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釋然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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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過,許相夢趁著夜央在處理一大推積留下來的事務,突發奇想,偷偷溜出了縣衙,去了綺夢樓。
進到綺夢樓,許相夢還帶了小禮品,雖然一個人,氣勢跟架勢依舊十足。許相夢一眼便看見了走到樓梯邊的凌水。
「凌水。」
凌水聽出那頭傳來的聲音是許相夢,頓步緩緩回頭,她的眼神不說仇恨,但不滿與防備還是顯而易見。許相夢朝凌水走過去,瞥一眼她手上端著的葯,略能嗅到那股藥味。
「大人,你怎麼會來這裡?」凌水問。
「我不能來嗎?整個高涯縣都是我的地盤,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莫非凌水你想攔我?」許相夢絲毫不掩仗勢欺人之勢。
「凌水哪敢,恕凌水不能作陪,還請大人請自便。」
凌水說罷便轉身往樓梯上去,而許相夢,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凌水察覺到許相夢跟著,知道她是有意跟著自己,但不知該如何制止她。
直到許相夢一路跟凌水到了弱雲房前,凌水推門進去,轉過身阻擋許相夢,說道:「大人,我們雲姑娘病了,不能見客。」
「我……」
「凌水,讓大人進來吧。」房內傳出弱雲的聲音。
「可是……」凌水不很放心。
「沒事的,請大人進來。」
許相夢站在門外,從弱雲的聲音中,許相夢聽出了她的虛弱病態,但許相夢心存懷疑,畢竟她被弱雲的柔弱外表欺騙過,吃了一個大虧,她不得不多一份心思。
凌水放許相夢進去,許相夢隨手放下自己帶來的點心便往床那邊過去,凌水也著急放下藥碗跟上。許相夢既沒想自己是個「男子」,也沒顧慮弱雲是個怎樣的狀態,掀了帘子就與坐在床上,和只穿了內衫的弱雲正面相視。
「大人你怎麼能毫無顧慮進出女子閨房?」凌水急道。
「無妨,凌水你先出去,我想和大人單獨談談。」弱雲語氣確實有氣無力。
「我不放心!」凌水的護主心切看得許相夢很是不解。
「沒事的。」
「凌水你是覺得我會對你家雲姑娘下毒手嗎?本官可是堂堂正正的君子大人,此次來只是因為聽夜師爺說弱雲姑娘病了特地抽時間探望,你這樣挑戰我的耐性和仁慈,不怕本官公報私仇對付你嗎?」許相夢對凌水動了氣。
最後,凌水還是離開了房間,許相夢搬來一條凳子在床邊,並不是一屁股坐下,而是架起腿來,故意裝出一副街頭惡霸模樣。
許相夢細細打量弱雲好幾番,看她面色蒼白,雙眸垂落,氣息不穩,整個人給的感覺當真是病怏怏,十分虛弱。
「這樣子不像是能裝出來的呀,難道她是真的病了?掉進水裡嚇的?還是被採花大盜的事嚇的?」許相夢心裡一頓猜測。
許相夢此次來綺夢樓打的主意本不是探望弱雲,而是想來跟她說清那日凈慈庵一事,當然還有為夜央的事立下馬威。
「她這個病樣子,萬一我過火了,她不活了可怎麼辦?難道我要容忍?」許相夢心裡矛盾著。
許相夢想著想著就退縮了,倒不是沒有勇氣,更不是因為心軟體諒弱雲,而是不想為夜央造成太多困擾,縱使弱雲再有錯,她可畢竟是夜央唯一的親人。
許相夢收下了腿不假思索坐下,雙眼直盯著床上的弱雲,心想:老子不來搖旗吶喊自己取勝,那還坐在這裡瞪什麼眼呀,回去睡覺得了!
許相夢正如此想罷,弱雲卻突然開口問道:「大人如此看我,是否懷疑我的病是裝出來的?」
許相夢乍地一愣,弱雲此刻病弱兮兮的樣子還真讓她不太敢隨心所欲暢所欲言了。
「本來沒看到你之前是懷疑,但是現在看來好像是真的了。」許相夢話說得一半一半。
「大人會這樣懷疑也沒錯,上次在凈慈庵,我雖然不是故意落水,卻是有意在央哥哥面前誣賴你,是我不對,還請大人原諒。」
許相夢全然慌神,弱雲這是在承認錯誤跟她道歉嗎?她真的沒有產生幻聽?許相夢愣神盯著弱雲,她微微俯身,她居然真的是在道歉。
「真的假的,不會還有什麼鬼心思吧?」許相夢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心態絕然謹慎。
「我知道,大人一定不會輕易相信我,但我是真心道歉,之前對大人的敵意,是因為我太在乎央哥哥,因為嫉妒央哥哥對大人好,又害怕過去這麼多年,央哥哥對我不再像以前那般疼愛關懷。」
弱雲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幾乎戳中了許相夢的同樣心思,許相夢不也是懷著同樣心思,嫉妒夜央對弱雲的好,害怕她分走夜央的疼愛以及關懷。
「我雖然從小就喜歡央哥哥,但他其實一直只當我是小妹妹一般疼愛罷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央哥哥忍辱偷生,還能記得我,這已經很讓弱雲慶幸了,我如今也知道了央哥哥對大人你的情意,是真心的。」弱雲用微弱的語聲說著,幾欲斷氣一般。
「我跟夜師爺哪有什麼那種情意,我們可都是……」許相夢遲滯一刻,潛意識著急解釋自己是個「男子」。
「弱雲知道大人其實是女子。」
「什麼,夜師爺連這個都跟你說了!」許相夢乍急起身踹了凳子。
「不是央哥哥說的。」
弱雲著急一解釋竟看起來十分痛苦,只見她扶著后腰,蹙緊的眉頭擠著幾滴忍痛出來的汗水,這更不是能夠偽裝得出來的。
「你怎麼樣?我去找大夫!」許相夢此刻是真的擔心弱雲的身體。
「不用了!」
許相夢轉身卻聽見弱雲出言制止,那一聲強忍的痛苦,她一時沒了主意。許相夢轉身看見弱雲扶著床緣,絲毫沒有好轉,神色更痛苦難忍。
「沒用的,那年秋天落下的病根,再加上這些年也沒能好好養護,已經習慣了。」
弱雲口中的那年秋天許相夢能夠想象,就是夜央所說的家破人亡那年,他與弱雲分散那個秋天。許相夢不敢想象當年年僅六歲的夜瑄受了多大的傷痛,才造成今日的弱雲如此痛苦。
「我從夜師爺那聽說過你的事,卻不知道你受過多大的罪,才會,會……」許相夢萬分低落道。
「我怎麼能怪大人你呢,害我至此的人又不是你。」
弱雲淚眼之時,手不由得捏緊床緣,病弱眼中不禁流露恨意。許相夢沒有背負過痛苦,她不能與弱雲感同身受,卻也起了憐憫之心。
「許相夢,你好像真的從來沒想過弱雲她的悲慘經歷,家破人亡,從小流離失所,一定遭受過很多非人的待遇,如今她重逢唯一的親人,就算一時偏激做錯事也情有可原,你怎麼這麼小肚雞腸?以後對她好一點吧!」許相夢心裡一通自怨,暗暗做了決定。
「弱雲姑娘,我以前要是對你做了過分的事,說了過分的話,能請你不要介懷嗎?其實我也跟你一樣……」許相夢從來沒有自責過,但說著說著,她就來了氣,說道:「都怪夜師爺不好,萬惡之源,我們以後不要在意他了!」
許相夢說得滿心激動不已,但她心裡並非當真如此認為,只是隨口找了個借口,而夜央,作為與許相夢和弱雲關係最近的人,慘遭毒口。
「大人能做到嗎?弱雲我可做不到,央哥哥是我在世上唯一愛的人了。」
弱雲此話一出,許相夢的表情驀地嚴肅起來了,若是以前,她一定痛罵弱雲一頓讓她不要對夜央抱有一絲遐想,而今眼前的情況,她又怎麼可能做到。
「大人不要誤會,就算我對央哥哥有情,但央哥哥他確實只愛大人你,而且……」
弱雲解釋到一半,神情忽地落寞,思慮愁苦從眼裡絲絲流露。許相夢察覺,儘管心裡好奇卻也收斂不問,以免戳中弱雲的痛處。
「其實夜師爺對你不是無情,你可是他最疼愛的妹妹,他恨不得每天都來陪著你,都是我逼他就在縣衙里處理事情的。」許相夢趕緊說道。
「嗯,央哥哥從來對我像對親妹妹一般疼愛,我應該滿足了。」弱雲笑道。
許相夢突然覺得今日的弱雲一點都不討厭了,她不禁覺得她二人之間的莫名而來的過節都是因為自己小心眼結下的。許相夢從來不曾如此輕易原諒過一個人,但今日,她對弱雲完全釋然。
「對了,凌水端來的葯你還沒喝,我給你端來!」
許相夢突然想起就去做,端過凌水放在桌上的葯碗送到床邊,遞給弱雲,問道:「這葯是治你腰痛病的嗎?」
「是,這病如今只能倚靠藥物止痛緩和。」
弱雲說罷接過葯碗一口喝盡,許相夢看著都覺得舌頭感受到了這滿滿一碗的難以下咽的苦味,她不禁想弱雲,每年是否都要忍受身上的痛苦,還要喝下不知多少劑苦藥。
「謝謝大人。」弱雲將葯碗交回許相夢手上。
許相夢將碗放回桌上,又托著自己帶來的點心,邊拆開邊走過來,說道:「我今日來的時候也不知道你真病了,沒買什麼好東西,但這個鋪子里的點心還不錯,我就挑了一些我喜歡吃的買,你可以嘗嘗。」
許相夢扶起被自己踢到的凳子,拉近床邊,將點心遞到弱雲面前,說道:「你病了一定也沒有好好吃飯,吃一些小點心,就當填填肚子也好。」
「謝謝,大人若是喜歡吃,反正弱雲也吃不了太多,不如一起吃吧!」弱雲道。
許相夢才不會客氣,她原本來找弱雲也沒想送什麼禮,還不是想過個場后把點心帶回去自己吃個盡興。
「好啊,正好我午飯也沒吃飽!」許相夢隨手拿起點心便塞進嘴裡。
弱雲從許相夢手上取了一塊點心,稍稍咬了一口,輕嚼笑道:「好吃。」
許相夢嚼吧嚼吧咽下嘴裡的點心,將點心和包裝盒都收了起來,說道:「好吃就留下來慢慢吃,要是一直放在我手上,肯定三兩口就吃完了!」
弱雲接過許相夢手上的點心盒放在一邊,又所有深思說道:「大人,我的真正病情請不要跟央哥哥說好嗎?我怕他會自責。」
許相夢明白弱雲的意思,她為夜央著想,怕他自責弱雲的病痛是當年自己未能保護她。
「我答應你。」
許相夢發覺自己竟然能夠體諒弱雲了,她二人之後還閑聊了許久,兩個女子能在聊到同一心愛男而不起刀槍劍戟的,恐怕世間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