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榮王殤 第92章、乾隆會館辨虛實,太后明晰家國事
一時,乾隆至,拱手向太後行禮,笑道:「皇額娘,兒子不孝,今日遊園忽視了您,這裡給您賠罪了。」
「哀家找你來,不是問這些的。」太後跟乾隆說了這一句話,又吩咐莫禾等:「都去外面守著,別讓人進來,也警惕有人偷聽。」
莫禾等都遵命下去了。
乾隆看著太后一臉嚴肅,十分不解,陪笑著問:「皇額娘這是怎麼了?出去走了幾步,怎麼心事重重的?」
太后問:「你可知杭州有一個文武會館叫做天下會嗎?」
乾隆搖了搖頭,笑道:「這樣的會館,各省多的是,左不過是什麼『以詩會友』之類的,皇額娘怎麼對這個有興趣了?」
太后道:「這個天下會可不太一樣,它等同是陳可齋的家業。」
乾隆愣了一下,問:「陳可齋已然是浙江巡撫,還有閑暇時間做這些?」
太后答道:「天下會應該原先是別家的,因做的不好轉了手,接手的是陳可齋的兩個女兒,並非陳可齋本人。但陳家的兩個女兒尚未出閣,天下會就算是陳家的家業。哀家今天去看了,那天下會不知招攬了多少江湖人物,生意好的讓人心驚。陳可齋能坐到巡撫的位置,在官場上已是交友甚廣,他的女兒又聚集江南文武精英,難道皇帝不覺得該有些忌憚?」
乾隆笑了笑,嘆道:「這事還真是……不太好說。」
太后道:「皇帝一味心思都在香妃身上,都親自來『體察民情』了,卻發現不了問題,哀家也不知該說你什麼了。若不是哀家今日看到天下會,任其發展,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乾隆笑道:「皇額娘是不是想多了?陳家是懿澤的母舅,好歹也算與咱們有些親戚,那天下會可能也就只是一個會館而已。為官者,若不貪贓,俸祿也畢竟有限,家中其他人有些別的營生,也可以理解。」
太后冷笑一聲,道:「懿澤是個什麼東西,哀家還沒個准呢,你倒好意思相信她的親戚?該提醒你的,哀家都說在這兒了,皇帝要是自己沒個算計,哀家也懶得越俎代庖,你自己看著辦吧!」
乾隆道:「兒子告退,天色不早了,皇額娘早些休息。」
乾隆退出太后的居室,心中琢磨,他這趟來陳家,皆是因為疑心陳可齋之母錢氏是自己的生母,他只怕太后已經知曉此事,是有心挑撥他與陳家的關係,他不敢輕信。但太后萬一所說是真,倒也不得不防。
乾隆先叫來了福靈安,詢問一番,福靈安便將在天下會目睹的盛景一一告知乾隆。乾隆一向信任傅恆,因此也信任傅恆之子,聽了福靈安的描述后,他有些信了太后的話。
俗話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次日,乾隆帶著福靈安和王進保,親自來到天下會,如太后一般,在「回」字樓內巡視一遍,又去內院看看,最後到樓上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福靈安和王進保開始不敢與乾隆同坐,因乾隆要求坐下,生怕泄露身份,二人才坐下。
有夥計前來招呼,問:「客官要茶要酒?」
乾隆道:「來一壺茶。」
夥計便上了一壺茶,並三個茶杯,放下茶具后,又忙去招呼別的客人。
王進保忙與乾隆斟茶,乾隆剛拿起茶杯要喝,福靈安卻按住了乾隆的手,道:「老爺請慢,讓屬下先品一品。」
說罷,福靈安拿起其中一杯,喝了幾口。
乾隆淡淡一笑,道:「你也太小心了,這裡的茶若是有毒,咱們住的地方就安全了?」
福靈安答道:「老爺所言極是,只是屬下以為,明處與暗處究竟有些不同,還是謹慎些的好。」
乾隆搖了搖頭,笑道:「你和你父親的心思細密之處,真是一樣一樣的!」
福靈安道:「屬下跟隨老爺,當盡心儘力。」
乾隆也品了一口,笑向福靈安、王進保道:「不錯,上好的碧螺春。」
王進保也就陪笑著抿了一口。
乾隆又向那上茶之人喊:「夥計,能叫你們掌柜的來說句話嗎?」
夥計忙跑來,問:「客官有什麼事要叫掌柜?」
乾隆笑道:「就是想一塊坐下喝個茶,若不方便,就算了。」
夥計道:「老爺稍等,待我去問問,看二位小姐哪個得空。」
乾隆點點頭。
沒多久,夥計引著一位姑娘上了樓,乾隆望去,那姑娘果然容顏不俗,一看就是聰明伶俐的模樣。
姑娘走到乾隆跟前,笑問:「老爺傳喚,不知有何吩咐?」
乾隆道:「不知姑娘這會兒可有功夫,陪我坐下喝杯茶?」
姑娘便坐。
乾隆問:「請教姑娘芳名。」
「小女子瑛麟。」
乾隆點點頭,又問:「姑娘年方几何?」
「剛滿十六。」瑛麟耷拉著腦袋,玩笑一般的說:「老爺問的這麼細,莫不是要為小女子做媒?」
乾隆忍不住笑了,道:「好爽快的姑娘,聽你這麼說,我倒是很想給你做媒。」
瑛麟站起,為乾隆、福靈安、王進保都斟了茶,最後又為自己滿上,也不看人,只拿起茶杯,看著茶杯,隨口說:「那老爺可能要失望了,小女子不才,名在漢軍旗下,不日就要入京選秀,得經皇上過了眼,選不上,才能回來自行婚嫁,萬一選上了,就回不來了。若選秀過後,還與老爺有緣再見,那就請老爺保媒吧!」
乾隆聽了這話,很是入味,笑道:「這話說的極是。只是,你若一去不回,這裡的生意,又怎麼繼續做下去呢?」
瑛麟仍然只是看著茶杯,答道:「生意而已,做不了,就換個營生,也未必是件壞事。」
乾隆笑道:「姑娘心胸如此豁達,擱到哪都會前途無量。我盼著與你有緣再見的那天。」
瑛麟只是笑笑,又敬了乾隆一杯茶,辭別道:「樓下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我,就先失陪了。」
乾隆點點頭,瑛麟便離去。
王進保湊在乾隆耳邊,笑眯眯的說:「老爺,這姑娘若是知道您……」
乾隆咳嗽了一聲,道:「不該說話的時候,話別那麼多,這點,你可不如你師父明智了!」
王進保忙閉嘴,點頭哈腰的陪笑著。
乾隆在天下會的二樓坐了有小半日的功夫,佯裝喝茶閑聊,實際留心聽著周圍其他茶桌上的一舉一動,太陽落山前,他們又回到了沁芳園。
乾隆主動來見太后,吩咐王進保在外面守著。
太后也將服侍的人都支了出去,母子二人單獨說話。
乾隆告知道:「兒子今日去看了天下會,如皇額娘所說,那裡生意極好。只不過,兒子在那裡逗留了半日,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異常。唯一值得稀奇的就是,一般官宦人家的小姐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陳家的兩個女兒卻像男人一樣在外面拋頭露面的做事,每天迎來送往那麼些客人,陳可齋倒也放心。」
太后淡淡一笑,道:「哀家已經打聽過了,陳可齋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因此把女兒當兒子一樣栽培,這樣分析來看,拋頭露面也不算稀奇。這二位姑娘,都是知書達禮、才貌雙全,年紀也一般大,只不過,大小姐瑛鳳的母親是陳可齋的一個小妾,出身太卑微了;二小姐瑛麟雖是嫡出,她娘卻因生她難產而亡,因此是被祖母撫養帶大的。」
說到這裡,太后輕輕的搖頭嘆氣,像是有些惋惜的樣子。
「二小姐是祖母撫養的?」乾隆似乎只聽到了這一句重點,瑛麟的祖母,不就是他正在探索的錢氏嗎?乾隆笑點點頭,問:「皇額娘專程打聽這麼多陳家的私事,必有一些目的吧?」
太后冷笑著,道:「你親自去了一趟,卻覺得天下會只是個即興會友的地方,做的都是正經生意,哀家操心有用嗎?」
乾隆笑道:「皇額娘的意思,朕聽明白了,您是擔心陳可齋利用官場的結交、生意的往來,在江南一帶聚集勢力,保不齊有一天會對大清不利。」
太后慢悠悠的喝了口茶,道:「天下會的常客,都是人物,這樣一個卧虎藏龍的地方,誰知道都安了什麼心?」
乾隆問:「可眼下您也只是瞎猜,朕也實在看不出貓膩,又能如何?」
太后笑道:「這事一點都不難,陳家兩個姑娘再怎麼著,畢竟是姑娘,遲早是要嫁人的。她們的年紀,今年正趕上選秀,你就在選秀時把她們光明正大的留在宮中,陳可齋沒有兒子,不可能不顧忌女兒安危,如此便不能輕易有二心,就算天下會暗地裡有聚集勢力,也不敢胡來,說不定還有可能為大清效力呢!」
乾隆笑而不答,他無法反駁,因為太后這個主意實在太順理成章了。可是,萬一錢氏老夫人就是自己的生母,陳可齋便是自己同母異父的弟弟,瑛鳳和瑛麟也就算是自己的親侄女了,他怎能在選秀時納自己的侄女為妃?
乾隆無奈的嘆著氣,又不敢對太后說出自己的顧慮,他甚至疑心太后明知自己在顧慮什麼,才故意提出這樣的主意來試探自己。
離開太後房中,乾隆又思慮,既然瑛麟是被錢氏親自帶大的,一定對錢氏深為了解,若能將瑛麟留在京城,或許有助於解答自己的疑惑。他想來想去,越來越不知下次選秀時,到底該不該留下瑛麟。
這一夜,乾隆又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