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告別桃花源
許小桃收到南千潼的信,糾結了一個星期。她嚮往的是「我崇拜你像個英雄,你寵愛我像個孩子」,並不想當他的妹妹。再說南千潼有親妹妹,還跟許小桃年齡一樣大,他又不缺妹妹。
許小桃覺得南千潼雖然被感動,但更多的還是出於道義給她回信,一直言不由衷地「稱兄道妹」,許小桃也累了。南千潼不上網,兩人見不到面,他就永遠不可能像她喜歡他那樣,喜歡自己。還有就是為了高考,她也不能保證會不會因為南千潼而影響高考,不想他再自責。許小桃最後還是決定就當作沒有收到南千潼的信,也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從此只想念,不聯繫。
高中最後一次運動會,許小桃像是要抓住青春的尾巴,報了三個田徑項目——跨欄,一百米短跑,四乘三百米接力。許小桃沒練過跨欄,但因雅典奧運會剛結束不久,劉翔奪得了跨欄項目的金牌,許小桃也想挑戰一把。
運動會在第二職專校區舉行,前一天剛下完雨,地上有點滑。許小桃矯健地跨越了九個跨欄,在跨過第十個跨欄的時候滑倒了,尾骨著地。她在劇痛中僅遲疑了三秒,隨即爬起來奔向終點,得了第三名。
百米短跑,許小桃跑了第二名。此時體力已經接近極限,可緊接著就是四乘三百米接力,許小桃是第四棒。第一棒和第二棒穩定發揮,許小桃班級排在第二,可第三棒的同學交接棒的時候,接力棒掉了,去撿棒浪費了一些時間,就變成了最落後的第四名。輪到許小桃的時候,她拼盡全力,超過了兩個班級的選手,僅一步之差緊隨第一名衝過了終點,得了第二。
運動確實有治癒的作用,許小桃全身酸痛了好幾天,尾骨更是疼得好幾天不能坐正,可她心裡的難過卻釋放了很多。關於南千潼,她只把他在信中寫的一句話經常掛在心上——「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元旦聯歡,許小桃唱了一首飛兒樂團的《你的微笑》。剛走上台的時候,許小桃有點緊張,但是隨著歡快的音樂響起,準確跟上了伴奏,許小桃的激情就調動起來了,手和身體開始隨著音樂律動,將聯歡會推向了一個小高潮。
寧車沽老家的學霸姐姐要結婚了,許小桃要去送親。許明珠陪許小桃去塘沽區里買送親的新衣時,在一家音像店門口丟了手機。她們順著來回的路找了好半天,都沒找到,八成是遇見扒手了。許明珠氣急敗壞地陪許小桃買完衣服,回到家就哭了。陳玉蘭和許家棟勸了半天,許明珠還是哭,還是心疼新手機。許小桃安慰她,「舊手機還給你,我先不用了。你想想,這一年到頭吃飯唱歌就得花多少錢?少在外面吃幾頓飯,少唱幾次歌,手機錢不就攢出來了嗎?」許明珠覺得許小桃說得有道理,破涕為笑。
許小桃去參加學霸姐姐的婚禮,又想起了南千潼。春運已經開始了,南千潼若是有了女朋友,應該會帶她回家過年,然後很快也要辦婚禮了吧。許小桃想象著南千潼當新郎的樣子,心裡一陣欣慰,只要他幸福,她就沒什麼可遺憾的了。
高三第二學期開學,開啟了許小桃前半生中最混亂的一段時期。學校召開家長會,徵求高三學生及家長意見,可以自主選擇參加春季高考還是夏季高考。班級人心浮動,使原本就淡淡的學習氛圍更加稀薄。馬上就要各奔東西,許小桃買了兩本同學錄,可以拆卸的那種,分發給了所有認識的同學。大部分同學都很認真地給許小桃寫了臨別贈言,很多女生還用彩色珠光筆畫了一些可愛的圖案,有的還貼了自己的大頭貼。許小桃收回大家寫好的同學錄,僅看了一遍就不忍再看了。
村裡的拆遷也正式提上日程,可是所有人心裡都沒底。許小桃家幾乎每天晚上都會聚集一大群村民,商量上面給的拆遷補償合不合適。村裡的耕地已經都租給了外地人,魚池和蝦池開始廢棄,其餘的好多土地也都被賣土的公司挖成了大坑。村裡人心急如焚,誰也拿不定主意。許家棟和趙沽東從前算是村裡的明白人,但現在他倆也十分迷茫,並且話不投機,經常說著說著就會吵起來。
許明珠在多次相親后,終於跟她一個初中時的男同學確認了戀愛關係,每天晚上都在許小桃房間里煲電話。因為許家棟他們吵鬧的聲音太大,房間門根本不隔音,許明珠講電話的聲音要比他們更大,她男朋友才能聽的清楚。
正房的房間門都不隔音,廂房的燈又太暗,家裡沒有人在意,許小桃是個馬上面臨高考的高三學生,都自顧自地聚集人群,大叫大嚷。就在許小桃焦頭爛額的時候,又有一個人來添亂,那個人就是李路。
李路回內蒙讀高三,成績還算穩定,但心裡極度孤獨苦悶,又無處發泄,於是給許小桃打來了電話。既然家裡亂得無法學習,許小桃打算乾脆做件好事,「送佛送到西」,好好開導李路,讓他能心態平穩地參加高考。
那段時間,許小桃唯一能感到心靈寧靜的時間,就是聽中央人民廣播的《千里共良宵之情感音樂吧》。主持人經常會念聽眾給久未謀面的朋友寫的信,或者發的簡訊。
許小桃被那些故事感染,有一天也嘗試著往那個節目發了一條簡訊——「我叫許小桃,來自桃花源。曾經有一位騎士經過桃花源的時候,給一顆桃樹澆了水。現在桃花都開了,騎士卻去了很遠的地方。那顆桃樹托花瓣隨風飛到騎士身邊,只想問一句,『千潼哥,你現在,還好嗎?』」
三天之後,許小桃收到了中央廣播的簡訊,她的投稿中獎了,請她發送郵寄地址。一個星期後,許小桃收到了一台銀白色的做工精緻的小收音機。班裡好多女生和許小桃一樣興奮,挨個把玩許小桃的新收音機。應該是沒找對角度,那個信號桿轉起來有點不靈活。於帆好心辦壞事,用力一掰,把信號桿掰斷了,收音機沒有了完整的聲音,徹底毀了。許小桃心疼地不行,第一次在班裡發了脾氣,「於帆,你真討厭!」大家沒見過許小桃這個樣子,都悻悻地躲開了。
許小桃晚上回到家,心疼地調著收音機,正猶豫要不要扔掉它,她的手機響了。
許小桃沮喪地接起電話,電話那端的聲音使她打了個激靈,「你好,請問是許小桃嗎?」「我是,你是?」「我是南千潼。」許小桃大驚,「啊?南千潼?真的是你嗎?」南千潼有點羞澀,「真的是我。」許小桃拿著手機在屋子裡走了兩圈,激動地不知道說什麼好,「額。。那個。。你怎麼想起來跟我聯繫了呢?」南千潼吭哧了一秒,「我……想聯繫就聯繫咯。」
「去年九月到今年四月,大半年過去了,我以為你應該結婚了……」許小桃嘆氣。南千潼笑,「哪有那麼快啊?結婚也得有對象啊?」「你還沒對象啊?」「沒有。」許小桃竊喜,「你還在那個單位上班嗎?」「是呀。」「除了工作,近期有什麼其他計劃么?」南千潼頓了幾秒,「計劃就是找個對象。」
許小桃和南千潼很默契地,都沒有提起從前通信的內容。從晚上九點半一直聊到了半夜十二點,南千潼還給許小桃唱了幾句最拿手的劉德華的《冰雨》,兩人才依依不捨掛了電話。
許小桃的手機第二天就停機了,欠費七十多,她把一周的午餐費都交了話費,連續兩周中午都只吃大餅鹹菜。不過每天都能跟南千潼發簡訊,即使是吃大餅鹹菜,許小桃也是甘之若飴,連空氣都是甜的。
南千潼聯繫許小桃之前,家裡已經混亂了很久,她的模擬考試成績可想而知。學校整個高三成績都很差,老師們幾乎也都失去了信心和耐心,開始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春季高考過後,人少了很多。很多參加夏季高考的,也開始逃課,即使來上課的,也是無精打采,不抱希望。
二零零五年四月底,在吵嚷了好幾個月之後,大部分村裡人都決定搬家了,許小桃家也在其中。在創業村住的最後一天傍晚,許小桃裝了一小瓶院子里桃樹底下的土,用手絹包好,放進了自己的行李。她第二天早上去學校,放學直接就去了北塘的出租房,很多年都沒再回過創業村。
許小桃那天給南千潼發簡訊說自己就像一顆小樹被連根拔起,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找到生根的地方,南千潼可能是不知道怎麼安慰許小桃,沒給她回簡訊。
許小桃有點生氣,南千潼第二天發來簡訊的時候,她也沒給他回。直到晚上,南千潼打來了電話,許小桃一聽到他的聲音,頓時氣就消了。
二零零五年五月的一天,許小桃收到了南千潼的一條簡訊——「沒有你的日子裡,我像一個沒有愛情的男子,想你的時候,我在紙上畫出許多你的樣子。我想你了,你想我嗎?」幸福的淚水從許小桃的眼中奪框而出,她終於盼來了夢想中的南千潼的「告白」,卻不知道那是他們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離愛情那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