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榮王殤 第150、懿澤探獄憫血親,永琪承傷深寒心
懿澤起初是因為擔心永琪,說破了天下會的舉動,可後來聽說圓明園大火,天下會事敗,被生擒的叛賊全部關入刑部大牢,心中有難免為陳家難過。她料想,瑛麟應該也在牢中,於是買通獄卒,到牢中探望。
她沿著關押叛軍的牢獄走著、找著,果然看到了瑛麟。
瑛麟面朝里,蹲在牢中的茅草堆上,身上的衣服被大火燒的破洞、黑灰到處都是,頭髮也凌亂不堪。
雖然只是看到這樣一個與往昔毫無相似之處的背影,懿澤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瑛麟,輕喚一聲:「瑛麟。」
瑛麟沒有動,也沒有出聲。
懿澤更近前一步,問:「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瑛麟回過頭來,笑問:「我並不確定走漏消息的是誰,你怎麼就先承認了呢?還是這麼傻的可愛!」
懿澤望著瑛麟的笑容,她不明白,瑛麟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瑛麟嘲諷一般的問:「怎麼樣?你幫永琪救了他的家族,他有沒有感激你?」
懿澤低頭不答。
瑛麟又問:「他是不是責備你告訴他的太晚,懷疑你別有用心?然後你不屑於解釋,你倆就這麼僵住了?」
懿澤無話可說,事情已經被瑛麟猜的一清二楚。
瑛麟盯著懿澤,忍不住笑出聲來,這笑聲實在不怎麼友好。
懿澤知道自己已經是兩邊不討好,也不想多說什麼。
瑛麟道:「其實,我早就想過是你,小的時候,我和姐姐都跟你說過一些天下會的事。這次入京后,我也告訴過你,我在挑撥太后和皇上,你可以順藤摸瓜的猜,最後把消息走漏給永琪。可我還是沒想明白,以你這麼簡單的大腦,如何能僅憑那麼點事,就把我們大隊人馬的行動時間推測的那麼清楚?莫非……你把我們陳家的事告訴了你的軍師?」
懿澤知道瑛麟是個記仇的人,不想牽扯到孟冬,只答道:「我在孟冬面前從沒透漏過你的事,是在上次去行宮見你回來的路上,我在路邊看到了瑛鳳扮成了乞丐,才猜到天下會來京,近日有所行動。」
「這麼巧?」瑛麟笑了笑,忽然躺了下來,嘴裡銜著一根稻草,嘆道:「看來,真是天要亡我!」
懿澤沉默著,看著瑛麟這般模樣,心裡很難受。
瑛麟又問:「那你知道……瑛鳳現在在哪嗎?」
懿澤看了看臨近的幾個牢獄,都是一些生面孔,並沒有瑛鳳的蹤影,問:「她不在這裡嗎?她在哪?」
瑛麟答出四個響亮的大字:「陰曹地府!」
懿澤差一點摔倒,心突突的跳著。
瑛麟卻大笑了起來,笑的有那麼點可怕。
懿澤問:「那舅舅呢?我恍惚聽說,他逃出去了。」
「別跟我提他!」瑛麟把臉扭到裡面,臉上的笑容也沒了。
懿澤感覺得到,瑛麟現在心裡對陳可齋很失望,便不再提。
瑛麟冷笑一聲,嘆道:「昨天我還跟皇上自信滿滿的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親爹媽會拋下骨肉自己跑了呢!真是打臉,太丟人了!」
懿澤勸慰道:「你也別想這些了,為今之計,該想想怎麼辦才好!」
瑛麟淡淡答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有什麼好想的?」
懿澤望著瑛麟,誠懇的說:「也許我能幫到你!」
「你最好別幫我,我要是還能活著從這走出去,外邊要因此倒霉的人恐怕有一大群呢!其中包括你!」瑛麟又笑了笑,她的眼神里,從來都是如此無懼無畏。
懿澤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她帶著些許自責和無奈,默默的離開了大牢,交待獄卒稍微照顧瑛麟一點。
走回榮王府,懿澤進門便看到院子里擺放著一排一排的箱子,箱子上都系著大紅絲綢。
家丁們正在往裡面抬箱子,卓貴指揮著,那樣子很是神氣。
懿澤問:「這是在做什麼?」
卓貴興高采烈,對懿澤說:「回福晉,這些東西,都是皇上賞賜王爺和兩位福晉的!都是稀世珍品,王爺剛才讓抬到福晉屋裡了好些呢!奴才剛才聽那些人的口氣,咱們家王爺大概是要晉封為親王了!」
懿澤心知肚明,這樣的賞賜來自於永琪在端午節救駕的功勞、來自於她走漏的口風、來自於她親人的落魄和殞命。她心裡一陣不痛快,問:「王爺人在哪?」
「在……在書房,皇上剛才派人給送回來的。」卓貴回答這句話的時候,笑容變得有點僵硬,像是在擔憂著什麼。
懿澤往紫薇寒舍走去,剛走到永琪的書房門外,便聽到了胡嬙的聲音:「傷口怎麼這麼多?這得多少天才能好啊?」
懿澤剛才還奇怪卓貴怎麼說到永琪在書房時變得吞吞吐吐,原來是因為胡嬙在這裡。
她邁進門檻,看到永琪光著膀子,胡嬙正細心的為永琪的傷口擦藥,兩人眉來眼去,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不曾發現屋裡多了個人。
懿澤咳嗽了一聲。
胡嬙看到,忙放下手中的藥棉,向懿澤拜道:「給側福晉請安。」
永琪也看到了懿澤,想起去行宮之前鬧的矛盾,心裡怪怪的。他受傷后在養心殿住了幾天,懿澤也沒去探望,現在見面,實在沒什麼好說。
懿澤先開了口,道:「你把抬到我屋裡的那些賞賜,還都給我抬出來。」
永琪以為懿澤說這樣的話是因為吃醋,就解釋道:「我身上的傷口,自己看不見,就叫胡嬙幫我擦一擦,她心細、手也輕,擦著沒那麼疼!」
懿澤想說,他看著胡嬙那麼入神,自然感覺不到疼,但她剛從大牢回來,腦海中都是瑛麟的凄慘模樣,沒有心思和他說這些,還是接著自己的話題,道:「親王的爵位、聖上的賞賜,對王爺來說是無上的榮耀,對臣妾來說卻是莫大的恥辱!我無法踩著親人的血,滿懷歡心的去接納什麼賞賜,所以,請你抬出來,不要髒了我的地!」
永琪回到家時,是知道懿澤不在家的,此時聽見她說的這些話,都是在憐憫她那些做了叛黨的親人,便猜她多半是自牢獄回來的,於是問:「你去大牢了?」
懿澤沒有作答。
永琪又問:「是去看陳瑛麟嗎?」
懿澤冷冷答道:「對,我是去大牢看了瑛麟,王爺要是覺得我這樣做是犯法的,可以把我和瑛麟一起關起來!」
永琪看到懿澤對自己這般態度,想起瑛麟在圓明園的所作所為,心中十分可氣,問:「你是覺得她很可憐,對吧?」
「與王爺現在的尊榮,自然是天上地下。」懿澤的語氣里,充滿了諷刺。
永琪摔了藥水,像斥責一般的問:「你知不知道她那天都做了些什麼?皇阿瑪差一點就死在她手裡了!」
懿澤目光中都是腥風暴雨,搶白道:「我只看到了結局!瑛鳳死了,瑛麟被關在牢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還有天下會成千上萬的人,等待他們的,都是死!」
永琪也滿腔怒火,也搶白道:「那你知道圓明園大火,燒死了多少救火的宮女太監嗎?你知道天下會殺入行宮,砍死了多少我的血親骨肉嗎?你要談結局是吧?我們就先來算一算雙方的損失,再說說我們兩個在這爭吵的意義是什麼!」
懿澤不答,眼中怒火更盛。
永琪也淡淡笑著,嘆道:「我真是自負,還以為你會站在我這邊……」
懿澤一臉憤怒,斥問道:「我要是沒站在你這邊,現在的天下還是大清的天下嗎?」
永琪啞口無言,卻也不肯低頭。
胡嬙看到他們兩人這樣對視僵持著,便想做和事老,先對永琪說:「王爺,你不該說福晉的,她心心念念的,不都是為了王爺嗎?為親人傷悲,是人之常情,但若是因為這個傷了彼此的感情,豈不是自尋煩惱?」
永琪長嘆一聲,深深感到胡嬙的善解人意。
其實,他也是這麼想的,這次的事,兩方親人都傷亡慘重,但畢竟不是彼此之過,為了不可改變的事,傷害自家人的感情,實在沒有意義也沒有必要。
胡嬙又笑著勸懿澤道:「福晉……」
「滾!」懿澤才沒有心思聽胡嬙嘮叨,直接一個字打斷了胡嬙的話,也堵住了胡嬙的嘴。
胡嬙只好閉了嘴,行禮退下。
永琪忽然伸手拉住了胡嬙,對懿澤說:「我本來不想說的,我也差點死在行宮,你不可能不知道。你沒去宮中看我,也就算了,回家了,你也沒有關心過半句,我和你還是夫妻嗎?嬙兒在這給我擦了半天的葯,連口水都沒有喝!你現在又有什麼資格讓她滾?」
「行,我沒資格,她不滾,我滾!」懿澤說罷,踏著重重的腳步聲,走出了書房。
胡嬙扶著永琪的胳膊,慢慢蹲下,仰頭看著永琪,目光柔情似水,輕聲的說:「王爺,你這樣拿奴婢跟福晉放在一起比較,她心裡一定不痛快。」
「她那麼冷漠,又何曾在乎我心裡的感受?」永琪望著胡嬙,心裡想的都是對懿澤的失望。
胡嬙大著膽子,側著臉把頭靠在永琪腿上,她的臉就緊緊的貼在永琪大腿上,輕輕轉動著面龐,嬌羞默默的叫了一聲:「王爺……」
永琪感受著胡嬙的臉在他大腿處的揉搓,不知不覺心跳加速,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胡嬙的臉,就在快要碰到那張嬌媚可人的臉時,他忽然想起答應過懿澤要跟胡嬙保持距離。
他突然推開了胡嬙,臉上寫滿驚慌,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胡嬙聽到永琪說話是帶著喘氣聲的,卻乖巧的點了點頭,說:「那王爺小心背上的傷口,擦了葯,躺下或許會更疼。」
永琪勉強笑了一下,應付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