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詭異的局勢
契老頭的脾氣極大,說教起來毫不含糊,雖說很有道理,且看他搦戰擊殺淮夷東南第一勇士的份上,粟櫟只好默默受教。彷彿看穿了徒弟的玲瓏心思,契老頭起身眺望遠處的淮夷人駐地,久久沒出聲。
粟櫟恭敬的站在一旁,沒有繼續吹捧誇獎和八卦打聽,而是安靜的看著遠方,他知道老頭子會有感而發。果然,低沉的聲音響起:「那傢伙雖然死了,卻真心了不起,老頭子我並不見得比他強多少」。粟櫟不解問道:「可獲勝的是您老,還沒受太重的傷,怎麼看,都超出對手許多」。
契老頭沉聲說道:「這就是眼界和磨礪的差距。老夫出自神殿,乃雲集了天下間眾多武藝卓然者,眼界之寬、切磋成長之快,常人難以想象。四處征戰討伐不臣,實戰磨礪和心得體會,也是常人難以匹及的。種種這些下來,才是那個東南第一勇士死了,老夫還活得好好的」。
粟櫟聽完,皺眉問道:「一國之大,一地之廣,也比不上神殿?」。契老頭不屑一笑,傲然說道:「只有天子所轄兩都京畿之地,才可壓神殿一籌。其它諸侯國,還聞所未聞能有比肩者。化為蠻夷之地,唯有西戎部族彪悍驍勇,武力卓絕者眾多,其它不過跳樑小丑爾」。
粟櫟有些疑惑說道:「可是兩年前,王師大舉討伐河東條戎、奔戎,卻遭遇敗績」。契老頭嘆息道:「大軍作戰並不只看人數的多寡和將領的武藝強弱,還有許多因素,比如士氣、調度等,那可是件大活計,一般人操弄不來」。眼看著老頭陷入沉思,就是不知道想的是誰,粟櫟不再言語,靜靜等待。
回過神來,契老頭才低聲說道:「神殿啊,確實是個大能賢者雲集之地,若有機會踏入,收起你的聰明心思,多看多聽多問多學才是」。不理會粟櫟的躬身受教,契老頭繼續說道:「關於戰陣之道,老夫能交給你的也只算湊合,想要更進一步提升,就得多想多在實戰中反思總結」。
粟櫟小心問道:「師傅您不擅長指揮作戰?」。契老頭呵呵一笑,淡然說道:「老夫我打戰就只會一個,兇猛直前打敗所有,至於其它門道不太懂,伍佐升校尉就這麼一直卡著」。內心有些酸楚,靠強悍武力升校尉也不是不能,奈何自己沒有日常管理、操練調度等能力,只能眼看著別人晉陞。
整個下午,淮夷人都龜縮在營地,沒有歡騰打鬧,也沒有組織軍隊發動進攻,卻像是在忙著擴建駐地。這就讓人感到奇怪,淮夷人如今的信心勇氣都低落到極點,河口大營方面則是士氣暴漲,隊伍的大統領兼第一勇士都搦戰而亡,他們還固執的留下來幹嘛。契老頭的神情很凝重,種種跡象表明,淮夷人的大酋長將到來,必定會有一番苦戰。
酉時正,有淮夷人隊伍抵達,響起熱鬧的歡呼聲,持續好長時間。契老頭越發慎重起來,站在城樓仔細觀望。粟櫟不解問道:「淮夷人的大酋長到來,低落的士氣也能被激發嗎?」。契老頭答道:「能,肯定能,這些個雜碎跑宛丘都邑去耀武揚威並祭祀鬼神,絕對能激活他們骨子裡的掠奪血液」。
契老頭沒說錯,夕陽掛落上頭時,大量的淮夷人自東而來,整個營地頓時沸騰起來,搞出極大動靜。契老頭低聲說道:「看見那杠紅黑色的大旗了么,那就是大酋長的旗幟。這些雜碎邁著小步子慢行,顯然是負重而來,還有哪些滿滿的大車,娘希匹的,是這一路上劫掠的戰果,賊老天的,淮夷雜碎都該去死」。
不理會老頭的罵罵咧咧,粟櫟皺眉問道:「淮夷人剛從宛丘都邑耀武祭祀而來,順路劫掠還收穫頗豐,不是正該撤軍而回嗎?」。契老頭嘆息一聲,低聲說道:「你小子說的,只是其中一種情況,還有可能人家不接受恥辱失敗,打算重整士氣死磕,打破我們的城邑一雪前恥呢」。
夜幕時分,淮夷人點燃了數堆篝火,整個駐地一片歡騰熱鬧,一改壓抑頹廢之勢。契老頭和趕來觀望的有鑿黍,都是一臉的凝重,清楚這是對方大酋長不接受失敗,決心留下攻破此地洗刷恥辱。盛大的篝火晚會,就是用來宣告榮光激勵士氣的,痛快享受一晚后,淮夷人將再次化身豺狼,兇狠的撲向河口大營。
宛丘都邑東南五十多裡外的鄲邑,城池比河口大營高大,人口數眾也比河口大營多許多。怎麼看面對相差無幾規模的淮夷人入侵,應對起來都要比河口大營輕鬆得多,只是事實並非如此。
作為卿大夫階層最低等級的下大夫,遂大夫原本該追隨君候的徵召、北上作戰才是,奈何城邑東段城牆,夏日受洪水肆虐浸泡,突然間垮了一大段,只好留守下來負責修繕。原本也算個好差事,可誰知淮夷人就大舉入侵國內了,大段城牆還沒修繕好,淮夷人看到簡直是雙眼冒光,如豺狼盯著可口食物一般。
大隊人馬伴隨著王旗北去,只留下部分駐紮於東城門外,讓遂大夫感到有些驚喜,只是很快驚喜就變成驚嚇。勇猛的淮夷留守主將,在城門前發出搦戰。面對人數相當,野蠻無知的夷人,手下勇猛之士紛紛請求出戰,勢必要殺掉敵人的囂張氣焰。說的好聽吹得厲害,手底下見真章的時候,卻是一邊倒的被殺戮。兩位上士和一位中士的人頭,如今就掛在東城門外的木杠子上。
淮夷人越發猖狂了,尤其是自稱塗山第一勇士的淮夷猛漢,只是有些奇怪,三連勝勝后他並沒乘機發動全軍攻打城邑,而是繼續叫囂搦戰。遂大夫直接住在東城門上,安撫手下別理會城外的挑釁,認真戒備著隨時到來的猛烈攻擊。淮夷人沒有發動進攻,城樓上的人卻一刻都不敢放鬆,這種詭異的平靜,一直延續到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