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第136章 弗以

  第136章 弗以

  成年的達瑞賽德斑蹄通常身高在15到18手之間。


  它們擁有勻稱的體形和結實的肌肉。


  再加上寬闊的腰部。


  這種深得北境人喜愛的馬兒在奔跑時具備良好的爆發力和穩定性。


  達瑞賽德斑蹄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它們腿部毛髮上那絢麗多彩、形態各異的斑點。


  不同的個體可能會擁有黑色、棕色、白色甚至泛金屬光澤的斑點。


  而在這個午後。


  噠噠噠——


  三輛由頗為罕見的純黑色達瑞賽德斑蹄牽拉著的馬車在繁榮之路上疾馳著。


  馬車的車身全都採用素黑色調，莊重低調。


  簡潔的線條勾勒出整個車廂，沒有過多裝飾和花紋。


  車頂往下還覆蓋著綢緞帷幕以遮擋陽光。


  車夫們端坐在車廂前方，身著黑袍，沉穩專註。


  絲毫沒有受到來往商旅驚訝詫異的目光注視的影響——


  純色的達瑞賽德斑蹄可是稀罕東西。


  雖然在純色的情況下，馬兒身上的斑點已經看不出來，所謂「斑蹄」的最大特點似乎已不存在。


  但實際上，稍有見識的人都知道，純色的斑蹄色彩上或許不夠張揚，豐俊的神采卻有增無減，氣勢十足。


  況且，物以稀為貴。


  找到一匹純色的斑蹄已經不容易了，想要湊齊三匹同樣顏色的斑蹄，就不只是錢的問題了。


  因此，這三輛馬車儘管外觀看上去頗為樸素，但來往的商販馬車都自覺地避讓這支車隊。


  噠噠噠——


  隨著車夫有意控制韁繩，馬車的速度漸漸放緩下來。


  感受到車速的變化，伊格隨手拉開車廂的帷幕。


  映入眼帘的是令人懷念的冷杉木牆。


  木牆上粗糙而古老的杉木呈現出深沉的棕色，但經歷歲月洗禮后變得斑駁。


  有些地方的牆面已然斷裂，暴露出內部紛繁腐朽的木質。


  一切看起來都和三年前的「塔列克」別無二致。


  曾經執掌邊陲三鎮的大地父親教會目前唯一一個尚能掌握的地方，「弗以鎮」，到了。


  注意到那三輛外觀低調，但氣勢分毫不弱的馬車出現在視野中，帶著兩名牧師在「弗以」大門前等待的大地父親教會新任主教，也是目前唯一的主教，法斯特·諾曼朝身側侍立的衛兵隊長使了個眼色，讓他帶人去疏散閑雜商旅，給客人留出空間。


  同時開始整肅自己的衣冠。


  法斯特·諾曼身材瘦削，看起來十分精幹。


  額頭寬闊、高鼻樑、有一對深褐色的眼睛。


  他絲毫沒有藏匿自己早已開始變白的鬢角的意思，任由兩側的白髮在黑髮中顯露出來。


  身上的祭袍由優質的棕色綢緞製成，舒適耐用。


  祭袍的袖口和領口都點綴著精細的金線。


  胸前則是用金線綉成的禾苗圖案，與他脖頸上佩戴著的那串象徵主教身份的黃褐色項鏈交疊在一起。


  見到主教大人開始準備，他身後的兩個年紀明顯要更小、戴著翠綠色項鏈的牧師也都有樣學樣地整理起儀錶來。


  只不過，站在左邊的那個年輕牧師似是有些不理解法斯特的莊重，邊整理衣領，嘴裡邊嘀咕：

  「我們幹嘛要給那些鳩佔鵲巢的混蛋好臉色看。」


  「在這裡等他們都有大半個小時了。」


  「他們配嗎？」


  法斯特聽到側後方的聲音，將頭轉了過去。


  古井無波的眼睛和說話的牧師一對視，就讓後者自覺地閉上了嘴巴。


  在如今的教會，法斯特具有極高的威望。


  這不僅是由於他是神明欽定的新任主教，更是由於他使用雷霆手段管重振了被「自然之圓」重創的大地父親教會。


  三年前的那個晚上，為了能夠完成「繁榮之路」計劃，大地父親教會往「塔列克」和「弗以」間的漫長泥路派遣了近五十名神職者。


  這幾乎是大地父親教會的全部家底。


  結果，在「塔列克」這邊，教會的最強戰力，使徒加德里·雷文和主教納爾遜·康斯坦斯被「自然之圓」的強者襲擊。


  在繁榮之路上三人一組分散開的四十多名神職者也被早就埋伏好的「自然之圓」的走卒分別包圍。


  為了配合「永恆之土」徹底將泥路轉變為繁榮之路，這些神職者們前前後後早已消耗了大量體力。


  被偷襲時，又因為每個小組間的距離過遠而無法形成合力。


  最終導致大多數的神職者被個體實力遜色於己方，但人數更多，且有備而來的「自然之圓」的隊伍所壓制。


  等到一切落幕，逃出生天的神職者們在「弗以」重新集結，大家才發現整個教會竟然只剩下了十三名神職者。


  這其中還包括了事後才從「多克」趕來的科爾伯特祭司以及同他一道前來的三名牧師。


  再除去原本留守「弗以」的兩名牧師。


  也就是說，「自然之圓」的這次行動致使被派往繁榮之路的四十八名神職者只活下來了七個人。


  這是無比慘重的損失！

  而當時還是祭司的法斯特就是這七人中的一個。


  他在回來的路上不但護住了同組的兩名牧師，還搭救了另外一組的三人，為此身受重傷。


  其英勇的行為毫無疑問得到了其餘神職者們的認可和尊重。


  或許正是出於這個原因，大地父親在不久之後就授予了他主教的職位，並特准他享有使徒才能擁有的「聆聽神諭」的權力。


  「弗以」的舊鎮長死在了繁榮之路，法斯特這個神眷的主教便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弗以」的新任鎮長，並接過了「災難過後」的大地父親教會的領導權。


  然而，此時的大地父親教會處在前所未有的低谷。


  在外，異軍突起的黑衣之禮通過種種手段，事實上地驅逐了大地父親教會的殘存勢力，佔據「塔列克」。


  同時，與教會爭鬥多年，又得到主導「瓦斯多克」的天平教會襄助的聖詠之調更是藉機發難，直接包圍了位於「多克」的教會神殿。


  他們想通過斷糧斷水，迫使大地父親教會徹底退出「多克」。


  外部的環境如此嚴峻，內部同樣不堪。


  神職者的大量減員和漫天的謠言使得「弗以」的那些順從教會統治的平民開始對教會的實力產生懷疑。 就連信徒中也出現了不和諧的聲音。


  大地父親教會統治的根基被動搖。


  人手短缺、地盤縮水、聲望一落千丈。


  如此內憂外患之下，法斯特沒有再浪費時間猶豫，而是果斷出手，收拾局面。


  首先就是對黑衣之禮全面退讓。


  神明要求教會對黑衣之禮儘可能地忍讓，法斯特索性做得更徹底。


  將在可見的未來都無力奪回的「塔列克」直接送給了黑衣之禮。


  還積極配合對方進行權力的交接和轉讓。


  如此合作的態度也讓黑衣之禮投桃報李，允許大地父親教會象徵性地在「塔列克」留下了一個沃爾特牧師以收攏殘存的沃土之神的信徒。


  算是兩個教會友好的表現。


  通過與黑衣之禮的良好關係，法斯特又主導了大地父親教會與天平教會的和解，完全支持天平教會在「多克」的一切主張，並大量騰清在「多克」的教產轉讓給天平教會。


  這樣一來，聽從天平教會號令的聖詠之調也就撤去了圍堵神殿的人手，與大地父親教會達成了表面的和解。


  一番動作之後，大地父親教會以完全撤出「塔列克」，在「多克」只保留了一座神殿為代價，徹底解除了外部的危機。


  於此同時，法斯特還在「弗以」開展了「清除暴亂分子」的「治安行動」。


  一次性抓捕了數十名「散布謠言」、「妄圖製造混亂」的「暴亂分子」並加以監禁。


  鎮子的風氣為之一肅，無人再敢妄議教會。


  隨著毛皮貿易的繁榮，「塔列克」吃肉，「弗以」也跟在「塔列克」後面喝湯。


  百姓生活質量上升，周圍的城鎮又都重歸友好，民眾對於大地父親教會的信心自然就回來了。


  花費一年的時間，大地父親教會重新穩定下來。


  在這個過程中，法斯特居功至偉，也理所當然地獲得了崇高的威望。


  只用一個眼神，年輕牧師便再不敢多嘴。


  這麼安靜了數十秒后，法斯特才淡然開口道：

  「我們和黑衣之禮是友教，更是同處王國邊陲的鄰居。」


  「如果一切正常的話，接下來還要一起去貝爾斯塔德。」


  「體面地迎接他們，對我們而言損失的不過是毫無價值的自傲，卻能凸顯出我們的誠意。」


  「這樣的無本買賣，我找不到不去做的理由。」


  年輕牧師塔博爾聞言，訥訥稱是，但心裡卻並不贊同。


  在教會人心浮動的時候，大家都感念於法斯特處置果斷，唯他的命令是從。


  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大地父親教會舔舐完傷口，又到了需要繼續發展的時候。


  此時大家環顧四周，才發現教會的發展空間已然被壓縮得所剩無幾。


  而這一切的「罪歸禍首」，自然就是當初下決定「割肉止損」的法斯特。


  雖然目前來說，法斯特的勢力在教會中仍然佔據絕對的上風，但塔博爾早就注意到，教內的反對勢力同樣不小。


  像塔博爾這樣的後進牧師，更是不滿法斯特輕賤「教會尊嚴」的種種舉動。


  但無論如何，法斯特身為「神眷主教」，在教內的地位不可動搖。


  因此即使心中再不滿，像塔博爾這樣的牧師也只能遵照法斯特的指令行動。


  噠噠噠——


  黑色的馬車隊在衛兵的引導下，慢慢悠悠地停到了法斯特身前五米左右的位置。


  這位大地父親教會的主教大人自然地向前迎了上去。


  塔博爾暗自撇了撇嘴，也和身旁的同伴一起跟上了法斯特的腳步。


  穿過大門進入小鎮內部，一片忙碌和喧囂的景象。


  小鎮里人來人往，窄窄的街道擁擠得幾乎看不見盡頭，還有幾輛馬車被堵在半路上，進也不能、退也不是。


  街道兩旁堆滿了各種各樣擺放得毫無規律可言的貨物：從毛皮到木製傢具，從陶瓷器皿到工具，幾乎無所不包。


  商販們叫賣著自己的商品，爭相吆喝吸引行人的目光，似乎對空氣中瀰漫的那股由汗臭、馬糞和其他不知是什麼東西的怪味混合在一起的惡臭渾然不覺。


  小鎮的建築物也都無比樸實，大多是一層或兩層樓高。


  許多房子的屋頂都用厚重的稻草覆蓋，有些還露出了裡面的杉木桁架。


  再往前是一個相對寬敞些，但同樣繁忙的廣場。


  廣場周圍是各種商店、攤位和小工坊，中心則是一個有些破舊且已不再運作的噴泉。


  一路上，大地父親教會安排在前面開路的那隊衛兵手腳很利索，負責驅趕閑雜人等的兩個年輕牧師也動作飛快，使包括伊格在內的黑衣之禮的全體使團成員都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走了十多分鐘，一行人就到達了目的地——鎮長辦公樓。


  厚實堅固、富有質感的灰色石牆、巨大而寬敞的門廊、精美絕倫、裝飾細緻的窗戶

  這棟華麗的四層鎮長辦公樓與伊格方才在「弗以」的街道上見到的那些破舊房屋格格不入，看得他感慨萬千。


  一旁悄悄關注著伊格表情的塔博爾和同伴對視一眼，露出了笑容：

  雖然「弗以」的平民們活動的地方上不了檯面，但鎮長辦公樓還是足夠體面大氣的。


  也好讓這個從「塔列克」來的暴發戶看看，什麼才叫格調。


  當然，如果他們知道伊格的真實想法，恐怕就要失望了。


  伊格真正感慨的是，「自然之圓」入侵之後又過去了三年，大地父親教會還是那副老樣子。


  肯花錢修這麼好的辦公樓，卻不肯花錢拓寬道路，安排人清理街道。


  法斯特一眼就看出了自家教會的兩個年輕牧師在想什麼，默默地嘆了口氣。


  大地父親教會發展到現在已逾百年。


  一些頑疾越拖越深，已經到了必須狠下心來剜去腐肉才能解決的地步。


  然而，才從「自然之圓」帶來的創傷中恢復了些許元氣的教會，又怎麼經受得起這樣的動蕩呢？


  心中苦澀，法斯特面上卻沒有流露分毫。


  他向前方伸開右臂，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熱情地向伊格邀請道：


  「伊格大人，這是弗以的鎮長辦公樓。」


  「請您和其他黑衣之禮的朋友們隨我一道進去，喝口茶，稍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