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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引弦共知己 莫問相知情

  花羨月佯怒一笑,揮手招呼著眾人道:「行了,小孩子家家的,瞎打聽什麼,都回去睡覺去,再行一夜,明天醒來,差不多就到白龍口了。」

  「那啥,」慕雲撓撓頭,嬉笑道:「叔啊,這才什麼時辰,我和輕月還沒泡葯浴呢,你急啥!」

  「那還不快去,」花羨月猛地起身便是向著慕雲拍去,「滾滾滾,別打擾老子看書!」

  「看書?您能認字就不錯了……」

  慕雲說完,拉著司輕月便往底倉浴池處跑去,陸凰兮掩面一笑,向著花羨月嘬得一聲輕哨,也即自行回房歇息。

  閣廳內,唯留下花羨月一人,在屋內怒氣沖沖的踱來踱去,半晌,只見花羨月陰詭一笑,自嘲得一句「真是管不住這張碎嘴了,本想進了城再慢慢處理這些老鼠的,哎,也算是你們時運不濟吧,現在也聽不著姑娘的小曲,心情不好,就只能見一見血了!」

  說完,花羨月到得船舷,一拂胸前長發,足下憑欄而起,直直向著江面掠去,身姿絕美,便如飛燕渡江一般,約莫十丈的距離,花羨月只在半中輕踏得一條浮江的魚兒借力,便已是落得河岸之上,眨眼間消失於月夜之中。

  陸凰兮於房中窗前,靜靜地看著花羨月那踏魚渡江的身影,見他隱入林間,輕嘆得一聲,隨即輕輕掩上窗欄,不多時,屋內燈火微閃,歸於寂靜。

  ******

  「喂,慕雲,」司輕月懶懶地躺在一方紅色的池水之中,不大的船艙,氤氳著溫潤的霧氣,緩緩聚作一團,向著池邊的窗外散去,「花叔他剛才說的那人,是不是上次你在花大娘那提及的那人呀?」

  慕雲趴在窗欄上,閉眼聽著艙壁外傳來的滔滔行水之聲,只是淡淡「嗯」得一聲,竟不似往日般妙語連連。

  司輕月見他一反常態,只道他又是故作深沉,以示神秘,嘿嘿一笑,抄起一捧水便往慕雲臉上潑去,笑罵道:「這就咱倆,你別和我裝,悄悄告訴我,我不會告訴花叔的!」

  這段日子與慕雲朝夕相處,不知不覺間,司輕月的言語舉止也是越來越像慕雲,不再如之前於長歌軒時那般克己守禮。

  他對自己的變化雖然沒有什麼感覺,但慕雲卻已是為此偷偷與陸凰兮言笑過數次,對於這樣的變化,兩人都是甚感欣慰。

  「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我也不清楚具體的情況,」慕雲抹了抹臉上的水漬,輕笑道:「我只知道叔叔心裡念的那女子,是你們長歌軒海心苑的人,曾經和太白先生一起,救過我叔叔的命!」

  「難怪花叔一直在為海心苑搜羅藥材,」司輕月點了點頭,隨即又是奇道:「可是.……為什麼我看海老閣主的樣子,似乎不太喜歡花叔?」

  「誰知道呢,」慕雲聳了聳肩,「我也沒見過你們長歌軒那位醫聖,而且每次都是我去千島湖送葯,叔叔他根本不會靠近長歌軒的轄地!」

  「為什麼?」

  「聽我家裡的長輩說,似乎叔叔對海醫聖有過什麼承諾,具體的我不知道,但是只要醫聖他老人家還活著,叔叔便不能踏入長歌軒的勢力範圍。也不允許他與海心苑的弟子接觸!」

  「那……那女子可以自己出來找花叔呀,」司輕月聽得海無量竟如此不通情理,憤憤道:「長歌軒弟子,行動向來自由,就算是軒主,也不能干涉弟子的私事呀,長歌軒……長歌軒又不是明教那.……那樣的邪教.……」

  「噓,你大爺的,別亂說,」慕雲不待司輕月說完,忙是撲了上去捂住他的嘴,四下打量著說道:「明教邪不邪的,你怎麼知道,這話要是讓凰兮妹妹聽了去,你晚上還想不想踏踏實實睡覺了!」

  司輕月見慕雲如此緊張,方才想到了離開洛陽時,與陸凰兮之間的爭執,心中頓時一緊,向著慕雲點了點頭示意他鬆手后,起身望了望四周,見並無任何異動,方才坐回池中,低聲道:「還好凰兮不在,不然我倆又得吵起來!」

  「行了,你也不必這般小心,」慕雲微微一笑,「她心裡既然有你,偶爾吵吵也沒什麼關係,但你也得學著去尊重她的信仰,明教……至少我覺得,倒比一些自詡正派的名門人士,行事要光明磊落的多。

  只不過它是外來者,威脅到中原武林各大門派的利益,難免會生出些不好的名聲來,但你想想,你們江南境內的大光明寺,哪會有人在意,那也是因為你們長歌、七秀以及藏劍在江南深得民心,使得明教在江南一帶攬不到民心,所以啊,有些話,聽聽也就罷了,當不得真!」

  司輕月低首沉思半晌,只覺得這些事情太過複雜,且與自己毫無關係,隨即甩了甩頭將其拋至腦後,又復笑問道:「不說這些了,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女子為何不出來找花叔呀?要是我呀,早就跑出來了,誰也別想管著我!」

  「哦,你倒是厲害了,」慕雲湊上前去,一臉壞笑,「也不知道是誰,聽到師父知道了自己的事情后,嚇得差點尿了褲子……」

  「放屁,誰尿褲子了,」司輕月怒吼著拍起一陣水花,將艙內的霧氣都是打散開來,「擔心是擔心,但要是師父和軒主不許,那.……那大不了我就不回去了,反正在觀月湖待了這麼多年,我早就呆夠了,這.……這段日子,我倒覺得是這十八年來過得最開心的!」

  「傻子,」慕雲輕嘆一句,低笑著搖了搖頭,不待司輕月相駁,又即說道:「你怕你的師父和軒主,那女子或許也是有著迫不得已的苦衷,海無量我雖沒有見過,但想來也是正派的很吶,呵呵!」

  「迫不得已的苦衷……海老他是有些古板,但.……」司輕月低首喃喃著,忽然起身驚呼道:「那女子……那.……女子,莫不是我海清海姑姑?!」

  「不然呢,要不是那海老頭以父女之情相逼,又怎會禁錮得住如此痴情的一對男女,唉,也不知叔叔和這位海姑姑什麼時候才能得見喲!」

  「難怪海姑姑整日冷著個臉,一副絕情絕性的模樣,可這是為什麼,」司輕月有些氣憤,聲音也是提高了不少,「為什麼海老他要這麼做,難道他就沒考慮過海姑姑的感受么?」

  「要不怎麼說他是個老古板,」慕雲無奈嘆道,「這種事誰又知道呢,或許是因為家世身份吧,你也知道,我叔叔他是個商人,手裡還有些個紅紅綠綠的生意,放在那老傢伙眼裡,自然是上不得檯面的,哪裡配得上名門大派出身的海心苑苑主!」

  慕雲對於海無量的稱呼,從敬稱醫聖一直降到了老傢伙,若在平時,司輕月少不了要與他爭吵一番,可此時,司輕月自己心裡都是為花羨月與海清兩人鳴不平,責怪海老固執無情,哪還會在意這種事情,要不是自小於長歌軒中受禮制相束,只怕連他也要跟著慕雲一起喊了。

  司輕月抑了抑心中的憤怒難平,言辭鑿鑿道:「等我回去后,就和軒主說一說這事,讓他給勸勸,再不行,就請他以軒主的身份請出長歌令,怎麼著花叔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兩位疼愛我的長輩,受得這般情苦!」

  「得了得了,你還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我?我怎麼了?」

  「你……呵呵,算了,也沒什麼,」慕雲欲言又止,畢竟這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清呢,至少在他面對現實之前,一切都還是那麼的美好,「要是長歌令有用,難道太白先生他這麼多年就眼睜睜的這麼看著?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別說是長歌令了,就算是皇帝老兒下的聖旨,只怕也是說不通海無量那老傢伙!」

  「那……那怎麼辦!」

  「慢慢熬唄,能怎麼辦,」慕雲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抬首一笑,「但我相信叔叔所說的『花開或有期,清海終復行』,這兩人,一輩子都是分不開的!這句話,倒也很適合你呢!」

  「花開或有期,清海終復行……」

  司輕月喃喃念著此句,伏於窗欄,與慕雲一同望向天上的那彎新月,不再言語!

  ******

  翌日清早,眾人仍自熟睡之際,卻被花羨月挨個拍門喚醒。

  司輕月揉著眼睛翻身下床,推窗一看,花船已是泊靠在了白龍渡棧,因為處於城郊,並非揚州或是長安那種大型渡口,岸上並無人影,薄薄的晨霧之後,只有大片深林,一條幽幽小徑穿於林中。

  司輕月知道,沿著這條小徑走上半個時辰,便能看到梓州城,而城中的信棧,也許就在離城門口不遠的地方,那一直讓自己揪心的答案就在那裡,過不了多久,便見分曉。

  「凰兮,」司輕月探出頭去,深深地吸了一口略有清香的晨霧,回首望著正自漱洗的陸凰兮,似是自語,又似是承諾,「不論發生什麼,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

  「你是不是還在做夢呢,」陸凰兮羞笑一聲,擰了擰熱帕巾走上前去,為司輕月凈臉,「快洗洗,咱們該走了,別讓花叔等急了。」

  「我自己來,自己來!」

  陸凰兮取過妝台前的木梳,給司輕月細細梳理著睡得有些凌亂的長發,半晌,輕聲道:「我待你,一樣這般!」

  司輕月回首起身,接過陸凰兮手中木梳,兩人相視一笑,道盡款款長情,一梳一理之間,蘊得萬般心意。

  四人下船后,花羨月向著船工吩咐得幾句,便招呼三人踏上小徑。

  司輕月自昨夜知道了花羨月與海清的事情后,更是將他看作自己的親叔叔一般,見他似是有些疲憊,不斷地打著哈欠,忙即上前關切問詢。

  花羨月只是笑著說自己昨夜沒有睡好,也未多說什麼,司輕月見他似有心事,只道是昨夜提及海清,擾得他相思病犯,故而難眠,倒也未再多問。

  而陸凰兮卻是聞到他身上有股淡淡地血腥之氣,蛾眉不禁微微蹙起,轉首向著身後江面遠遠一眺,並未多言。

  因為花羨月有些疲累,這段路,四人愣是走了一個時辰,方才見到梓州城的城門,梓州城並不是什麼大城,只不過比一般的小鎮稍大一些,而此時雖已不早,但城門口卻是少有行人。

  四人一進城門,便是向著城門口處的信棧走去。

  可花羨月取出信令交予信棧之人後,那人進屋翻找得一會兒,卻只將信令還了回來,說是並無來信。

  花羨月眉頭一皺,從袖中取出五枚大錢遞到那人手中,讓他再仔細找找,那人低著眉將銅錢攬入懷中,說了聲「稍待」,又是反身入內,約莫過了一刻鐘,司輕月已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那人方才掀簾出來,搖了搖頭,仍是沒有來信。

  「算了,」花羨月一把拉住欲要衝入后屋的司輕月,搖了搖頭,「想來事出有變,咱們先出去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再說!」

  四人出了信棧也懶得再走,見街對面的一家麵攤之中甚是清凈,棚中並無旁人,便即上前尋位坐下。

  向那攤主要完吃食后,花羨月便向眾人說道:「我在信中與先生約好,請他將信通過官驛送到梓州城之中,信中行文分明,不可能寄錯地方,既無來信,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我的信沒有傳到先生手中,二是,先生未曾傳信過來,亦或是信件已被他人截走!」

  「那會不會是您送出的那封信被截走了?」陸凰兮聞言問道。

  「不可能,」花羨月手指輕點桌面,搖了搖頭,「我用的,是先生的信鴿,而且是以行商的名義,混在了長歌軒商行的鴿隊之中,五隻鴿子齊發,鴿子到了千島湖,便會脫離鴿隊,飛去懷仁齋,這麼多年,我與先生的信件都是這麼傳遞的,從未出過問題。」

  「會不會是昨晚那幫人,提前來到梓州城將信盜走了!」

  「呵呵,我這侄媳果然比這兩個侄子精明,」花羨月微微一笑,也不理司輕月訝問,續道:「一路跟著我們的船隊是地鼠門的探子,他們那大當家陶若李,看到了天榜的懸賞,又念著舊仇,這才派人一路跟著我們,想要等到輕月落單,或者我不在的時候出手,他們那點偽裝成運船的伎倆,我早就看破了,只是不想多生事端,方才遲遲沒有動手。」

  「嘻嘻,」陸凰兮掩面一笑,「那昨夜,他們又是怎麼得罪到您頭上了?」

  「他們倒沒得罪我,只是昨夜,我心情確實不太好,見見血,舒緩舒緩罷了!」花羨月陰媚一笑道。

  「您……您.……」司輕月動了動喉嚨,「昨晚這些人都被您殺了!」

  「嗯,殺了!」花羨月隨意應得一聲,又復慮道:「信件之事,絕對不會是地鼠門做的,他們可沒這能耐探到這種消息。」

  司輕月點了點頭,問道;「那到底是誰幹的?」

  「也不好說是不是被人截走了,至少剛才我們進去信棧的時候,沒有遇到埋伏,」花羨月見眾人面有愁意,朗聲笑道:「哈哈,我們也別想這事了,麻煩,咱們吃點東西準備準備儘快離開這就是了!等入了川蜀,我再發信問一問先生吧。」

  眾人頷首以應,端過面便吃了起來,司輕月雖未明言,可心中卻是暗暗擔心,是不是師父或是軒主為自己與陸凰兮的事動怒,這才不肯傳信出來。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花羨月便是吃完,見司輕月神色恍惚,一雙筷子雖是抬起放下,可卻未有一絲麵條入口,哪裡會猜不到他的心思。

  正想開口勸慰之時,一黑色緊身皮衫之人,卻是緩緩步入麵攤,到得旁桌落座。

  花羨月頓時變了臉色,因為在這無人的城門口,直到這人進得麵攤后,自己方才感覺到此人的氣息。這隻能說明,此人武功,絕不在自己之下,甚至比自己,還要略勝一籌。

  而司輕月三人,更是驚得站起,司輕月與慕雲的手,已是按到了身後的槍劍之上,陸凰兮也是悄悄伏下身來,意指突襲。

  因為此人,雖以黑色斗笠遮面,但其身後卻是負有一長長的黑皮琴囊。

  江湖上,以琴為兵者不多,唯有長歌、七秀以及萬花三派,而萬花弟子善用長笛,七秀弟子善用箜篌琵琶,唯有長歌弟子,以瑤琴居多,三人一見此人,便是想到趙家亦或是王家前來追殺之人。

  四人皆已騰起殺意,就連那攤主都能感到這份肅殺之氣,顫著聲向眾人說道:「小老兒……小老兒家中有事,今日收……收攤了!」

  說完,那攤主便是一溜煙轉入身後巷中,就連攤上的錢箱,都是忘了拿走。

  花羨月正準備上前與那人盤道盤道,卻忽聞周圍屋前屋后皆有異動響起,而聽這動靜,少說也有數十人之多,聞息,武功都不算弱。

  花羨月額現微汗,暗道一聲不好,雙手已是探入袖中一展,七根銀弦挾著道道寒芒,便是向著那人擊去,而右手一抖一揮,一根銀簪便從其袖中滑出,飛擲而去,看這去勢,先出琴弦未至,后發銀簪先擊,這一手,乃是花羨月慣用的起手之式,花簪銀弦相掩相映,謂之見花見月。

  「你們仨快走,慕雲,護好他們兩個,回崑崙!」花羨月甩出銀簪,神色之間再無往日陰媚之態,向著三人大吼道。

  慕雲與陸凰兮見得花羨月面色急切,也知來敵強橫,未再多言,忙即拉住欲要上前相助的司輕月。

  「輕月,」慕雲向著欲要掙脫的司輕月大吼道,「咱們在這隻會添亂,以叔叔的《點花追月》,便是不敵,待會也能遁走,快走啊!」

  司輕月一咬牙,便即轉身欲與兩人一同往城門外奔去。

  可方才轉身,城門口不知何時,卻已是站得數人將出口攔住,這些人,司輕月雖是不熟,但也有些印象,都是軒中趙家的內門弟子。

  「你這小賊,枉自屠戮同門,竟還與這幫惡人混在一起,今日,我趙森鳴,便為軒門肅清!」

  三人見城門被攔,忙即提息運氣,欲往城牆之上翻躍出去,腳下未動,只見城牆之上,身影頓顯,瞬間便已是站得十數人之多,而城樓之上,赫然站立者,便是趙家家主趙森鳴。

  趙森鳴手持青劍,背負長琴,純白家主長袍之上,趙家火弦紋樣家徽,隨風拂起。其旁,一黑衣蒙面之人與其並肩而立,雖是負手未動,但觀其氣息,竟並不弱於趙森鳴半分。

  趙森鳴話音剛落,司輕月還未及應,卻聞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琴曲之聲,回頭望去,只見花羨月已是退到街心,身側銀弦翻飛,正緊緊盯著棚下之人,面色嚴峻。

  花羨月見四處屋頂街巷圍滿了長歌軒弟子,額頭已是冷汗涔涔,心中暗想,今日之局實非自己所能破之,而這仨小的僅憑他們自己,也是萬難逃脫。

  既然這些人是沖著輕月而來,自己唯有以高絕輕功,帶著輕月逃離此地,就算慕雲與凰兮落入趙家之手,憑著他倆的身份,趙森鳴也不敢過於為難,待轉回谷中之後,再請老大出山,方能破此困局。

  轉瞬之間,花羨月便已是想好了對策,隨即身動,便欲攜住楞自原地的司輕月遁去,可身形至半,卻見司輕月突然扔下手中之劍,滿臉歡喜地迎著棚中之人展臂奔去。

  「大師兄!輕月好想你呀!」

  「呵呵,你倒是胖了些,」斷九伸手摘下斗笠,柔柔一笑,一把抱住擁上前來的司輕月,「為兄也甚是想你!」

  花羨月見這斗笠之下,溫潤如玉的男子,居然是長歌軒斷九,心中頓時長舒了一口氣,一抹額間細汗,嘴角又復媚媚揚起。

  「斷公子,」花羨月略略松下緊繃的身形,與慕雲和陸凰兮一同走入棚內,「既然來了,為何不早早現身,倒累得我賠上了一支銀簪!」

  「花先生,」斷九向著上前見禮作福的陸凰兮頷首一笑,不自覺地便欲伸手摸一摸司輕月的頭,可手至半中,卻又收回,溫溫一笑道:「斷某不知先生對我這師弟究竟能做到幾分,故而冒昧試探,還請花先生見諒!」

  花羨月湊首一笑,道:「如何!」

  「先生於師弟,與我無異!」斷九頷首一笑,目光清明。

  「大師兄,大師兄,」司輕月一把將斷九的手扣在了自己的腦袋上,咧嘴奇道:「你怎麼來了,師父呢,師姐呢?他們怎麼樣?」

  「你呀,就不問問我師父么?」斷九一愣,隨即面露柔色,輕輕撫弄著司輕月那一頭烏髮,「他們.……」

  斷九尚未說完,眾人便聞身側傳來「錚錚」劍芒破空之聲,斷九望著司輕月溫溫一笑,隨意一拂桌上綠綺,待司輕月扭頭望去之時,指劍而下的趙森鳴已是被斷九琴刃重重擊地倒飛出去,還未落地,口中鮮血便已是飛灑漫天,顯然已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他們.……都很想你呀,師父也是!」

  司輕月正自驚嘆於斷九琴力又見大進之際,忽聞斷九溫言,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好了,」斷九一擊重傷趙森鳴,自己卻像是無事發生一般,抹了抹司輕月眼角,柔聲道:「在外面,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軒中事多,為兄不能陪你了,跟著花先生好好練功,抑毒的葯,記得按時服用,等過些日子,為兄將軒中之事處理乾淨了就來接你回家!」

  「大師兄……」

  「花先生,這些人,斷某攔著,你們快走吧,」斷九又是撫了撫司輕月,示意他莫再多說,隨即轉向花羨月躬身一禮,「師弟和陸姑娘,就託付給您了!」

  花羨月忙即拱手還禮,正欲出言,卻見趙森鳴略作調息后,翻起顫聲道:「你……你的《莫問琴心》.……這.……這是無盡藏.……終境……什麼時候.……」

  斷九向著花羨月點頭示意,隨即走了出去,輕笑道:「趙家主,沒想到,這一路跟著我來的居然是你,你們趙家,這是打算毀諾么?還有上面的……不知又是哪位前輩?」

  「哼,我這次可不是以趙家家主身份前來,不過是接了隱元會的懸榜,來拿賞錢的,怎能算是毀約,」趙森鳴一抹嘴角血跡,朗聲道:「就算你已踏入終境,今日,也是保不下這小畜生了。」

  說完,趙森鳴便是仰頭向著城樓之上高喊道:「前輩,還請出手相助,所許報酬,事後,趙家當以雙倍奉上。」

  「先前趙家主還說是來為軒門肅清,這下卻又成了隱元會的殺手了,呵呵,」斷九瞥了一眼已是凌空而下,落於趙森鳴身旁的黑衣人,緩緩從琴身之中拔出劍來握於手中,「那隨你前來的這些軒中弟子,難道也是隱元會的人不成?」

  「斷九.……天琴的徒弟是么,」那黑衣人抬手止住趙森鳴再言,壓著嗓子,聲音極為低沉,「長歌軒……什麼時候出了你這樣厲害的小輩,呵呵,今日,就讓老夫代司玄凈指點一下你這小輩吧!」

  「原來是……,卻不知當年敗於師父琴音之後,這些年,閣下都躲到哪裡去了?」斷九溫溫一笑,隨即一劍指出,「閣下雖是前輩,但想來,以斷某的劍,倒是有資格指點指點你!」

  那黑衣人雖見斷九劍身無芒,毫無招式,只是簡單地向著自己指來,但不知道為何,卻是感到一股滔天之勢向著自己襲來,忙從背間取出一柄古樸短劍,與斷九起劍之姿無異,平平指出迎了上去。

  兩劍劍尖相對,正正點在了一起,未錯分厘,眾人只聞「叮」得一聲尖銳鳴響,兩人所立之處的青石地磚,竟已是被相擊而散的龐大劍氣,震得龜裂開來。

  一旁的趙森鳴早已退至遠處,撫胸驚顫,抬手指著已是向後退得三步的斷九,顫顫道:「游太清……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沒有人能將《相知劍意》和《莫問琴心》同時修至終境,這不可能……」

  「好,好,」黑衣人望了望自己倒退時踏出的五步足印,輕嘆一聲道:「不愧為天琴的徒弟啊,老夫承認,你已有資格與老夫並立了,但要說指點,你的劍,還不行!」

  斷九聞言,並未相應,轉首眯眼一笑道:「快走吧,輕月,照顧好自己!」

  司輕月本是有些擔心來敵甚多,可見大師兄修為已是到得這般境地,當即放下心來,向著斷九重重地點了點頭,四人隨即朝著城外掠去。

  趙森鳴見司輕月欲要掠出城去,忙即示意周圍的趙家弟子動手相阻,斷九格開那黑衣人一劍,單足輕點其劍身,躍於城門之上,取琴一拂而出,將趙家弟子盡數攔回。

  「都給我上啊,愣著幹嘛!」

  趙家弟子見攔於身前的是自己的大師兄,心中難免有些發憷,被趙森鳴怒喝一聲,頓時面露難色。

  但家主之令卻是不得不從,眾人相視一覷,齊齊道得一聲「大師兄得罪」,便是迎前攻去。

  斷九見此,竟是少有的朗聲大笑道:「哈哈,今日,師兄我也指點指點你們吧!」

  那黑衣人冷哼一聲,便是與眾弟子一同,向著撫琴飄然而下的斷九攻去。

  劍鳴,琴響,哀嚎,怒喝,響徹梓州城門。

  ******

  四人方才出城片刻,便是聞得城中響起激斗之聲,司輕月頓時滿臉愁容,緩下腳步回首望去。

  「別擔心,」花羨月於騰掠之際,拍了拍司輕月,「你大師兄的武功,只怕已不在先生之下,這幫人,今日是要葬在這裡了!」

  司輕月聞言,搖了搖頭,腳步雖是加快,可面上愁容卻是未改。

  陸凰兮正欲出言相勸,眾人卻忽聞城中傳來斷九一聲溫溫笑語:「師弟,軒主和先生讓我告訴你,你與陸姑娘之事,只願你,唯心而已!去吧,去吧……」

  此言雖是不響,卻如於眾人耳邊輕語,清澈澄明。

  聞言,陸凰兮展顏一笑,忽感自己的手被緊緊握住,抬頭望去,只見司輕月已是面露微笑,愁容不見,雙眸神采奕奕,明亮卻又堅定。

  「叔啊,」慕雲於後輕笑道:「咱們現在去哪?」

  不待花羨月回應,司輕月先聲而道:「雲南!」

  「廢話!我是說.……」

  「花叔,慕雲,凰兮,」司輕月微微一笑,語氣堅定不移,「待我再踏中原之時,我也想站在大師兄身前,站在你們身前,雲南,很適合修鍊劍意琴心!」

  「你小子……」慕雲一怔,隨即朗笑道,「好,小爺我陪你!」

  花羨月望著淡淡溫笑的司輕月,眸現柔光,不由得便是想起了當年於湘江之上,自己懷中的那小嬰孩來,現在,這小嬰孩,已是有了那兩人的模樣,卻又有著只屬於自己的模樣。

  舊夢已逝,荏苒漸去,這江湖,卻仍是留下了一泓輕月,一片暮雲。

  梓州城外,幽幽深林,無鳥啼,亦無蟲鳴,唯餘下一曲小令,氤氳著清風,拂過林影。

  「月韻暈雲繞晚風,望極秋情,裊裊碧鸞倚,天星對飲盡孤涼,無言何以憑欄意。

  夢回拂雲天倫樂,對酒抒懷,淺淺相思意,枯台獨自憶花期,唏噓莫問舊時矣。」

  (第一卷:相知樂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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