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九個女仔
二零零二年元旦。
許小桃班級所有人的臉上都喜氣洋洋。教室黑板上用歡樂的字體寫了「元旦聯歡」四個字，還畫了好多絢爛的煙花，黑板邊緣掛著皺紋紙做的彩帶。教室的燈管、暖氣管上，都纏上了彩色皺紋紙。玻璃上有用彩色亮片寫的「HAPPY NEW YEAR」、桃心和笑臉圖案。牆上粘了好多各色氣球。屋頂四角到中心掛著喜慶的彩色拉花。許小桃去初一初二教室看了，他們都沒有拉花，只有她們初三教室有。桌椅在除黑板外的三面牆壁擺成三排，桌面上擺著花生瓜子糖果水果飲料。路過的一個老師說初三教室像個辦喜事的新房，校長說像個小禮堂。
早上八點半，聯歡開始。金俊梅、秦秀榮、吳文清、化學老師，體育老師應邀來到初三教室，全班熱烈鼓掌歡迎。許小桃和孫小倩幾個按事先排練好的，上去給老師們獻康乃馨獻賀卡。然後是秦秀榮代表老師們講話。
秦秀榮很感動，眼泛淚光地說了很多「祝福」、「感謝」的話。許小桃也被她感動了，有點懷念初一初二的日子，往事不可追，她現在能做的只有熱烈鼓掌。
第一個節目是張文演唱的《那麼驕傲》，許小桃心想自己比張文唱得好，但做不到她那麼大方坦然，她現在只能在一兩個人面前唱歌，眾目睽睽下，她就只想消失。
張文演唱完畢，老師們都離席了，只剩下班主任金俊梅和大家繼續聯歡。
第二個節目是董洋洋唱的《貓咪森林》，許小桃一臉驚喜，「今天是金海心專場嗎？」突然聽到金童大喊，「董洋洋，肖濤愛你！」所有人大笑起鬨，董洋洋差點笑場，指了金童一下，又羞澀地看一眼肖濤，肖濤一臉「消化不良」的表情，不願意多看董洋洋一眼。金俊梅收起了往日的嚴厲，微笑看著不說話。
董洋洋唱完，很多人喊「再來一個」，還有人喊「張文再來一個」，張文又上去跟董洋洋合唱了一首羽泉的《彩虹》。許小桃想起去年過年的時候，她在棒駝子小雲表姐家，一句一句教她唱這首《彩虹》，小雲表姐的音準還可以，就是咬字太硬了，聽著都一股棒駝子的味兒。
《彩虹》唱完，金童和劉思凱把肖濤硬拽到了台上，所有人都在喊「肖濤來一個」，張文把董洋洋往肖濤那邊推，「你們合唱一個吧！」大家又喊「合唱一個！」肖濤和董洋洋合唱了一首羽泉的《冷酷到底》，音樂剛一響，金童就喊「一拜天地！」劉思凱接著喊，「二拜高堂！」肖濤被他們喊得不想唱了，剛下台又被推了回去，表情又像死了老婆，跟一臉甜蜜的董洋洋唱到那句「請別再說『我愛你』」，就實在唱不下去，跑下了台。
下面是李金飛和呂小浩這對「鴨鼠組合」表演小品《鐘點工》，女聲女氣的李金飛綁了個頭巾，扮成宋丹丹，還沒上場就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略顯土氣的呂小浩斜戴一頂鴨舌帽，穿一身中山裝，跟本山大叔還真有幾分相似。不料兩人演到一半，大家笑得正歡的時候，呂小浩忘詞了。李金飛提醒了半天，他也沒想起來。呂小浩面紅耳赤，無地自容，僵持了兩分鐘，許小桃記得《鐘點工》的台詞，趕緊把後面的寫在紙條上給呂小浩遞了上去，呂小浩看了紙條，跟李金飛圓滿完成了這唯一的語言類節目的演出。
幸虧有張文，不然這聯歡可能二十分鐘就能結束，一共就沒幾個人準備節目，許小桃高估大家的表現欲了。下面的節目都是大家吆喝出來的即興表演。張文喊徐天、李路和金童，他們只是笑著不動，金俊梅喊，「一二三四五！」，同學們喊，「我們等得好辛苦！」金俊梅喊，「五四三二一！」同學們喊，「我們等得好積極！」
徐天、李路、金童在張文的帶領下，合唱了一首《今生共相伴》。李路站在中間，臉又紅成了關公，徐天和金童站在兩邊，很是帥氣，李路唱到一半自覺氣勢太弱，於是也昂首挺胸拿出了罕見的男子氣概。李路的長相和身材都不錯，跟《金粉世家》里演柳春江的遲帥有點像。許小桃一度覺得李路這幅好皮囊配他陰柔的性格有點可惜，今日見他抖擻雄風，不禁被深深吸引。
下一首歌是《傷心太平洋》，徐天主動邀請劉思凱演唱。許小桃恍惚又回到了小學最後一次元旦時，徐天含淚演唱《傷心太平洋》的情景，可眼前的徐天表情平靜，一點都不傷心。反倒是劉思凱，唱得很動情投入，眼泛淚光。許小桃發現劉思凱好像是很愛哭，跟人打完架會哭，跟趙玉梅分手會哭，被老師批評會哭，這唱個歌也要哭……許小桃愕然，越發覺得自己當初怎麼就瞎了眼，看上這麼一個哭巴精。
可能是為了安慰劉思凱這個哭巴精，趙玉梅邀請張文陪她唱了一曲周惠的《約定》。周婷和孫小倩被吆喝出來，合唱了一首歡快的《浪花一朵朵》……
大家吆喝金俊梅出個節目，她想了半天，說猜個謎語——「A人是貓，下一句是什麼？」所有人議論了一會，呂小浩大喊，「B人是狗！」金俊梅露出像是撿了個便宜的笑容，「完全正確！」只有金童他們幾個男生在笑，孫小倩翻了個白眼，湊到許小桃耳邊說，「金老師真壞，總說咱們是狗。」許小桃冷笑，「是呢，也沒點兒新鮮的。」
金俊梅幾次叫許小桃表演，許小桃都搖頭，同學們知她拘謹又倔強，也就不吆喝她了。其實到了最後，許小桃的熱情已經被調動起來了，但她想唱的歌太多，實在不知道唱哪首，最後就乾脆不選不唱了。
二零零二年的春節期間，許小桃最享受的事，就是抱著小黑子，看《流星花園》。晚上看一遍，第二天上午重播還要再看一遍。小黑子一開始還跟許小桃一起看，但看一會它就覺得無聊，眼睛朝四處張望了。
許小桃在元旦聯歡上攢下的熱情，到了棒駝子，跟小雲表姐在一起時，得到了釋放。她倆在棒駝子的主街上哼著歌遊盪到很晚，都逛餓了，買了些零食回了小雲家。
許小桃上初二的時候，想在《天津中學生》雜誌上交個筆友，寄了幾封信都沒有人給她回信，她都懷疑雜誌上那些筆友都是假的，不存在的。那時許小桃和小雲經常要通電話，她有一天問小雲想不想交個筆友，書信往來，小雲覺得很有意思，就答應了當許小桃的筆友。
那段時間，她倆通過書信交換了很多學校的趣事和小女生的心事。許小桃到了小雲家，讓她把自己的信拿出來，兩人又重新看一遍，一邊吃著零食一邊嘰嘰嘎嘎地笑。有很多話許小桃都不相信是自己寫的，簡直矯情到她自己都受不了。
小雲上學晚，還留過級，所以才上六年級。許小桃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小雲他們班有倆人談戀愛，男生給女生買了「鑽戒」和項鏈，搞了個定情儀式，還給同學們發了喜糖。
許小桃好奇這個男生長得什麼樣，小雲就白天帶許小桃去那男生家附近溜達，等著看看他。不料那個男生看見了小雲和許小桃，上來搭話，小雲簡單介紹了一下，許小桃被那男生盯得渾身不自在，說了兩句話就拉著小雲走了。用小雲的話說，那男生對許小桃像是「一見鍾情」，帶著另外兩個男生天天蹲守在小雲家附近，許小桃和小雲出門，他們就在後面騎自行車跟著。
那男生還是小學生模樣，身高比許小桃還要矮半頭，可臉皮是真的厚。許小桃在棒駝子待了三天，他在後面跟了三天。他還往小雲家打電話，打聽許小桃的情況，小雲只說了一句，「你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小雲也跟一群女生結拜過姐妹，小雲因年齡最大還是老大，一共有八個人。許小桃看了陳冠希和Cookies組合演的電影《九個女仔一隻鬼》，在電話里跟小雲開玩笑說，她要是加入她們的結拜姐妹，正好也湊成了「九個女仔」。沒想到小雲認了真，「好啊！那你就是二姐了！」許小桃從前跟孫小倩她們結拜，都是小妹，也想嘗嘗當姐的滋味，就決定加入小雲的結拜姐妹。有的小姐妹在小雲與許小桃通信的時候，還把自己寫給許小桃的信跟小雲的信放在一個信封里，托小雲一塊寄給許小桃。
這個春節假期，是許小桃與姐妹們第一次見面。小雲挨個給許小桃介紹，許小桃很快就記住了她們的名字。有的小姐妹見到許小桃有點羞澀，有的上來就熱情地跟她握手。
許小桃帶去了《九個女仔一隻鬼》的影碟，在大表哥家跟姐妹們又一起看了一遍。前面還一起嘰嘰嘎嘎地笑，到最後陳冠希與女主在海邊分別的時候又都哭得稀里嘩啦。姐妹們看到電影里有整蠱老師的橋段，想起她們學校也有一個很壞的老師，也想裝鬼嚇嚇她。
到了晚上，許小桃和姐妹們埋伏在那個老師家窗戶底下，讓頭髮最長的兩個女生把頭髮散開，一人披一個白床單，不時從窗邊晃過去……不料被那老師三歲的孩子看到了，嚇得大哭不止，許小桃她們慌忙跑了。
許小桃在棒駝子過了一把Cookies的癮，九個人大搖大擺地在主街上招搖過市，之前那個跟著許小桃的男生跟另外兩個男生在後面騎著自行車一路尾隨。
《九個女仔一隻鬼》有男主角，可許小桃他們沒有。尾隨他們的男生太幼稚猥瑣，與陳冠希差得太遠。許小桃有點遺憾，但她又想起來小雲說過姐妹中有三人都喜歡同一個男生，包括小雲。那男生叫張寧，據說五官端正，性格沉穩，思想成熟，住在公交站附近。許小桃臨走的時候說想看看張寧，那個尾隨許小桃的男生就去了張寧家把他叫了出來，許小桃遠遠地看了他一眼，覺得還不錯，跟小雲蠻般配，可以做她們的「男主角」。許小桃的《九個女仔一隻鬼》的夢圓滿了，她可以心滿意足地回家了。
公交車來了，許小桃有點傷感，像是已經預見到了不會再見，與姐妹們依依惜別，大家還集資給許小桃買了份禮物，讓她回家再打開看。許小桃把《九個女仔一隻鬼》的影碟留給了小雲，算是回贈的禮物。上了車，那個尾隨許小桃的男生還騎著自行車在公交車後面追了好久。
許小桃從棒駝子回來后經常接到莫名其妙的電話，一個男生的沙啞嗓音，每次都用蹩腳的普通話說「我喜歡你」，然後就掛了。許小桃想來想去，這事兒得問問小雲，小雲去調查了一番，應該是姐妹中有人向那個尾隨許小桃的男生泄露了她的電話，但是問誰誰都不承認，還互相猜忌指責。小雲因為姐妹間經常因為男生爭風吃醋很是煩惱，加上她的學習成績也越來越差，她說她都想輟學了。
姐妹們給許小桃打過幾次電話，互相告狀，許小桃也被煩得不行，最後就跟小雲一起退出了「組織」，她們的「Cookies」正式解散了。就在她和小雲正式退出的那天，姐妹們送給許小桃的風鈴也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