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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被人推下去的

  沈穆廷指尖夾著一根煙,聽到孫澤涵的話,眯著眼淡淡地掃了外麵一圈,在瞥見池塘裏一個沉沉浮浮的白色身子時,漆黑深邃的眸子驀然緊縮,立即掐滅了指尖的煙,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裏,然後一邊解開西裝外套,一邊快步朝池塘邊衝了過去。


  孫澤涵隻覺一陣凜冽的冷風從自己身邊擦過,等回過神來時,沈穆廷已經縱身跳入了池塘裏。


  “沈穆廷!”孫澤涵跟在他身後,大驚失色。他在搞什麽鬼,莫名奇妙大冬天跳水,不想活了麽?


  “怎麽回事?”他疾步跑到池塘邊,見孫楚楚和王美黎兩人正目瞪口呆地看著池水裏撲騰的兩個人,似乎是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那水裏的白衣女人正是阮清歌,沈穆廷正抱著奄奄一息的她往岸上遊。


  他心裏頓時咯噔一聲。


  那兩個女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向後退了幾步,轉身作逃走狀。不料,孫澤涵眼疾手快,攔住了孫楚楚。


  “孫楚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孫澤涵皺眉看著孫楚楚,眉色間帶著不悅。


  孫澤涵的神色太過嚴肅,孫楚楚以前幾乎不曾見過,心裏開始發慌,七上八下。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們到這兒來玩,就看見阮清歌在水裏了!”孫楚楚飛快地眨了眨眼睛,結結巴巴地說著,順便給立在一旁、瑟瑟發抖的王美黎遞了個眼色。


  王美黎難得機智聰明得反應過來,拚命地點頭,接著孫楚楚的話茬說:“是啊是啊,我們一過來她就在水裏了,正打算去叫人呢。”


  孫澤涵對他們的話半信半疑,用狐疑的眼神盯著他們看了良久,看得那兩人心裏發怵。


  這時,渾身濕淋淋的沈穆廷抱著阮清歌回到了岸邊,孫澤涵反應敏捷,迅速蹲下身接把手將阮清歌接上岸。


  ……


  清歌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中最開始的時候,是年少時與沈穆廷在自家後院初見的場景,他似笑非笑地對她說: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那時,少年眉眼溫柔清俊,嗓音是變聲時期微微的沙啞,但聽在清歌耳中卻是格外的動人心弦。


  後來,場景又切換到她對他死纏爛打,而他始終視若無睹或是冷眼相待的時期。


  ……


  夢裏的場景雜亂無章,毫無順序,但是留下的記憶卻是真實深刻的,清歌在夢裏嚶嚀地哭出了聲。


  最後一個場景是在S大的湖邊,也是冬季,天寒地凍。雖然是在南方,水麵沒有結冰,但是冬天的水寒冷徹骨,冷到了清歌的心裏。


  那時,她記得她即將出國了,叫陸芝芝陪自己去S大找沈穆廷,想親自同他告別。


  兩個人在沈穆廷每天路過的湖邊木椅上等了許久,等沒看見人影,陸芝芝等的不耐煩了,就獨自一人去找阮之遠玩,還說等會兒和阮之遠一同來接她。


  清歌一個人坐在湖邊大概又等了十分鍾,剛好側頭往一邊看時,便看到程之素朝這邊走了過來。


  程之素纖細的脖子上係著那條金黃色的圍巾。


  那條圍巾,是在他們冬令營時,發生雪崩,清歌將他從雪裏刨出來後,為了給他保暖,圍在他脖子上的。


  S大的校園裏,湖邊老樹枯朽,天空灰暗暗的,烏雲來了又走。


  程之素麵色平淡地朝清歌這邊走來。那條金黃色的圍巾在灰暗的天空下顯得那麽耀眼。


  落在清歌眼裏,隻覺得刺眼的很。不知不覺,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指甲尖緩緩地緩緩地幾乎要嵌進肉裏。


  她忽地站起身,嘴唇都在發抖,看著程之素的眼裏,悠悠升起了一陣難以置信以及痛苦的神色。


  “聽說,那會兒他們一起去冬令營時,沈穆廷遭遇雪崩,程之素那女人用雙手把他從土裏刨了出來。”


  “估計是本來就郎情妾意吧,這下雪崩事件給了一個推力,成了生死之交,就更加自然地走到一起咯。”


  不知道陸芝芝是從誰那裏聽說來的,有一次就這麽在清歌耳邊念叨。


  “清歌,他可是比你大五歲呐,而且,他還有喜歡的人了,那什麽有曆史的男人最討厭了。你別死鑽牛角尖了,放棄他吧!”


  這是那一年在得知沈穆廷同程之素終於走到一起後,陸芝芝說給她的安慰話。


  “聽說,是程之素把他救出來了!是程之素,程之素……”陸芝芝的話像複讀機一般,一遍又一遍在她耳中重複,她看著漸漸向自己走近的程之素,呼吸越來越急促,平和的雙眸裏漸漸染上一層怒意。


  程之素緩緩走到了清歌麵前,見到清歌時,眼底閃過一絲訝異,隨之秀眉一挑,用驚訝的語氣喚了一聲:“阮清歌?”


  清歌死死盯著她胸前耀眼奪目的金黃色圍巾,雙唇緊抿,一句話也不說。


  程之素順著她的視線往下看,隨即淡然一笑,蔥白的手指輕撫了一下那條圍巾,溫溫柔柔地對清歌低頭笑問:“來找穆廷的?他今天不會過來了。”


  清歌看程之素笑得一臉無害的樣子,眼底冷意漸濃,慢慢變為嘲諷之意。


  她那時十五歲,雖然已經開始發育了,身高雖然有一米六二,但是站在當時一米七的程之素麵前,就跟個豆芽菜似的,顯得氣勢有些弱。


  清歌抬起頭來看著程之素,脊背繃得筆直,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冷聲問:“我的圍巾,你是不是可以還給我了?”


  澀澀的寒風從清歌臉頰刮過,因為長期呆在室外,她的鼻尖已然凍得通紅。


  程之素依然巧笑盈盈地盯著清歌看,大概過了一分鍾,她才開口說話:“什麽圍巾啊?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呢?”


  她一邊說道,一遍眨了眨那撲朔迷離的大眼,顯得分外無辜。


  清歌冷嗤一聲,“我說什麽你還不懂嗎?這條圍巾是我的,當時在江村時,也是我……”


  “是嗎?”程之素忽然一步步走近清歌,笑得一臉陰險,與平日裏單純溫和無心機的模樣截然相反。


  她用力抓住清歌的手腕,目光灼灼地逼視清歌,眼底閃過一絲狠辣。


  “可是,誰相信呢?就算你去跟穆廷說,他會信你嗎?小妹妹,你別自作聰明了,他隻會認為這是你繼續糾纏他而用的一個招數!”


  “程之素!”阮清歌被她厚顏無恥的功力氣得不輕,失聲吼了一句她的名字,怒眼淩厲地瞪著她。


  然而,程之素一點兒也不為之所怵,反而輕笑一聲,“就比如說,”她說著,然後停頓了一下,抓住清歌的手腕,一步一步將她逼到湖邊,繼續說道:“如果,我現在把你推下去,他會相信誰呢?你想不想跟我試一下?”


  “不要!”程之素臉上冷笑瘮人,清歌眸子裏閃過一絲恐慌,頓時有些慌了陣腳。


  現在可是冬天,她本來就大病了一場,還落下了病根,若是再掉下水,那以後就別想恢複了。


  神色緊張地搖著頭,她拚命想把自己的手從她手中拽出來。但是,力量懸殊畢竟擺在那兒,她根本就沒有擺脫程之素。


  程之素冷笑一聲,鬆開手腕用力一推,伴隨著一聲驚呼,清歌落入湖中。


  冰冷的湖水迅速嗆入耳鼻喉中,然後從四麵八方擠進了肺腑之中,清歌隻覺一陣頭暈腦脹,呼吸困難,仿佛要死去了一般。


  耳邊,是程之素緊張刺耳的求救聲,“來人啊,來人,這裏有人落水了!”


  在她的驚叫聲中,清歌漸漸閉上了雙眼。


  醒來時,是在S大的醫務室裏,一睜開眼,滿眼都是雪白的一片。程之素正坐在床邊,滿臉憂慮地看著她,她的手甚至還拉著清歌的手指。


  清歌心底生出一陣嫌惡,眉心皺了皺,厭煩地抽出自己的手指。


  程之素察覺到清歌醒來了,眸光一閃,就用一種驚喜的聲音朝窗戶邊上的背影喊道:“穆廷,穆廷,清歌醒來了。”


  那頎長的背影在窗外的光線下,好像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他慢慢地轉過身子,緩緩走到清歌床邊,然後停了下來。


  “醒了就好,我通知了你哥,他馬上就過來接你回家了。”他的聲音很平很淡,聽不出喜怒。


  他們專業這天改了課表,本來是不打算去教學樓,也不用經過那個湖。


  在食堂裏吃早餐時,正好遇見阮清遠和陸芝芝,陸芝芝看見他後,尖叫出聲,然後告訴他阮清歌在湖邊等了他好久。


  心裏某個地方,有根弦在輕輕撥動,鬼使神差地,他吃過早餐就朝湖邊走去了。


  等他走到那兒時,隻聽到程之素的呼救聲,走近時,才看到,清歌在湖裏拚命地掙紮。


  清歌一向聰明,學什麽都快,可是,試了很多次,她怎麽都學不會遊泳。


  他心裏頓時生出了大片大片的恐懼,想都沒想,就跳了下去……


  清歌坐起身,抬頭,睜著那雙被冷水衝擊了發紅的雙眼,直直地看著他清冷的臉龐,猛地一把抓住了他垂在床邊的手。


  “我……我是被人推下去的。”清歌壓住即將落下的淚水,啞著嗓子說。


  沈穆廷聞言,身子僵了僵,垂眼,疑惑地望著她。


  她又說了一句:“我是被程之素推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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