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舊照片
日子就這麽磕磕絆絆的過著。誰都不是清歌,誰都不知道她心裏正麵臨著怎樣的掙紮與痛苦。清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堅持不住了,會不會選擇放棄,還是繼續選擇行屍走肉的生活,得過且過,走一天是一天,她自己都不知道。
這段時間,她白天一早就出門,傍晚下班後才回家,因而很久沒有見到沈穆廷了。
在音樂教學機構的工作的日子平靜且安逸,每天與那些學鋼琴的孩子們打交道,孩子們的天真無邪似乎也感染了她,她覺得這些日子是很久沒有體驗到的輕鬆。
然後,五月中旬的一天,那個好久沒聯係的人突然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她拿出電話看清來電顯示時都還覺得訝異,以為是他打錯了,遲遲不敢接。
她坐在辦公室裏看著手機直發呆,直到一個跟她換班的女老師孫茹提醒她:“阮老師?你怎麽不接電話啊?”
這時,清歌才反應過來。手機握在手上,鍥而不舍地震動著,清歌終於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
“有什麽事嗎?”
“怎麽現在才接電話?”沈穆廷皺眉問。此刻,他單手插在西褲口袋裏,站在總裁辦的落地窗前,俯瞰城市的景色。
“哦,我……剛剛沒聽到。”清歌眨了眨眼,輕聲道,抬眼間,孫茹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清歌衝她尷尬地笑了笑。
他沒有再追問下去,直接點明這個電話的來意:“今天晚上,老宅有個家宴。”
“哦,我傍晚就過去。”
“我今天提前下班,你在哪裏?”他的聲音通過電話傳來,依然是冷冰冰的,好像是執行任務的機器人。
“我,我在逛街,等會兒我會自己過去的!”清歌迅速地回答,她暫時還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她在外麵工作。
那邊的人沉默了片刻,隻聽得到他均勻平穩的呼吸聲,清歌屏息傾聽者那邊的動靜。
隨即,他冷聲開口:“隨你。”然後,便毫不留情地掛斷了電話,隻留給清歌滿耳的忙音。
沈穆廷將手機隨手扔在辦公桌上,在真皮辦公椅上坐了下來,長腿隨意交疊著,大拇指緩緩揉捏著太陽穴,顯然有些疲憊了。
阮清歌最近有些古怪。
若是以前,提到去沈家老宅聚餐,她一定會像個跟屁蟲一樣纏在他身後要和他一塊兒去。哪像今天,他怕耽誤時間,委婉地提出順便帶她一起去,她反而不識好歹地拒絕……
沈家老宅的餐廳裏,一家五口依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全程幾乎沒有什麽互動。
這樣尷尬詭異的家庭氛圍,從清歌與沈穆廷結婚以來一直持續到現在,清歌也漸漸習慣了。
倒是沈母覃婉,率先打破了這安靜的氣氛。
“清歌啊,你和穆廷結婚也兩年多了,是不是該考慮要孩子了呢?”覃婉給清歌舀了一碗燙,溫溫柔柔地笑道。
不可否認,小時候,阮家與沈家是鄰居,清歌經常跑到沈家來,跟在她身後覃阿姨,覃阿姨的喊,聲音甜甜軟軟的,大人們聽了總是很歡喜的。
清歌這孩子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如今又嫁到他們沈家,覃婉心裏對這個可人的姑娘自然是喜愛的。
可是,明明是青梅竹馬的兩個人,穆廷卻總是對清歌冷臉相向,心裏自始至終總念著程之素那女人。
唉,想想都令人發愁,她在心裏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清歌聞言,差點被米飯嗆住,她將筷子輕輕擱在餐桌上,衝覃婉甜甜一笑:“媽,不急!我還小呢!”
這話,絕對隻是清歌順口拈來,想把這個問題搪塞過去的。
覃母皺眉:“也不早了,穆廷都快三十了,你早點生個孩子,趁我們現在還靈活著,還可以幫忙你們帶孩子……”
“婉婉,這孩子的事順其自然嘛,你別太憂心!”沈父沈昊宇打斷了覃婉的話,避免了一場又一場的尬聊。
“是啊,小婉你生穆廷時不都二十五了嗎?清歌現在才多大,二十三歲!你看我這老婆子都不急,你瞎著急個什麽呢!吃飯吃飯,清歌,別聽你媽叨叨!”沈老太太搖搖頭,也接著沈父的話說。
覃婉這才委屈地閉嘴不再言語了。
清歌“嗬嗬”一笑,覺得有些尷尬,旋即埋頭扒飯,側眼偷偷打量了一下沈穆廷,隻見那人從始至終置身事外,雲淡風輕,好像談論的事情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似的。
她無奈地撇撇嘴,並不知道這個無意識的小動作正好被看過來的沈穆廷捕捉在眼裏。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怔了怔,然後目光不著痕跡地移開了。
清歌隻是悶頭吃飯,說實話,現在的沈家確實已經是她的家了,然而,沈穆廷,她的丈夫,卻總是會讓她心情沉重,就像這個以前她很喜歡的沈家一樣,令她沉重。
晚飯過後,沈穆廷便不見了蹤影,清歌也不好過問,便獨自上樓了。
每回家宴,她與沈穆廷都會留宿在老宅,住的自然是沈穆廷以前的房間。
之前,兩人總是鬧得不愉快,沈穆廷就板著一張臉,拽著她回到沈宅,然後狠狠地懲罰她。
今天情況倒還好,沒有把局麵鬧得不堪,一直提心吊膽的清歌當即鬆了一口氣。
清歌推開那扇好久沒有推開過的房門,仔細打量起來。房間裏依然是黑白兩色,整潔簡單。屋子裏基本的擺設也沒有多大變化,還和小時候一樣。
想來,沈穆廷應該很少回到這個房間了。
雖然經常無人居住,但這房間裏的空氣還是很清爽幹燥的,沒有一絲灰塵,大概沈母時常吩咐傭人來清掃吧。
書桌上擺著一個原木相框,看起來年代有些久遠了。
好奇心驅使,清歌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拿起了那個相框,在看清裏麵的相片時突然眼眶發熱,綿綿密密的思緒也不受控製的越飄越遠。
“穆廷哥哥,穆廷哥哥……”
那是小清歌的聲音,那年她十歲。
阮清遠自從迷上攝影後,一天到晚那便對著那數碼相機瞎鼓搗,清歌則一天到晚纏在哥哥身後要求哥哥幫自己與沈穆廷拍張合照。
好不容易,很久不來阮家的沈穆廷來找阮清遠玩,清歌可算逮到了一個絕妙的機會,死皮賴臉地跟在兩個大男生身後,求著哥哥一定要幫她和沈穆廷拍照。
阮清遠對這個妹妹的糾纏實在是忍無可忍了,也幫忙勸著沈穆廷就答應他妹妹的這個要求。然後,沈穆廷也就僵硬地應承下來了。
那一日,阮家的後花園裏,陽光正好,從四麵八方鋪散開來,空氣裏有清風與花香的味道,清歌挽著沈穆廷的手,嬌俏地倚靠在他肩上,笑得一臉甜蜜。
而沈穆廷,依然是繃著一張臉,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麵無表情地看著相機。
快門一按,於是,這一刻永遠定格。
你以為就這樣結束了嗎?古靈精怪如阮清歌,怎麽會輕易放過這個能與沈穆廷親密接觸的機會?
拍照結束後,她趁著沈穆廷不注意的當兒,踮起腳尖,拉下沈穆廷的脖子,二話不說就朝他臉頰親了下去,最後,紅著臉,飛速跑到房間裏,把門緊緊關了起來。
正在收拾相機的阮清遠目瞪口呆地看著妹妹迅速消失的背影,反應著剛才那一陣風般的“事故”。
沈穆廷則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一個小自己五歲的丫頭偷親了。噢,不,是光明正大地強吻了!
活了十五年的沈穆廷,今天可算是大開眼界,這丫頭,可真是勇猛了。
後來的好幾年裏,阮清歌一與阮清遠吵架,鬧別扭,阮清歌鐵定會拿這件事嘲諷她,調侃她,還裝作大驚失色,驚天動地,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嚷嚷道:“阮清歌,我們阮家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女人,居然做出這種倒貼的事情來!哥哥真是傷心啊!女大不中留啊!”
清歌總是被氣得追著他打,騎在他身上猛掐。
當然,調侃這件逸事的那幾年,程之素還沒有出現在他們生活裏。阮清遠和沈穆廷還是好夥伴,清歌守著那周邊人眾所周知的少女心事獨自歡喜,獨自成長。
後來這件事再沒有被提起過,兀自藏在各自的記憶裏生著灰……
清歌顫著手正要把相框擱回原位,這時,房門突然被推開,清歌驚得手一抖,相框落在了地板上,玻璃麵登時四分五裂。
照片上的少年少女的臉仿佛也在那段光陰裏,四分五裂,縫補不得……
清歌看向來人,歉疚地說道:“對不起,我一下沒拿穩。”說著,便趕忙蹲下身想去撿起那損壞了的相框。
然而,沈穆廷卻快她一步,彎下腰,長手一伸,拿起那裂開的相框,毫不猶豫地將它扔進旁邊的垃圾簍裏。
清歌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那一連串行雲流水般的動作,艱難地張了張口:“你……你,我……”
他迎著她的目光,淡淡地看著她:“一個舊物,早就該扔了,現在倒好,它自己走了,倒不要我送。”
深夜裏,他的聲音輕飄飄的,那麽溫柔,可是卻如細密的銀針,一下又一下刺在她的心口。
明明心裏的疼痛在瘋狂叫囂,可是還不能喊疼!
清歌不顧一切地衝到垃圾簍旁,半跪在地板上,撿起那個相框,想將那依然完好無損的舊照片抽出來。
“照片還是完整的,沒有破損!”清歌蹲在地上,一邊用手掃開覆在照片上的碎玻璃渣,一邊低頭喃喃細語,不知道,是對自己說,還是對他說。
玻璃渣劃破了手指她也沒有察覺,直到鮮血糊到了照片上,她才意識到自己受傷了。
沈穆廷雙手背在身後,逆著燈光,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她,待她小心翼翼抽出那張照片時,他突然走到她跟前,彎下身,快速從她手中抽出那張照片,然後一言不發地走到窗前,推開窗,冷冷地看著清歌。
“你看清了,現在,是我要把它扔掉了。它連舊物都算不上,隻是個廢物!”他說完,就捏在手心的照片,毫不留情地朝窗外拋去。
清歌難過極了,她快步從書桌前跑到窗戶處,趴在窗沿,望著漆黑的夜色裏,心裏盡是無望。空氣中除了黑夜與房子下的灌木叢,什麽都沒有。
“沈穆廷!”她歪著頭瞪向他,眼圈發紅,那雙明亮的大眼裏飽含著晶瑩的淚水,好像下一秒就會湧出來。
她恨恨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隨後,抬腿就向樓下跑去。
沈穆廷看著她悲傷決然的身影,眉眼無意識跳了跳,握著照片的那隻手緊了緊,隨後,信步走向書桌,隨手將那張照片扔在了最底層的抽屜裏,再迅速將抽屜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