看，這包子有陳辰琛兩個拳頭那麼大，不僅皮薄餡多，而且熱度也剛剛好，拿在手裡溫暖又不止於被燙著。
陳辰琛一口咬下去，頓時嘴裡肉香四溢。
「這也太好吃了！」陳辰琛驚嘆，小小的包子居然能讓人產生如此強烈的幸福感，「一共多少錢啊？我付給您。」
「這包子啊，不收錢。」老奶奶看陳辰琛吃得開心，笑呵呵地說道，「你喜歡吃就好。」
「怎麼能不付錢呢？您別跟我客氣啊！」陳辰琛有些著急地說道。
「我開這個包子鋪就是為了免費給大家供應些小吃，這習慣都持續了好些年啦。」老奶奶笑呵呵地解釋道。
「這……好吧。」陳辰琛雖然有些不解，不過還是點了點頭，繼續啃著包子。
老奶奶整理了下衣服，在包子鋪里的一張板凳上面坐下，凝望著夜空，雙眼漸漸有些出神。
看著她發獃的樣子，陳辰琛忍不住問道：「您怎麼一個人經營這家包子鋪呀？」
「哎……我的丈夫和孩子們都戰死了。」老奶奶的臉色有些黯然。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刺激您的。」陳辰琛趕緊道歉，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個問題竟然觸動到了老人的傷心事。
「沒關係小夥子，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早就看開嘍。」老人笑了笑，洒脫地說道。不過陳辰琛的餘光還是捕捉到了她用衣角偷偷擦了擦眼睛。
「您如果想和人說說心裡話，我非常願意傾聽。」看著老人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陳辰琛真誠地說道。
「謝謝你了小夥子，這麼多年來你還是第一個願意聽我這老婆子嘮叨的人。」老人臉上有些欣慰，又有些落寞。
「我也不知道我們的家園為何會被那些怪物入侵。」老人閉上眼睛，一邊回憶一邊說道，「那本來是一個很平靜的夏天，我和丈夫在院子里餵雞，孩子們在田裡嬉戲打鬧，結果那些不知從哪裡出現的怪物們突然就闖進了村子，所有人都死了……當時我的丈夫還有孩子們就在我的眼前被那些可怕的畜牲撕成了碎片……」
陳辰琛沉默地聽著，眼前的老人面色平靜，語氣緩慢地敘述著生死，這一刻的氛圍如此神聖，他說些什麼似乎都是對老人的不敬。
「我被趕來村子的勇士們救起，雖然勉強撿回一條命，可我已經失去了我擁有的一切，那幾年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活著，茶飯不思。我好恨那些怪物，好想親手撕碎他們為了我的家人們報仇，可是我只能跟著其他的倖存者們四處逃亡。後來人類擁有一戰之力了，我的年紀卻大了，他們不允許我上戰場。」老人嘆息道，「我也知道，我上了戰場只會成為其他人的拖油瓶，可我真的想為了我的愛人和孩子們報仇雪恨，所以我開了這家包子鋪。」
「鎖龍議會對我這種老人很好，每個月都會給些生活費補貼，我除了吃穿用度，其餘的錢全部都攢下來買做包子的原材料，做的包子足夠我每個月開一兩天的鋪面。」
「我沒有什麼別的本事，除了做包子的手藝還不錯，以前我的丈夫和孩子們最愛吃我做的包子了。我現在活著的唯一希望就是我送的免費包子可以讓你們這些出去浴血奮戰的勇士們感受到家一樣的溫暖，這是我這個所剩時間不多的老人能做的唯一貢獻了。」
不知不覺間，陳辰琛的眼角有些濕了，喉嚨也有些哽咽，他聲音沙啞地說道：「我想所有吃到您的包子的人都會由衷感謝您敬佩您的。」
「我的媽媽以前在我小時候和我講過，善良的人死後都會化作天上的星星，雖然我知道是騙我的，但我想著這句話每天晚上都睡不著，總想從天上那麼多星星里找到屬於我家人們的那顆。」老人自嘲地笑了笑，「很傻吧，人老了就容易迷信這些。」
「不，您母親沒有騙您，她說的是真的。」陳辰琛是個很感性的人，他已經被老人的話語深深觸動了。
「謝謝。」
「這些金幣您收下吧。」陳辰琛想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從身份卡里取出了500金幣，遞給老人。
「小夥子，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這包子不收錢。」老人面露疑惑。
「這些錢給您是為了讓您多買些做包子用的材料，這樣您就可以每個月多開幾天您的包子鋪了，我想介紹我的朋友們來嘗嘗您的包子，我也希望可以多來看看您陪您講講話。」陳辰琛真誠地說道。
老人沒有再拒絕，顫抖著雙手收下了這筆錢，一個勁地道謝。
她小心翼翼地活了近百年，總是保持著謙卑和感恩，因此對於任何來自他人的小小善意都無比珍惜。
離開包子鋪的路，陳辰琛走得既沉重又輕鬆。
其實他也想過自己會不會入戲太深了，這只是一個遊戲罷了，把自己辛辛苦苦掙得的金幣白白贈送給一個NPC，被其他玩家知道大概會笑死吧。
可人是感情的動物，他沒辦法不對這位老人說的話感同身受，也無法剋制自己想要幫助她的心情。
人行善事，不論結果，不求回報。
陳辰琛堅信這一點。
月光很明亮，一如少年清澈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