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榮王殤 第90章、乾隆杭州訪血親,香妃軟語惹不快
陳可齋與乾隆等人一路上遇到的別的官員不同,他們全家似乎對乾隆的到來,事先一無所知。
車隊到了陳府門外,永琪下馬,向守門的家丁道:「煩請通報巡撫大人,外甥女婿永琪求見。」
家丁們雖未見過永琪,卻知道陳可齋的外甥女懿澤嫁的就是五皇子永琪,聽說如此,急忙報入。
陳可齋姍姍來遲,出門來見,躬身向永琪拜道:「微臣陳可齋,不知王爺大駕,有失遠迎,請王爺恕罪。」
永琪作揖笑道:「舅父大人在上,應該永琪一拜才是。」
陳可齋忙躬身扶起永琪,道:「王爺折煞老臣了。」
永琪指著身後的幾輛馬車,笑向陳可齋說:「舅父請恕永琪唐突,家父、家祖母也同來拜訪,實在叨擾。」
陳可齋當然知道永琪的「家父」和「家祖母」就是皇帝和太后,驚愕之至,就在馬車外行三跪九叩之禮,道:「微臣不知聖駕到來,接駕來遲,罪該萬死,吾皇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千歲。」
乾隆撩開窗帘,笑道:「陳愛卿請起,朕只是微服出巡,順道來走親戚罷了,不必如此多禮。」
琅玦在後面馬車內聽到,嘖嘖嘆道:「皇阿瑪這一路但凡停歇,就沒有一次不暴露真實身份的,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微服』走親戚!」
胡嬙聽了,只是笑笑。
陳可齋此前雖沒有見過永琪,但卻是見過乾隆的,自然認得,於是忙讓家人打開大門,好使乾隆等的馬車進去,待所有車馬及侍衛等全部入府,陳可齋又尾隨進去,候在乾隆的馬車旁。
乾隆下車,陳可齋再次下跪行禮。
乾隆扶起陳可齋,笑道:「愛卿實在不必如此多禮,朕來的突然,你不要嫌冒昧才是。」
陳可齋道:「皇上貴足踏賤地,臣榮幸之至。」
太后自後面車上下來,似笑非笑的說:「陳巡撫,皇帝此次出門帶的人雖不多,也百餘人呢,貴府住得下嗎?」
陳可齋看了一眼,便知說話的人必是太后,忙行禮作答道:「微臣家宅狹小,的確不足以接駕。在臣家宅之東,有一所園子,名沁芳園,比臣的府邸大一些,原是先父為先祖父晚年養病所建,先祖父棄世后,先父又將此園作為微臣姐姐的陪嫁,做了姐夫觀保的家宅。」
說到這裡,陳可齋又把目光投向永琪,繼續說:「懿澤小時候便是在那裡住的。姐夫、姐姐舉家遷入京城后,又把這園子交微臣看管,微臣也不敢擅動,一直是空著的。如今皇上、太后和王爺若不嫌棄,不妨到沁芳園暫住,此園與鄙宅東西有一夾道相通,往來也十分便利,若有缺東西的,微臣就差人送過去,皇上、太后以為如何?」
永琪聽了,十分欣喜,向乾隆道:「既是懿澤小時候住過的地方,兒臣倒很想去看看,舅父考慮十分周全。」
乾隆也點點頭,笑道:「甚好,陳愛卿費心了。」
太后淡淡一笑,慢悠悠的感慨道:「自來官家都是重男輕女,陳巡撫的父親倒是別具一格,這兩個園子,竟把大的給女兒做陪嫁,小的留給兒子做家宅,有趣!十分有趣!」
陳可齋一面引乾隆、太后等人往前走著,一面笑道:「太後有所不知,家父膝下只有姐姐與微臣姐弟二人,原本是同等看待的,只因姐夫是京官,又是滿人,家父看重,偏偏他們成婚時,姐夫遭遇貶謫至此,在本地居無定所,家父才以此園相贈,寬慰其心。」
說話之間,乾隆一行人跟隨陳可齋到了陳府的一處客廳,陳可齋道:「皇上、太后請在此稍作休息,微臣讓人去備些膳食,等用膳過後,沁芳園也就打掃好了,皇上、太后便可去住下。」
乾隆笑道:「朕來的唐突,陳巡撫還能思慮如此周全,就都依你所言了。」
乾隆、太后坐下,茜琳、永琪、琅玦、胡嬙等也都跟隨其後,福靈安、福隆安等仍以巡察為要,都在外頭,不曾進來休息。
陳可齋繼續向乾隆道:「聖駕眷顧,該有美酒佳肴才相宜,只是微臣原不知皇上、太後下降,未曾多做籌備。趕巧今日是先母的祭日,微臣全府吃齋,廚房並無葷腥食材,若要葷菜,需得現去殺豬宰羊,可能要久一些,還請皇上恕臣怠慢之罪。」
乾隆聽了,心中一陣觸動,他會來到這裡,原本就是沖著陳可齋之母錢氏老夫人可能的身份,若錢氏是自己的生母,豈可在祭日吃葷?他連忙交待道:「愛卿不必張忙,常言道入鄉隨俗,既然是老夫人祭日,朕也一同吃齋即可。」
永琪思忖,陳可齋的母親,便是懿澤的外祖母了,忙向陳可齋道:「永琪不知,今日竟是外祖母祭日,還煩請舅父引路,讓永琪前去祭拜一番。」
陳可齋愣了一下,道:「祠堂在鄙宅最偏遠的小院中,天色已晚,王爺當真要去?」
永琪答道:「我與懿澤大婚時,聽說恰巧是外祖母喪期,因路途遙遠,未能來奔喪,心中已是過意不去,如今到了貴府,又恰逢祭日,若再不拜,實在不孝,還請舅父引路。」
陳可齋點點頭,道:「既然王爺如此有心,那就請吧!」
永琪便要跟隨陳可齋而去。
乾隆站起,向太后道:「陳老夫人的輩分也在朕之上,論理朕也該去拜一拜才是,皇額娘在此稍候,朕與永琪去去就來。」
太后似笑非笑,淡淡的說:「甚好,皇帝要去祭拜,就也代哀家致意吧。」
陳可齋忙跪拜在地,說:「微臣何德何能,竟使先母得如此殊榮?」
乾隆道:「死者為大,愛卿請起。」
於是,乾隆和永琪隨陳可齋到府邸最偏僻的一間宅子里,便是祠堂了。
陳可齋站在門口躬身請乾隆入內,乾隆跨過門檻,走入屋內,看到多個牌位,逐個望去,見其中一個上寫著「陳門淑人錢氏之位。」
乾隆上了一炷香,對著牌位躬身拜了幾拜。永琪也上一炷香,對著牌位行叩拜之禮。
陳可齋只是在一旁站著,默不作聲。
祭拜完畢,乾隆忍不住問:「老夫人母家錢氏一門,是在何處?」
陳可齋笑道:「皇上這還真把臣給問住了,微臣並不清楚。她出身不高,家中也無人知曉她的原籍,母家大約早就沒有親眷可往來了。」
乾隆默默點頭,果然如王進保所打探的消息一樣,錢氏在嫁入陳府後從沒有與母家親眷往來過,連家人都不知她的原籍。
乾隆又問:「老夫人母家已沒有親眷,不知當年是誰保的媒?」
陳可齋答道:「家母並非家父正室,只因嫡母不能生育,家母當年是因無家可歸被嫡母收留,保媒的也正是嫡母。」
乾隆又問:「那嫡夫人可尚在?」
陳可齋搖了搖頭,道:「嫡母身體不好,走的更早。」
乾隆輕嘆了一口氣,帶著永琪走出祠堂,又回頭望了一眼錢氏的牌位,心裡想著,若錢氏真是自己的生母,卻只能擁有淑人的名分,且牌位居於這小小祠堂,那麼自己的皇帝做的是有多窩囊?想到此處,他心裡久久不能平靜。
乾隆因為祭拜了錢氏,夜裡失眠,清晨犯困,就起晚了些,起床之後才發現,這沁芳園也是個十分幽靜美麗的江南園林,只因昨夜入住時天色太晚,不曾留心。他走出房門,環顧著園內景緻,心裡卻仍然思索著關於錢氏的問題。
王進保走到乾隆跟前,道:「皇上,方才莫禾姑姑來傳話,說太后請您一同去用早膳呢!」
乾隆道:「朕沒有胃口,你讓人告訴太后,不必等朕!」
王進保領命。
乾隆忽然想起茜琳,乃問:「香妃用過早膳了嗎?」
王進保答道:「香妃娘娘大約是因為頭一次下江南的緣故,對這園子感到新鮮,早早起來用了膳,就遊園去了。」
乾隆點點頭,他雖不是第一次下江南,卻對江南風光十分眷戀,想來茜琳也一樣被美景吸引,他何不趁此機會陪茜琳一同遊園,增進一下感情。
於是乾隆踱步園內,準備與茜琳來一場「偶遇」。
走不多遠處,乾隆看到一個亭子,抬頭見上面的匾額是「千秋亭」,那匾額乃是手寫的字裱框上去的,筆法蒼勁有力,乾隆不禁感慨道:「名字取的好,字寫得更好。」
王進保跟在乾隆身後,聽到了乾隆的感慨,便問旁邊一個掃地的家丁:「這千秋亭的名字是誰取的?字又是誰寫的?」
家丁答道:「是老夫人所取,親筆所書。」
乾隆原以為寫這字的必是男子,不想竟是女子,忙問:「你說的老夫人,可是陳巡撫的生母錢氏?」
家丁道:「正是。」
乾隆更加認可錢氏一定來自於宮廷,因為紫禁城的御花園,東西各有一亭子,西面的亭子就叫「千秋亭」,東面的亭子叫做「萬春亭」。乾隆於是再次發問:「這園子里,可有一個『萬春亭』嗎?」
家丁道:「萬春亭在靜園中,離巡撫大人的書房很近。萬歲爺若要看,須得到那邊去。」
乾隆點點頭,他聽得出,家丁口中的靜園就是陳府。
不過,乾隆此刻惦記著找到香妃,並不急於去看萬春亭是什麼模樣。他在沁芳園中繼續往前走,看到了正在園中巡邏的福靈安及其他侍衛。
乾隆想叫住他們,問一問他們可曾看到香妃在哪一處,卻忽然看到茜琳出現在他的視野中,卻是從福靈安身旁走過,笑問:「將軍這幾日可好?」
福靈安拱手拜道:「微臣不敢勞娘娘關懷,公務在身,告退了。」
然後,福靈安匆匆離去。
茜琳點頭微笑,目送福靈安離開。
乾隆望著茜琳臉上的笑容,從入宮以來,她從不曾對乾隆笑過,也不願意多說話,卻對福靈安笑的如此溫柔。他想起前兩日太后說過的關於茜琳和福靈安單獨私語之事,以及底下的傳言,心中有些不快。
乾隆走上前去,與茜琳面對面相遇,還是克制了情緒,露出幾分笑容,道:「香妃,你是第一次來江南,遊園未必能看明白其中的精妙,朕陪你一同遊園,為你解說,如何?」
茜琳方才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答道:「我今日已經走累了,想回屋休息,改天再說吧!」
說罷,茜琳便帶著侍女們離開了,絲毫沒留意乾隆的臉色。
乾隆握緊拳頭,再也笑不出來,回頭對王進保說:「你去把福靈安給朕叫過來,朕在千秋亭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