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來去無蹤 第二章 好姐姐盡會騙人
老翁臨行前,將一本調製氣血,強身健體的書譜交給何月芙。
讓她按照上面指示的,好生護著莫寒。何月芙垂頭喪氣,只好接了下來。
過有半時,莫寒醒來,睜眼首見的就是何月芙。遲疑稍會,遂扭過身去,不願見她。
何月芙笑著道:「嘗到苦頭了罷?師父留你在此,是為你身子著想。
你若就此下山,回至家中,依舊要飽受病痛折磨,何苦如此呢?
倒不如在這裡休養一番,治病療理。等到身子漸漸好了,筋骨壯碩之後,再下山回家。
那時候既能與你爹娘相聚,你爹娘也不用為你的身子而遍訪名醫,提心弔膽不是?」
莫寒細細一想,思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自四歲起便是家裡的藥罐子,多少郎中大夫來診治把脈,開了無數的方子。
有時候,自己總想著一死了之,也好讓爹娘了無牽挂。現在遠離他們,在這裡住著。
且不論那姐姐說得是真是假,至少爹娘不必為了自己請大夫,看郎中了。
目今自己動彈不得,身子極度虛弱。還是待好些了,再想法子下山為妙。
由是也不答話,只是閉著眼眸養神。
然何月芙卻道:「你不理我,我也不怪你。但你的身子要緊,至少也該把飯吃了罷。
我剛剛給你送的飯,現在也涼了,我先去熱一熱,稍後給你用罷。」
說著端起木盤走出去,隨後又端了來。扯了扯被褥,讓莫寒吃飯。
莫寒心想賭氣也罷了,肚子還是填上為好。
由是轉過身來,使力坐起。何月芙見他吃力,便將飯碗放下,扶他坐好。
再將碗端過來,裡面是白粥加了些藥草,可滋補養身,盛起一一喂他吃了。
用罷,莫寒朝何月芙道:「好姐姐,方才是我不懂事理,得罪了姐姐。
勞煩姐姐多事,還望姐姐莫怪。」何月芙笑道:「你倒不用這麼客氣。我既是奉了師命,你不論如何調皮搗蛋,我都不會怪你的。
不過似你這等病弱之軀,還能折騰出甚麼來?
無非就是作踐自己罷了,我們雖操些心,你自己也不好受,何苦如此?」
莫寒賠禮道:「姐姐放心,日後我再也不敢了。」
何月芙瞧他懇誠模樣,不禁又笑了出來,道:「好啦,看你這個樣子,倒是我欺負你了一樣。我這還有葯給你喝呢,你等著啊。」
莫寒也不拒絕,只是沖她傻笑。
何月芙走出屋外,稍之端來葯湯,坐在炕沿上,盛給他喝。
莫寒飲上一口,何月芙見他面色顯苦,只道:「你可不能吐出來,趕快喝了為是,一滴都不許剩!」
莫寒連答應了幾個「是」,果然強飲下去。
閉了會兒眼,見何月芙又舀起一勺,他便接著飲下。
中間沒任何停歇。
何月芙見他如此聽話,一句抱怨的詞兒都沒有。
倒有些不適應,由是朝他道:「你也不必強撐著,有甚麼需要的儘快告訴我。除卻下山一事,其它的能辦到的定給你辦到。」
莫寒道:「姐姐不必客氣,莫寒雖有爹娘疼愛,卻也不是嬌慣的孩子。
只是要問姐姐,既然姐姐的師父是要給我治病,能否給我個期限?
何時能將我的病治好,我又何時能下山見爹娘?」
何月芙略加思索,莫寒見她遲疑,忙緊著她道:「好姐姐好姐姐,你就告訴我罷。只要你如實相說,日後我定事事順從於你,從不違拗你半點何如?」
何月芙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莫寒點了幾個頭,何月芙便道:「具體的我也不知,只是師父說過,你的病要痊癒根治。
少則也要三五載的功夫,多則十年都嫌少。
不過保證不發病,減少咳嗽。只需按時吃藥,習武健體,倒也不難。」
莫寒聽到這裡,已是唬得坐倒在炕,忙哭著央求道:「姐姐的意思是少則三年五載,我才能得以下山見爹娘嘍?
這可萬萬不能啊!爹娘不知我的去向,豈不是要操勞至死方休才是?」
何月芙忙道:「你別著急,師父與你爹娘已打過招呼。他們也同意准許,便算是送你到此,讓師父為你醫治。
你只消乖乖聽話,好生養病,日後總有機會見著你父母的。」
他雖如此說,也不見得莫寒寬宥幾分,只攏在被子里哭。
何月芙勸他不過,暗想離了家的孩子竟是這般光景。回記起自己父母生前的好,不禁也流出淚來。
只是不願給莫寒察覺,便走出屋外,兀自黯然神傷。
莫寒哭了半晌,枕頭巾濕了半塊兒,回過頭來卻不見了何月芙。
心裡又更加委屈,幾滴眼淚嘩嘩流下,也自安寐過去。
這幾日雖是傷悲,亦是按時吃藥,一頓不曾斷過。
然這幾日時有深思,自己究竟該如何辦?爹娘何以這般狠心將自己扔在這裡不管不顧?
哪怕一個人上山來照料自己,或是自己回家,將這高人請回家去也未為不可。
總之獨留自己一人在此,無親無友,怎不寂寞孤傷?
不過一日飲葯期間,何月芙說了一些有關武功之事。
介紹師父身懷絕上武學,只消學上一招半式,可抵尋常人半年功夫。
莫寒一時饒有興味,心裡的悲慟也減緩幾分,便問她有哪些功夫。
何月芙道:「師父身懷外功與內功。
外功即舞槍弄棒,持劍揮刀,十八般兵器樣樣都會。須得每日幹些粗活雜事,一則鍛煉臂骨,二則初入門道。
各種竹棍須得耍上一耍,招式須得一一牢記,還要不停修習。
等到爐火純青,可似項羽那般,手舉銅鼎,才算大有成獲。
內功嘛,則是呼吸吐納,周天運循,心平氣和,感天觸地。
每日早起打坐,閉眼感思。呼出一口內氣,吸進一口外氣,氣息交換得暢。
還得學會將周邊外氣運入丹田,任它自由流竄,諸天經脈皆可顧全。
若能做到四通八達,自行開穴閉脈,便算自控自如。
這一節雖是坐立不動,卻是比之外動身挪更外難纏。內中的門道,實實地也說不清,只不知你欲學哪一遭?」
莫寒聽得雲里霧裡。
何月芙見他一時說不出,也不知他能聽懂幾分,便笑著道:「不過依你現在的情況來看。待得能正常下榻走路,身子稍加健碩一些,能學點武功的時候。
也只能學點最為基礎的外功,比如拳腳掌法之類的。」
莫寒聽她說了一堆,突然星眸泛亮。暗思若自己能學得一門武功,便可自行來去。
到時大可尋路下山,也無需受她們管控,豈不大好?
由是只朝何月芙道:「如此說來,我若拜在師父門下。姐姐便算是我的師姐了,那可太好了。」
何月芙笑道:「還早著呢,你先養好身子再說,快些喝葯。」
莫寒答應了一聲,張嘴飲下不提。
日過一日,月復一月,已是春時已過,酷暑漸至。
所謂農夫辛勞,頂著毒日幹活耕田,而山霧越發密重。
如而,莫寒立於墩石之上。負手瞧看雲天,若有所思。
時至今日,莫寒漸漸下榻走路,也不再犯病咳嗽。
果然白須老翁葯湯效果甚佳,身子一日好過一日。
卻總是只在屋邊一里之地信步,不許多走一寸。每次走上一柱香的功夫,須得折回屋內休息。
且每日三頓皆素皆粥,不可吃肉,不可吃米飯。
因藥草即要用完,何月芙時去高山採藥,一去竟是大半日。
囑咐莫寒自行去廚房熱粥熱葯,莫寒本就身子弱,在家裡從不做這些炊事。
如今到這裡,仍是懶著身子不願動。然體膚肚餓,益發沒了氣力走路,竟兀自睡了過去。
那日夜間發熱得厲害,飢腸轆轆,口乾舌燥。
只想要一碗水喝,自己又起不來身。喊了半晌,也沒人過來。
心想何月芙就算出去採藥,至晚也該歸了,何以這等時候也喚不醒?
正愁思不解,愈加頭暈腦脹,又昏了過去。
夢裡瞧見自己的爹娘正朝自己發笑,還將自己狠狠拋棄在荒野山林。
驚得陡然坐起,額頭滿是粗汗。回頭卻見一花白老翁坐在榻前,手裡捧著一杯茶盞,沖自己微笑。
自是尤為驚異。
暗想這貨是人是鬼?
卻禁不住他手裡杯盞的誘惑,直直地奪過盞來,仰頭就往口裡灌。
實在是渴得急了,不一會子盞里的白水已干。莫寒將茶盞遞還,口裡喊著還要飲水。
那老翁站起身至桌邊再倒上一杯來,復至榻邊呈給莫寒。
莫寒接過續自灌著,還為不足,要了三杯方歇。這時候肚皮亂叫,莫寒忍住,問向老翁道:「你是.……」
老翁回道:「我是你的師父,那日帶你上山的。芙兒出去採藥未歸,為師便來照顧你了。」
莫寒心裡其實已有猜測,只是從未見過這人。心裡發怵,總要確實一下為好。
那老翁見他不語,只是笑了笑。站起來出門而去,不刻取來粥食,一一餵了莫寒。
用罷,莫寒連聲道謝。老翁只囑咐他好生歇著,勿要多思操勞,便出門離去了。
自那夜見到自己的師父之後,到如今也未能見著一面。
卻說何月芙那晚未歸,豎日急著回來。
當先奔進屋中,問莫寒可曾自己照顧自己,莫寒只扭頭不理她。
何月芙好言好語,他沉著怒問她為何昨晚不歸。
何月芙便說自己採藥迷了路,又掉進山坳,一時出不來。
晚上又兼烈虎侵襲,與其大戰三百回合,這才回來。
莫寒見她如此說,急得蹦出榻外,蹲下身子左右檢查她身上可有傷處。
又責她何以這般不小心?
然左右問切了大半日,卻見何月芙捂著嘴笑個不止。
莫寒便知她故意逗他,恨得推她一推,便使性縮進被子里。
何月芙見他如此,遂靠近他好生道歉,哄他消氣。
說她實則昨夜風雨交加,一時趕不回來,才在山間一座野亭子里歇息了一夜。
莫寒細想之下,昨夜確是雷雨傾泄,心裡稍加緩慰,卻也依舊不理。
就這般到如今,何月芙捧著剛採摘的果子,走到莫寒身前笑嘻嘻地道:「小師弟,來吃果子呦。」
莫寒把頭扭過去,轉身往回走。
何月芙蹦到她眼前道:「你和我過不去,也不用和這果子過不去罷。你快嘗一嘗,可甜了呢。」
莫寒依舊冷著臉不說話,何月芙忍著道:「你看我那晚是真的回不來,晾了你一晚上。
現在都過了大半個月了,你也該消消氣了罷。
這果子開到目今,馬上就要枯萎了。只得等明年才能吃上了,你快些的。」
莫寒肅道:「你以為我是那種為五斗米折腰的人?那晚要不是師父過來給我喂粥喂水,我早便死在榻上。
想來你也是不知的,也只好將我埋在一處山野枯地,不做人知,不為神曉。
讓我爹娘一輩子尋不著我。
我便化作鬼魂,也要時時來捉弄你,讓你夜夜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