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吃人
王栩並不知道,在他把侯香君藏在吞吃過一名拔舌鬼眾的小紅花中,離開之後,那朵小紅花中發生了一些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如果他能提前知道,也許他會選擇另外一個地方來安置侯香君。
拔舌鬼眾們呼嘯而過,去追逐王栩的時候,那朵小紅花小心翼翼的向四周看了看,好像在確定四下是否還有人,然後就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侯香君的身上。
美是天地至理最標準化的顯現,萬事萬物都欣賞美,就好像人看到一朵花兒,就好像一朵花兒看到一個美人,侯香君的美當然毋庸置疑。
只不過現在這個美人的狀態並不太好。
他的血液流失了大半,讓他的美的顏色丟失了幾分,就好像一朵花兒被雨打落了花粉,他的身上遍布傷痕,一條一條就像花兒的花瓣被堅硬的樹枝壓過,最慘的是他的意識,好像風雨中來回飄搖的花骨朵兒,還沒完全綻放就有可能被吹打落地,零落成泥碾作塵。
小紅花的觸鬚輕輕擺動,有些不明白這麼美的事物,為何會有人要不顧一切將他毀滅。許久,它雖然想不明白,但是卻有了決定。
它的花柱突然變得堅硬,深深刺入侯香君蒼白的肌膚,一股股紅色養分源源不斷的從它的根莖處順著花柱進入侯香君的肉體,一起進去的還有它上午吞吃過的那名拔舌鬼眾血肉變成的養料。
在它簡單的意識里,同樣是大自然神奇的造物,對自己好的有用的,對侯香君自然也是好的有用的。
侯香君身上的傷勢漸漸好轉,皮膚重新變得光潔,而他的心神中,血海突然歸於寧靜,便是連枯骨也不再沉浮,大舟也不再馳騁,無頭屍身也放棄了垂釣,他們齊齊發出一聲愉悅的靈魂之音。
整個血海的邊緣,金黃的沙灘,蔥綠的植被,游弋的各種奇形怪狀的野獸慢慢石化。
從天空上看下去,整個血海就好像變成了一個血色鏡面的寶鏡,只不過這面寶鏡缺少了一個手柄。
血色鏡面的中央,那道豐碑紮根血海,就好像給鏡面鑲上了一顆寶石,只不過,在拔舌鬼眾的血肉養分注入侯香君體內的時候,這顆寶石突然黯然失色,血海水面高漲,瞬間將其淹沒。
血海中,那些奇異邪典組成的小島轟然倒塌,一縷縷邪光血色從小島廢墟中溢出,在血海上空互相吞噬,不多時,一本金邊黑底、讓人一眼望去就陷入沉淪的邪惡典籍出現在血海上空。
典籍出現的一剎那,血海中的枯骨似乎重新獲得了生命,和血海中的奇特生靈、無頭屍身、白骨老魔齊齊參拜,然後彼此開始了激烈廝殺。
小紅花的一個下意識舉動,好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血海隱藏的另一扇門,一道道邪惡玄奧的要義在侯香君腦海中流過,強行改變著他原本修習的學問,篡改著他的神通,讓他的神通變得更加邪惡,也更加威力巨大。
這是鮮血的學問,是有關血能的應用!
依舊昏迷的侯香君好像一個旁觀者,在心神中矗立,靜靜看著在自己身上發生的這一切,心頭劃過一絲明悟。
不過他仔細感知了一下那些學問,想到近日發生的種種和王栩為救自己陷入重重險境的情景,並未有所排斥,很快沉浸其中。
一滴滴鮮血在他眼前炸裂,以最直觀淺顯的方式向他訴說血液的奧妙,有生之力,有死之力,有動之力,有靜之力,有瘟疫之力,有侵吞之力,有同化污染之力,有分裂壯大之力……
侯香君這一刻寶相肅然,面部卻有血光籠罩,讓他看上去既莊嚴又邪惡。
小紅花不知所措的感知著這一切,下一刻,血海中一條粗壯精鏈像觸手一樣伸出,直接取代了其中一支花柱,小紅花的顏色驟然變得更加深邃,就好像鍍上了一層血色,小紅花根莖處流淌的汁液也陡然變成了和血液一樣的東西。
它在飛速發生著改變,這種急速的改變讓它感覺到很餓,很想再吞吃一兩個像上午拔舌鬼眾那樣的東西,這股飢餓越來越強烈,讓它幾乎不能自拔。
就在這時,一片血海浮現在它跟前,小紅花迫不及待從泥土拔出根須,紮根其中。
汩汩!汩汩!
小紅花的旁邊響起明顯的吞咽聲,枝幹上起了一個又一個鼓包,又迅速消失,那是一團團的海水被小紅花迅速吸收,受到血海海水的影響,小紅花蔥綠的枝條和葉子也開始變紅,到了後來,小紅花已經成了一株通體血紅的名副其實的小紅花。這紅是如此純粹,純粹得好像隨時要滴下血來。
這時,沉浸在連篇血液學問中的侯香君,腦中轟鳴,一滴滴炸開的鮮血在他眼中,結構纖毫畢露,種種規則至理,一眼望去,即在心間。
他看向小紅花,小紅花中血液的流淌,運行的奧妙,一一浮現眼前,甚至,他只要願意,還能夠輕易改變其血液的流動方向,讓它的血液瞬間生出異變。
見微!
侯香君知道自己自然而然的進入到了這個小境界,後續,只要他通過已經悟透的這條學問,觸類旁通,對相關學問也參透悟出,就可以邁入到知著的小境界,到時候,他的對敵手段也將更加豐富。
嘩!嘩嘩!
血海似乎也為侯香君感到高興,一艘枯敗骨棒搭建而成的骨船乘風破浪而來,一頭無頭屍體恭敬從骨船中走出,雙手奉上一件牙白色、上面綉著古樸血色花紋的長袍。
白骨血袍!
侯香君雙手接過長袍的瞬間,就已經知道它的名字,這長袍上牙白色的布料赫然是一塊塊細小骨片研磨而成,只是這骨片極其微小,以至於肉眼看不到,而連接這一塊塊微小骨片的則是不知名生物的血管。
侯香君穿上長袍,這長袍竟然尤其合體,顯得他的身材特別挺拔,配合他俊逸的面孔,讓他十分具有吸引人的氣質。只是他的一雙眼睛,卻時不時流露過一絲邪惡光芒,那是邪惡血典中的要義在他心頭流過的原因。
然後,在某個遙遠的地方,似乎有一個意識在嘗試與他建立聯繫。只是這個意識太過微弱,若隱若現,侯香君嘗試了一下,發現毫無所獲,也就不放在心上。
呼!呼呼!
在侯香君恢復的時候,商州浮陸重新颳起陰風,一簇簇肉眼可見的黑色重新凝聚而來,落入侯香君的身體,就好像給他上了一副沉重枷鎖。
侯香君的眼中露出仇恨光芒,俯身下去,那朵小紅花掙扎了一下,跳入他的掌中,侯香君把它輕輕插入發間,美人紅花,顯得非常好看。
就在這時,城牆外,一個目盲老人帶著一名面目平平的女子出現,他似乎能夠穿透層層密林,越過凍土,看到侯香君。
他看到侯香君的時候,一道血影在目盲老人的體內發出厲嘯,帶著強烈的渴望之意想要立體而去。
在他看到侯香君的時候,侯香君心頭泛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生死殺機,這殺機之強烈,讓他汗毛倒豎,不寒而慄,他頭上的小紅花在這道殺機之下,更是迅速收縮,變成一個小小的花骨朵。
侯香君不明白這股殺機從何而發,但是直覺讓他決定今日暫時放下對帝師府的報復,開始後退。
一處方方正正的小院,華服青年坐在井旁,一遍又一遍的伸出手去撈井中的月亮,驀然,華服青年臉色一變,一飛衝天,向著城牆處掠去。
「還不是時候!」
目盲老人咧嘴一笑,一身氣息重新收斂,帶著面目平平的女子漸漸隱沒在深沉夜色。
華服青年飛到城牆處,一無所獲后,臉色陰沉。
王栩趕來的時候,侯香君已經不在,煎餅攤下,一處外翻的泥土還在散發著泥土特有的陣陣清香。
王栩查看了一下四周,沒有發現打鬥的痕迹,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絲笑意。
沒事就好!
他心道,心神一下子放鬆下來。
這一放鬆,他頓時疼得齜牙咧嘴,這一天,他經歷連番戰鬥,可以說是九死一生,精神一直處於高度緊張。安置了侯香君、擺脫拔舌鬼眾的追擊之後,他又馬不停蹄趕到孔聖中學,和晴南洲一番交談后拿到聖像金身,又一刻不停的趕著給侯香君送來,腦海中綳起的那根弦一直沒有放鬆,以至於他幾乎忽略了自己一身的傷勢。
現在放鬆下來,他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接近崩潰邊緣,汗漬血水裹著衣服貼在身上,散發出陣陣臭味,更加難受的是,身上被豐腴女子的風刃割出的那些傷口,遍布全身,又麻又癢,再不進行處理,他有些擔心自己的肌膚會一一壞死。
他脫下衣衫,喚出祖先印記,開始拘拿陣陣草木精氣為自己療傷。海樣的精氣湧來,化作養分被他大口大口的吞吃,他能感覺到乾涸的五臟六腑慢慢變得熨帖,流失的血液在養分的吸收轉化下,也得到補充,只不過,興許是因為精氣俱是來自於草木的緣故,他原本殷紅的血液現在帶上了一絲青色。
他身上的疤痕在巨量精氣補充的情況下,也開始脫落,露出青銅色的肉身,他雖然身材略顯瘦小,但是肌肉結實,比例勻稱。
「身材不錯!」
黑暗中,驀然一聲輕笑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