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灰色
「俺曾見血海滔天妖孽生,血雨腥風冬和夏!」
「俺曾見累累枯骨堆聖院,怨魂泣嚎西與東!」
「俺曾見血妖體魄塞天地,口中食糧你和我!」
「俺曾見亭台樓榭皆塌了,斷壁殘垣骨飛煙!」
……
王栩從幽林一走出來,就見到一名目盲老人和一個面目平平的女子在街邊賣唱,那名目盲老人吹著骨塤,一聲聲蒼涼的塤聲中,面目平平的女子低聲淺唱。
四周人群有的只聽她唱得好,也不辨她唱的內容,發出一聲聲喝彩,有的聽清了女子唱的東西,聯想到突然流行起來的血妖之說,反常的沒有發出一聲聲喝彩,表情凝重。
一曲唱罷,陸續有人上前拋灑賞錢。
不料那名目盲老人站起身,制止了眾人的打賞,道:「血妖降世,屠滅眾生!老漢的棺材本已經存夠,左右老漢和大家都沒有幾日可活,就不叨擾各位了,大家還是自己留些錢,好好享受享受餘下的日子!」
說完,和那面目平平的女子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且慢!你這老漢未免有些危言聳聽,好好的聽個曲,怎麼就演變成血妖滅世了!你再妖言惑眾,小心我稟報了治安大隊,拿了你去!」一名中年女子攔住他道。
目盲老人嘿嘿一笑,道:「你不信,我也不強求你信!老漢給你認個錯,你放我離開,老漢還得趕著回去給自己料理後事!」
說完,收拾好了東西就要走,怎知,那名女子依舊攔住他,冷笑道:「你這老漢說是認錯,可是哪有一點認錯的態度!什麼叫回去料理後事?你這不還是在散步謠言?」
目盲老人被她兩次攔住,也有些火氣,把行禮往地上一摔,道:「世人總喜歡聽好聽的,不喜歡聽真話!既然如此,我說兩件事給你聽!」
「我倒要聽聽你有什麼話說!」中年女子似乎和目盲老人鬥上了氣,道。
「11月20日,傍晚,商州城南,觀旅客棧!」目盲老人冷冷一笑,說出幾個詞來。
中年女子臉色大變。
「7月21日,稀碎河,紅色荷花!」目盲老人又說出幾個詞。
中年女子臉色蒼白,露出哀求神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道:「我信!我信了!求求你,別說了!」
目盲老人冷笑,道:「總有人記吃不記打!老漢自從目盲之後,神覺反而愈發強大,能夠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我說真話,你當我說的是假話,我不說,你又非讓我說!我說了,你反而又不讓我說了!」
中年女子聞言,繼續苦苦哀求,所幸,目盲老人說了這幾句之後,似乎意興闌珊,又收拾了東西要走。
這時,人群中有人突然想起兩件懸案來,失聲道:「7月21日,有一名少年被人肢解,埋在稀碎河下,那名少年當時並未死透,掙扎著出來,血把其中的荷花都染紅了,因為那裡地理位置偏僻,兇手又謹慎,至今為止,還沒破案。」
「那11月20日,觀旅客棧發生了一起少年無頭屍案,也是迄今未破!」又一人驚聲道。
中年女子聞言,突然起身,扭頭就走。
經這一鬧,眾人再看目盲老人的目光已全然不同。不過人群中猶有人不服氣,道:「焉知這名女子不是你的托?」
「你何時見過拿命當托的人?」目盲老人沒有發話,他身邊面目平平的少女倒是爭辯了一句。
那名質問之人語氣一滯,不過仍然強辯道:「只要利益足夠,命又算得了什麼?商州浮陸被吞併在即,到時候,大家都是豬狗一樣的存在,這麼賤的命,有什麼好珍惜的!早死晚死還不是一樣?拿來換些利益豈不妥當?」
那人越說越順,便接著道:「依我看,你這老瞎子故意危言聳聽,散布血妖之說,定然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說不定就是布了一個大局,好製造恐慌,從中牟利!」
「聖人不救必死之人!丫頭,我們走!」目盲老人道。
「不能走!」那人攔住目盲老人道。
目盲老人嘿然一笑,招了招手,示意那人上前。
「我倒要看看你能說出我什麼來?」那人冷笑。
目盲老人也不介意,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那人臉色一變,漸漸凝重,突然一聲哭嚎,拜倒在地。
四周,人群面面相覷,就見那人哭道:「是我有眼不識泰山,請老神仙勿怪!此番,我娘親若是得救,全是您的恩德!」
「這姚三的母親卧床多年,需要用到一個古方,但是商州能夠尋到的古方卻缺了一部分,姚三尋了多年,想盡辦法也沒能補全,看他這樣子,應該是從目盲老人這裡得到了全部。」一人解釋道。
這話一出,目盲老人的形象瞬間變得高大起來,那名中年女子還好說,姚三卻是大家知根知底的,這下任誰也不會覺得目盲老人在胡謅八扯了。
目盲老人呵呵一笑,道:「各位,聽老漢一聲勸,好生回去過幾天安生日子!待這血妖一長起來,可就盡成口糧了!」
說完,和面目平平的女子拿起行李,緩緩離去。
「聽老人家說,這血妖還未長起來?既然未長成,那是不是就還不具備毀天滅地的能力,商州這麼大,難不成就不能提前把他殺死?」人群中有人注意到目盲老人的話,高聲問道。
目盲老人停住腳步,沉思道:「能不能殺死,我也不知道!但是試試總比坐以待斃強吧!」
那人得到答覆,似是吃了一擊定心丸,又高聲問:「那血妖長何模樣?不知老人家知不知道。」
「血妖和我等也沒什麼區別,據老漢推算,應該在十七八歲上下,容貌俊美,還有一個顯著特徵,就是其祖先印記乃是血紅色,有時會變作血海模樣!」目盲老人道。
說完,顫顫巍巍的走了。
對面高樓上,一名身材豐腴的婦人滿意的點點頭,其身後,方才那名中年女子束手立在一旁,神情恭敬。
「做得不錯!這下,我倒要看看那朵小妖花要往哪裡躲!」身材豐腴的婦人舔了舔嘴唇道。
「都是大人安排的好!」中年女子回答了一句。
「去吧,把他找出來!帶到我跟前!」身材豐腴的婦人眼神火熱,吩咐了一句。
「還有,那兩件事你就繼續扛下去,不要讓我再聽到其他風聲!」身材豐腴的婦人又吩咐道。
中年女子應了一聲,恭敬退下。
目盲老人和那名面目平平的女子離開后,聚攏的人群轟然而散,王栩借著人流,跟著二人向城外走去。
商州應該有鉗制帝師府之人,要不然,帝師府就不會這麼費盡周折的逼迫侯香君現身,只需要動用人手犁庭掃穴即可。
一念至此,王栩心念大定,繼續悄悄跟在目盲老人二人後面。
而此時,侯香君卻陷入了大麻煩。
侯香君腳下,一名教師模樣的拔舌鬼眾已經沒了氣息,死狀和那名丫鬟鬼眾一模一樣。
侯香君面容難看,他的胸前,一個好似血潭一樣的祖先印記靜靜矗立,散發著陣陣香甜血腥味道。自從那日妖化,他的祖先印記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四周,漸漸有人圍了上來。
「血妖!」
一個骨架很大的女子嘿聲道,眼睛里除去一絲忌憚,全是怨憤。
「一起上,殺了他!」
另外一名面孔方方正正、肌肉臃腫的老婦說道。
「為了我們的兒女,我們的親族!」
又一名女子道。
「為了我們的兒女,我們的親族!」
眾人附和,隨著口號不斷響起,漸漸堅定信心。
侯香君有些頭疼的看著包圍自己的眾人,他可以對帝師府的人毫不猶豫的下手,因為他把帝師府的人都擺在了仇人的位置,但是對這包圍自己的一群人,他有些狠不下心,因為素昧平生。
侯香君腦海中,血海翻湧,枯骨沉浮的海面滋生出道道氣息,蘊含著強烈情緒,似是勸說侯香君,既然她們選擇了和你為敵,自然就是你的仇人,那麼就用仇人的鮮血來灌溉血海!
只是,血海翻湧了幾次,滋生的孽氣卻始終無法突破中央豐碑的封鎖,對侯香君的影響微乎其微。
良久,侯香君打定主意,血光一閃,尋了個間隙,急速遠去。
轟!
侯香君遠去瞬間,那名面孔方方正正、肌肉臃腫的老婦突然發動攻擊。
一頭肥頭大耳的白豬憑空出現,嗷嚎一聲,刻不容發間,撞在侯香君身上。
侯香君猝不及防,被這一下撞出數米長遠。
侯香君眼睛一紅,身上氣勢陡然提升。
「冰姐,小心一些!血妖發狂了!」骨架很大那名女子驚聲呼道。
面孔方方正正、肌肉臃腫的老婦聞言,目光閃動,胸前祖先印記光芒一閃,那頭肥頭大耳的白豬頓時折返到她的身前。
「大家上!不要讓血妖的注意力集中!」老婦見侯香君看向自己,慌忙喊道。
咻!
一道箭矢迅若流星向侯香君射來。
血光閃耀,侯香君連挪數步,避開箭矢,冷不防,身邊突然又燃起大火,將他的衣衫燒出一片焦黑。
「就這樣!殺了他!」面孔方方正正、肌肉臃腫的老婦精神一振,在白豬後面驚喜大叫。
在她的指揮下,四下圍住侯香君的人又連續發動攻擊。
咻!
連續攻擊中,侯香君終於躲閃不及,被一道箭矢在臉上劃出一道拇指長的口子,鮮血淋漓。
侯香君想走走不掉,被幾人糾纏得心頭無名火起,臉上煞氣大盛,他惱怒那被喚做冰姐的醜陋老婦一直煽風點火,不再一味躲閃,如同游魚一樣,躲過其他人發出的神通,直取老婦。
老婦臉色大變,兩股顫顫,想要逃跑,卻被駭得站在當場,無法挪步,被侯香君輕而易舉拿在手裡,那頭白豬想要救主,侯香君飛起一腳,白豬哀嚎一聲,消失不見。
老婦的慘嚎猛然消失,眼神中帶著一絲慌亂。
侯香君一怔,突然鄙夷說道:「你這學問真是稀碎!憑你這一副外強中乾的學問,你竟然能進入見神境?」
「我是李家人!」醜陋老婦下意識道。
就在這時,侯香君的血海印記上突然出現一縷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