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來去無蹤 第六章 偏要逆天而行
然額頭依然滾燙,何月芙一時急了,還要去熬藥,又急著師父不在山中,心裡頭沒底,眼淚又流淌而下。莫寒見她如此,忙將褥中弱手伸出,為她拭淚。
觸至額頭時,亦發覺何月芙早已發燒。仔細看時,見她嘴唇十分乾裂,切問著道:「師姐怎麼也這樣了?這可如何是好?」
何月芙道:「無礙,你休要顧我,只在意你自己便好。」
莫寒道:「這是哪的話?我的身子是身子,師姐的身子便不是身子了?快些回屋躺著,莫要再為我操勞了。」
何月芙道:「這可不行,你現今如此,我又怎放心得下?直直要守著,待你好些了才可離去。」
說著便要去熬藥,莫寒拉住她又道:「師姐別去熬藥了,我就快好了,只是做了不順心的夢。師姐身子這樣,絕不能再做這些了,也不要在我跟前逞能,好歹也歇著。就是不回去,也該蓋個被子。」
何月芙喘著氣笑道:「如今這一張床,我哪來甚麼被子可蓋的?你就……」
說著也支撐不住倒在地上,莫寒大急,忙下榻來將何月芙扶進榻上,為她蓋好被子。這時候自己也力竭身疲,又兼發燒體弱,竟也昏昏欲寐,竟也兀自在榻上睡了。
二人同睡一榻,雖是長夜漫長,也漸漸得過。豎日清晨,何月芙一覺醒來,轉頭卻見莫寒就在枕旁,唬得她心弦速起。
伸手撫摸他額頭,依舊滾燙。又見他全身無被,而褥被俱在自己身上,便挪來為他蓋上,而自己卻也是有氣無力,難以起榻備食。
這時候只見外頭走進來一位老翁,端著木盤兒,將其放置在桌上。何月芙瞧到,忙瑟瑟下榻,面頰羞紅,口中連道:「徒兒有罪,竟勞煩師父。」
老翁笑道:「你何罪之有?快些坐下,為師為你把脈。」
何月芙依命而坐,伸出袖手。老翁觸上經脈,閉目神思,稍之睜眼,挪開手朝她道:「你這孩子也頗為實在,莫寒年紀還小,不過是為個果子罷了,也值得你攀爬六百里的高峰?
你定是疲勞過度,外兼勞憂傷神,還是安心養著便是。我且為你開個方子,葯也給你剪好,快些用飯罷。」
老翁說話兒的功夫,莫寒已醒,只是無甚動靜,想聽聽他們說甚麼。
待知何月芙患病只因攀峰取杏果而致,心裡頗為過意不去,亦挪開被子下榻。緩緩走過來,站著說道:「師父師姐,都是莫寒的錯!莫寒任性妄為,讓師姐費心了。」
老翁道:「你雖只有八歲,當知你師姐為你飲食起居,采熬藥湯,操心費事。如今你還兀自不聽她言,故意使計令她遠去受苦,而你卻在偷習功譜。這會子積勞成病,該要反省自個兒才是。」
何月芙道:「是芙兒沒管教好莫寒,讓師父擔心了。」
莫寒聽如此說,更為心愧。老翁喚他坐下,三人一同用膳。
膳罷,何月芙雖是逞能,要去收拾碗具。怎奈昏昏沉沉,老翁便令她去歇息,也令莫寒去榻上歪著。
二人實在沒了氣力,只好從命。老翁將飯菜收拾了后,自去廚房燉些安補的葯湯。
外加何月芙採回的藥草,並他自己自外攜回的些許雜葯,一同製成風月永痰散。與他二人各自飲下,又去熬了慧神劑,再倒在粥米內,與他兩個吃了。
過有數時,至午時去他們二人屋中把脈,覺之脈象平穩些,便寬宥了些心,去外旁廚房續自煎藥,這照顧二人頗抵大半月之久。何月芙身子大好,只莫寒口中痰液未能盡除,還在這處躺著休養。
自己深知病情,亦不敢不聽老翁的話,害得他們多操心。似先前那番猜忌的心早已沒有,意欲下山的意圖也暫且擱置,且遵循老翁的吩咐,日後再細細籌劃。
老翁見何月芙大好,漸漸地脫開手來,只要緊的葯還是親力親為。其餘細雜炊活也便交由她來看照,何月芙雖想早些接受煎製藥物之事,也曾在老翁面前提過幾回。只是老翁不允,仍叫她只管莫寒的起居飲食就可,何月芙只得應下。
又過有一月,莫寒身子骨逐漸痊癒,老翁這兩個月皆安在東屋,每日瞧莫寒的身子。這一日終於點下布滿皺紋的下頜,准許莫寒下榻走路。
莫寒喜極,就何月芙攙著慢慢走出屋去,在這院內走上幾輪,又見杏樹長出小芽,經問何故,老翁一旁回道:「這是你月芙姐姐那日攀了好些時候,去峰崖邊兒上,採的杏果種子。並這杏果一同帶回,早早地種了下去,這兩個月來,可不生根發芽了?」
莫寒聽至此處,回記起那晚的事,心裡頗覺慚愧,又想向何月芙賠禮,又想向她道歉,或是道謝,總之半久說不出話兒。何月芙見他欲語還休,自也明白他的心情,便岔開話道:「這也是些小事了,如今夏去秋來,又是一年的好時節,師父何必提過往之事。只是秋風高爽,我們倒期許著與師父一道雲遊山海,暢享美風呢。」
老翁笑著道:「你也在這裡混說,待你功力大成,也無需隨著為師一道。孤影單行,在這山中暢行,豈不快哉?」
何月芙道:「只等莫寒的病情好些,能自顧自暇時,我非要隨師父看看不可。」
莫寒忽道:「師父師姐,若要出去雲遊,須得習得高深武力才可的罷。」
老翁道:「這個自然,你若赤腳踏步,光是下山一遭,也要數月之久。何以雲步四方,縱覽山河呀?」
這下可把莫寒驚著了,心想這下山一回竟要數月之久。由此以來,自己若要下山,哪怕身骨建好,也不禁這般折騰才是。況且下山不知路行,又抵何用?
何月芙道:「師父您竟莫要唬這莫寒了,他盼著下山可不止一日了,您可讓他又嘆了回氣兒呢。」
莫寒笑道:「師姐可又要尋我打趣了,我這樣的身子,便是下山與爹娘團聚,也不抵甚麼效用。日後沒有了師父師姐的護持,必得舊病複發,大羅神仙也難挽救。」
老翁點頭道:「不錯,虧得你有這些心思,能體諒挺涼你芙兒姐姐也是好的。只是為師既收你來這裡,便不只是為你治病這般簡單,先前惹出這些風波,全賴你過分心急,又過分疑心。
往後只要安心養病,為師自會傳你功法。你既瞧了拳譜,這下可有甚麼領悟?」
莫寒想了會子,回道:「似徒兒這個身子,實在是不宜修鍊這拳法。一則經徒兒品讀習練過後才知,這拳法須反覆熟習,一遍一遍地打來,根基還需紮實穩健,不然定是花拳綉掌。
二則我這身子,只習練了兩個時辰,卻生了這樣一場大病。還惹得師父為我煩心,我心裡過意不去,實在不敢再碰它了。」
老翁笑道:「你可有問過自己為何習武,若只是為了強體,你即使習成了花拳,也無可厚非。武道冗長,各人有各人的領悟。
你如今身子不行,不宜習武自是對的。只是你要想好自己為何習武,除卻鍛骨療身之外,又有何欲圖?且先思明白這些,再來習武,可知是好的。亦必會事半功倍,心神豁朗,當知拳譜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經老翁這麼一說,莫寒自覺十足有理,細想之下,覺著自己學武初衷,卻是要習那上等輕功。如師父師姐那般來去自如,既可觀風賞雨,亦可尋路下山,好不逍遙自在。
只是這一節如何能說?先前師姐曾說輕功屬內譜,要習內譜,需得將外譜吃透。這眼下若說出這話,不僅師姐多心,師父聽了怕也會責怪自己不識好歹,貪東想西。正躊躇不定,猶豫不決。
何月芙卻笑道:「師父,我知道莫寒師弟由何習武,定是為了離開此地,下山罷了,是也不是?」
莫寒驚看何月芙,正想分說。何月芙又道:「不論你如何掩飾,可逃不過我的眼睛,便如實招了罷。」
一句話將莫寒說得啞口無言,老翁卻大笑三聲,道:「好呀好呀,此乃人之常情,卻也算清新別緻。既是這個由頭,早些說出也沒甚麼錯兒,想必你是要習這上等的輕功了。那十二功譜里有一門內譜,這內譜無需舞拳弄掌,你只需日夜打坐,按照上頭的訣法習學即可。
只是不可執著於一處出不來,造成內息堵塞,心神不齊便不好了。」
又朝何月芙道:「你且好生看顧,時刻留意他學譜的進度,不時要助他一臂之力,不可大意才是。」
何月芙心存疑慮,道:「師父,這十二門譜雖是最為基礎的武學,卻也高深莫測。內譜方為眾譜之首,如此簡易便與莫寒學了,不能循序漸進,勢必走火入魔啊!」
老翁笑道:「芙兒,你可知這麼多年來,你雖只有十二花歲,卻總是參不透學武的精旨。要知道學武既可順天而行,亦可逆天而走,俱因人而異。
莫寒雖身無半分底子,我卻瞧他不同,你且看看日後的成效便可,不過為師不會坐視不顧。每隔半月我定要來檢視莫寒的進益,而你也要三日一察,不可懈怠,近月也無需採藥了。
你這身子剛好,況且為師開的方子,吃完后可抵許久。這採藥一事,半月後我會帶來,為師在這裡無益,你便好生琢磨著教他,為師先去了。」
說時遲那時快,莫寒知老翁允了,還沒來得及竊喜高興,卻見老翁一下子沒了影。舉目四望,遠眺群峰,只見一道赫赫青影,漸逐消無,心中頗為嚮往那般風采。
何月芙卻在若有所思,莫寒見她憂愁,又覺這內譜定不好學,倘使又弄出甚麼渾事來,豈不讓師姐師父再度勞神?由是篤定作棄,忍痛割愛,朝何月芙道:「師姐,不如算了罷。這內譜甚麼的我也不學了,先顧好身子為是。」
何月芙瞅著他道:「師命難違,況且你總這樣拖著病體也不是長久之計。我雖難以參悟師父的道理,卻也得陪著你好生習譜。
從今日起,你每日只可習一個時辰,也就是兩柱香的功夫,需辰時看譜,且不可自行運功。待你火候已至,方得習內。
謹記不可超時,不可多看,待得半月師父來過,看過你的進益之後,才決定你能否當真可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