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保不住他
“阮清歌,我不過是讓你陪一陪程阿姨,你有必要這麽抗拒嗎?”沈穆廷冒著雨跑到她跟前,高大挺拔的身軀就在她眼前。
清歌躺在雨水中,渾身已然濕透了,臉色片慘白,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順著她臉頰滑落,她勉強撐起身體,氣息微弱地對他說:“沈穆廷,我……肚子疼。”她小小的手緊緊貼在小腹,一臉痛苦,仿佛真的是疼壞了。
沈穆廷的身子晃了晃,雨幕中,清歌看不出他的表情,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描摹著他立體的五官,這樣狼狽的他還是很好看。
雨水嘩嘩地下,他的下一句話在她耳中卻是無比清晰的,他說:“阮清歌,你別演戲了。還是說,程家讓你想起了之素,你心虛了?”他的聲音浸在雨水裏,更加冰冷。
清歌臉色灰白,已經沒有氣力與他爭執什麽,隻希望此刻,他能幫幫她,她抓住他的褲腳,苦苦哀求:“沈穆廷,我……真的肚子疼,你……救救……我,求……求……你了。”
簡短的一句話,卻被她說的斷斷續續,她好像已經耗盡了最後一點兒力氣,握住他褲腳的手指陡然又落了下去,半撐著的身體也落了地,再一次濺起一團水花。
她說求他?她說求他……
沈穆廷這才慌了,他蹲下身一把扶起清歌,將她打橫抱起來,眸子裏竟閃過了驚恐。他厲聲問:“阮清歌,你怎麽了?”
清歌卻不作答,手臂往下垂著,柔弱仿佛無骨,她在他懷裏,身子輕的好像不存在,似乎下一秒就要飄走。
“啊!血!”程父這時撐著雨傘牽著程母走了過來。
沈穆廷聞言,目光往下移,阮清歌剛剛躺過的地方有一灘血水,妖冶刺眼,他的心髒頓時一緊。
她的身下仍然在流血,血液融在他的手心,鼻尖充斥著濃腥的氣味,他發現自己的心跳都開始急劇加速,抱著她的雙手止不住地抖。
他突然很恐懼很恐懼。
是,他討厭她,他恨她,他狠狠地折磨她,淩虐她,報複她,曾一度恨不得她能消失。
可是,為什麽,此刻的她,幾乎沒有了生命力的她渾身是血地躺在他懷裏,這時,他為什麽會害怕,害怕她真的消失,為什麽還會……心疼。
心口仿佛有刀子在刮。
雨,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天,好像越發暗沉,路邊的行道樹在風雨中,身姿搖擺,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斷。
他抱著清歌直往車那邊走,一邊在雨幕中咆哮:“阮清歌,你怎麽了?你到底怎麽了?你他媽的到底怎麽了?你給我說話!”
聞聲,清歌緩緩睜開了始終緊閉的雙眼,她突然輕輕拽住沈穆廷的衣袖,有氣無力道:“我……懷孕了,可是,我覺得我保不住他了。沈穆廷,你放過我吧!看在我失去了孩子的份上,放過我吧!就算我真的有罪,這樣還不夠嗎?我孩子去贖罪了,還不夠嗎?”
明明痛得快要死去,她卻強咬著牙說完這段話,眼淚止不住地流。
“閉嘴!你聽我說,孩子會留下的。你他媽的想生就生,我不攔你!你給我好好的!”沈穆廷大腦嗡嗡地直響,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能感受到的隻有那錯亂的腳步。
恐懼、憤怒、擔憂……各種各樣的情緒交織而來,他連一點兒喘息的機會都沒有,他把清歌平放在後座上,片刻不敢停地下車,然後走到駕駛座,打開門。
程母卻在這會兒攔住了他,她無知無畏地問:“穆廷,你這才剛來,是要去哪兒啊?”
“滾!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
沈穆廷已經氣紅了眼,才不管對方是誰,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他都照樣吼。
他猛地推開程母的手,坐上了駕駛座,快速發動車子,直往醫院衝去。
程母站在馬路上,被濺得渾身是水,她愣愣地看著沈穆廷迅速消失的車子,眸色裏一片冷意。
此刻是下午一點,醫院的走廊長得仿佛沒有盡頭,沈穆廷雙手抱頭坐在塑料長椅上,煩躁地揪著自己的頭發。
他的雙手,白色襯衫此刻正沾滿鮮血,他孩子的血。他感覺自己沒有辦法在幹等下去了,他要進去,要進去看看她的情況,她已經進去兩個小時了……
護士們急匆匆地進進出出,手術室的門開開合合,正上方一直顯示著“手術中”。
這時,一位護士拉開了手術室的門,走出來剛剛合上時,沈穆廷已經衝到了門口,他拉住護士急切問道:“她怎麽樣了?”
護士哪有時間去顧及這個門外站著的大男人,手術室裏還有一個躺著的女人在奄奄一息呢。
“醫生正在極力搶救。”護士說完,提腿就要走,卻又被他攔住了,他神色頹然,俊臉憔悴:“可不可以讓我進去看看。”
“開什麽玩笑,你進去能做什麽,礙手礙腳的。”護士瞪著他,搖搖頭走開了。
在商場上從來雷厲風行,說一別人不敢說二的沈穆廷,這回倒是碰了一鼻子灰,他頹然地靠在手術室門外,全身的力氣都好似被抽空。
沈母沈父這下也急匆匆趕到了。沈母看見兒子狼狽地蹲在手術室門外,心裏咯噔一聲,頓覺不妙。
她把沈穆廷從地上拉起來,焦躁地問:“怎麽樣?清歌怎麽樣?”在電話裏接到兒子的電話時,跟了她幾十年的心髒都要罷工了,拉著老板就直往醫院奔。
那是她的孫子,她的大孫子啊!盼了好久都沒有見過一麵的大孫子啊!還有清歌,如果清歌因此出事,他們沈家該怎麽向清歌的父母交待啊?
沈穆廷雙眼無神地看著沈母,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來。
“怎麽好好的會流產呢?到底發生了什麽?”沈父攙著老伴兒,沉著臉問沈穆廷。
沈穆廷清了清嗓子,但還是嘶啞:“我帶她出了會兒門,然後起了些爭執,她摔了一跤。”他啞著嗓子解釋著,絕口沒提在程家發生的事。
聞言,沈母一口氣沒提上來,她氣急敗壞地指著沈穆廷,大聲喝道:“你……你這都是幹什麽事啊?清歌到底哪裏不如你意,她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孩子,是你的青梅竹馬,你這兩年來辦的事是人辦的嗎?為了一個程之素,這樣折磨她,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怎麽向人阮家交待啊?”
沈穆廷被沈母說得一言不發,緊緊抿著唇,眼底晦澀。
“好了好了!”沈父為沈母拍著後背,連聲安撫:“清歌還在手術中呢!你冷靜冷靜,她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手術持續了很長時間,手術結束時,清歌從手術室中被推了出來。
經過一眾權威產科醫生的極力搶救,孩子終是保住,隻是孕婦身體還很虛弱,需要靜養。
沈穆廷一直守在外麵,一動不動,整個人憔悴地不成樣,下巴處青色地胡渣都冒了出來。
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他懸在半空中的心才放了下來,重拾冷靜。
覃婉更是喜極而泣,倚靠在沈父懷裏嗚嗚哭了起來。
他疲憊地按了按眉心,跟在推車後麵,朝清歌的病房走去。
雪白的床上,她的臉色依然灰白,冒著青色血管的手背上正掛著水。
她又彎又翹的睫毛輕輕覆蓋在眼窩,小巧的嘴蒼白沒有血色,這樣的她,仿佛一個傀儡娃娃,好像一碰就會碎,睡夢中,她的眉心緊緊蹙著,好像很是痛苦。
其實,清歌長得是很美的。她臉型小巧,五官精致,是那種落在人群裏就能一眼辨認出的。
曾經那麽耀眼充滿活力的她,如今被他折磨成這個樣子。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麽?他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青筋畢露,眉宇間隱忍著悲傷,心裏不由得生出了一種自我鄙夷之感。
他站在床邊,手指僵硬地動了動,竟不敢靠近,不敢摸摸她憔悴的臉,
覃婉和沈父這時也緊隨其後,輕手輕腳地走進病房。
“穆廷?”沈母走到他身後,柔聲叫了他一句
沈穆廷身子晃了晃,僵硬地轉過身體,落入視線的便是母親那擔憂的神請,對他們說:“你們先回去,奶奶還一個人在家裏。”他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嘶啞的不像話,身上的濕衣服都忘了換下來。
覃婉見兒子搖搖欲墜的樣子,心裏也不免抽痛,拍了拍他的肩:“你和你爸先回去吧,我來照顧清歌,你看看你這渾身濕淋淋的,再憋下去可要生病了。”說著,手指還牽了牽沈穆廷沾在皮膚上的衣服。
沈穆廷本想開口拒絕,可是想到清歌醒來,自己不知該如何麵對她,就猶豫了。
他可以在她熟睡時肆無忌憚地看著她,即使神情中流露出他的真實情緒,也沒有關係。
但是,若她睡醒後,她會容忍自己和這個差點害死自己孩子的凶手同出處一個空間嗎?她心裏一定恨死他了。
他幹裂的嘴唇動了動,堅毅的臉部線條稍稍放柔和,輕輕點了點頭:“好,那就麻煩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