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給農家人拍的電影（上）
雲空掠過天邊。
鏡頭直指黑暗。
大山裡。
星空璀璨。
一間破茅屋裡閃著光，一個女人點燃了煤油燈。
微弱的燈光閃亮，映出一個中年女人和年輕小孩兒的臉。
「娘，我想讀書……」
「娃兒，我們也很想支持你，讓你走出大山，可家裡實在沒錢啊……」
「我們學校的老師說，上面已經免了學費了。我……」
「娃兒，我知道你做夢都想上學，可娘給你算筆賬啊。
從你初中高中到大學，即便你真的考學成功了，在大城市裡定居，也會有很大的買房壓力。
說句你不愛聽的，到時候，家裡可能幫不上你什麼忙……」
「我上了大學就不需要你們幫忙了，我能自己照顧自己的！」
孩子顯得很執拗。
「那我們呢？」
女人看著面前的男孩，「我知道娃兒你有孝心，但我們不想成為你的拖油瓶。
更何況，村子里當初費盡心血供出去的那三個大學生，現如今一個回來的都沒有。
現在就算是娘腆著臉，讓大家給你湊錢。可你真能保證，到時候學成歸來嗎？」
「我……」
孩子久久說不出話來。
整個電影的序幕就這麼直接拉開了。
完全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部分。
電影的光影折射，鏡頭的曲折，甚至連所謂的配樂，都沒有。
整個畫面，給人的感覺完全不是那種故意製造家裡很窮的樣子。
很顯然，這個家庭本身就這麼窮。
外間的蟲鳴聲響起，屋子裡實在太熱了。
小男孩就著燈光寫著作業，汗水滴在本子上，他忍不住用小手去擦卻擦不完。
整個畫面看起來很真實。
完全不存在任何煽情的部分。
甚至導演應該是為了整個電影的真實度，當煤油燈被點起來的時候，如果有人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點燈的那個婦女，把煤油燈的燈芯兒，掐出來了一截。
無他，因為這樣做省油。
「娘，屋子裡實在是太熱了，要不咱們把燈搬出去吧？」
孩子終於忍不住了。
「外面風大，油燒得快。要不你堅持堅持，或者咱們明天再寫也行！」
女人真的想幫自己的兒子。
但她沒辦法。
在面對這些麻煩事兒的時候，她說的也很糾結。
「那算了。」
小男孩堅毅的眼神，在煤油燈下，微弱的光芒中閃爍。
他的小手拿著鉛筆，堅定不移的做著作業。
但是臉上的表情，更多的其實是害怕，恐懼和無奈。
「這真的是扶貧的主旋律電影嗎？」
觀影過程中。
當有人看完了這一段大概五分鐘的表演后，震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剛才小男孩在燈光下的那個目光，把女人震撼的酒精不能說話。
「那個孩子演的未免也太好了吧？」
「這種演技，看上去也太真實了！」
「這哪裡是什麼演技呀？你們看網上，張導說了，當初拍這個劇情的時候，孩子壓根就不知道這個事兒，甚至連拍攝這個鏡頭的時候，那都是攝影師在很遠的地方去拍。」
「所以這是真實表現出來的狀態？」
「要不然你以為這麼真實？」
鏡頭對孩子的特寫，有大概三秒鐘的停留。
這能讓很多人看清楚，這個孩子到底是什麼樣的態度表現。
而很真實的一點是。
從煤油燈點亮，母親告訴孩子，他可能沒辦法繼續念下去的時候，孩子的態度，雖然看起來依舊堅定，但表情依然發生變化了。
所以儘管是很小的孩子，他也有自己的夢想啊。
但是家裡實在太窮了。
「這家人也太自私了吧？孩子既然這麼勤奮好學，他們為什麼就不能拉一把呢？等孩子考了大學，掙了錢，難道還會對他們不管不顧？」
「你說得簡單。他母親不是已經說了嗎？
這個村子以前，已經供出去三個大學生了，可最後的結果是什麼樣的，你們不會不清楚吧？」
「那些大學生也真是個白眼狼。村子里的人花這麼多錢供他們上大學，可是他們最後竟然拍拍屁股就不回來了，也難怪大家不願意這麼做了。」
「其實也不怪他們。大山裡的人，有時候真的把考上大學的人當做億萬富翁，真覺得他們學業有成之後，身家背景就會很厲害。」
說話的人無奈的嘆了口氣。
「你們不知道，就前幾天，我們村的村支書把電話打過來了，說家鄉的小學要修繕一下，給我打電話，問我能不能支持。
那我說自己是村子里的一份子，肯定支持啊，支書就說，讓我拿五十萬。我當時徹底懵了呀。
雖然我是被鄉親們供出來的學生，平時一個月的收入也不錯，但房貸車貸還著，每個月根本攢不了多少錢。
五十萬我根本就拿不出來，就為了這事，村支書還說我沒良心，可是誰能知道我的苦啊……」
男人說到這兒，無奈的嘆了口氣。
「努力學習確實能夠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甚至是一個家庭的命運，但一個村，一個鎮，乃至一個縣，他真不是普通的人能夠改變的。」
「這天底下能有多少個東哥？」
聽他這麼說，大家也瞭然了。
似乎越窮的地方，對於讀書人的重視，就越是到了一個畸形的地步。
他們彷彿覺得，上了大學有了學問之後，就能夠徹底改變命運和古代的那個時候一樣，上面給官，還給僕人。
他們的思想可能還停留在那個時候。
但現如今的社會，那種狀況幾乎已經不再出現了。
畢竟即便是最頂尖的學生，從大學出去之後，頂多也就年薪百萬。
且不說這樣的人，從鄉村裡走出去的，那是萬里無一。
就光說這點錢對於一個家庭來說。
或許能夠讓一個家裡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但一個村子的改變，憑藉他一個人又怎麼可能真正解決呢？
哎。
所有人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嘆了口氣。
村子實在是太窮了。
即便是想著把教育搞上去也沒什麼用啊，因為一個村子對這些事情完全沒有奔頭。
「所以呀，我們也別說那些農家人，頭髮長見識短，他們其實是很聰明的一群人。
他們清楚，即便是孩子們上了學，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但是整個村子的命運，仍舊改變不了！」
「嘶……為什麼我忽然感受到了一種無力且窒息的感覺？」
「生活在鄉村的那幫人，真的沒辦法改變自己的命運嗎？」
「仔細想想，一個人就算再優秀，也不可能改變一個村子的命運，這本身就是一件極其複雜的事兒。」
「呼……光是想想就窒息！」
也就在這幫人討論的時候。
畫面一轉，天光大亮。
歡快的音樂響起，一個身強體壯的男人騎著車，正在山路上盤旋。
山路看起來很陡峭。
但路明顯被修得不錯，柏油路看起來很平整，這也讓大家忍不住稱讚了一句上級部門的好。
也對鐵路部門豎起了大拇指。
有時候大家覺得鐵路部門太坑了，一張票就賣那麼多錢，但事實是如果沒有大家的支持，那這些地方，就修不了這麼好的路。
悅耳的音樂出現。
伴隨著輕快的哼唱，好些美麗的鏡頭開始映入大家的眼睛。
大家看到了這個村子。
這個美麗的村子，甚至是這個美麗的鎮子。
在光彩的包裹下，眾人所看到的航拍鏡頭幾乎沒有任何調色，就以這種直觀的狀態被他們看在眼裡，甚至整個變化都沒有怎麼出現過。
「這個村子也太漂亮了吧？」
「我覺得可以發展旅遊產業。」
「光拿嘴說誰不會呀，最重要的是要真正去改變這些東西，我想，這東西沒那麼簡單。」
故事情節繼續推進。
男主人公騎的摩托，在山上穿行的時候，另一邊，一個穿著襯衫牛仔褲，一身工作裝打扮的女人，此刻正在打著電話。
「徐總，您說您幹嘛給我派這個任務啊？您就算是讓我去別的地方當扶貧幹部，我也是真的沒有半句怨言的。可是為什麼選在這？」
「沙鷗同志！你這態度得擺正，組織上交給你的任務是你能夠隨便推脫得了的？」
聽筒那邊，省級電視台的徐總編，此刻忍不住說：「再者說了，這可是一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明白嗎？」
「您什麼意思？」
「還不懂啊你，只要你完成兩年的扶貧期，到時候回來直接是個處長。
所以啊，有得必有失。
你只要堅持下去，等到回來的那一天，你的履歷上有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到時候再想往上升，甚至是坐到我這個位置，那都不成問題……」
「您就光知道跟我說這些甜言蜜語。」沙鷗有些生氣，但是語氣逐漸鬆了下來。
「誰說我跟你說甜言蜜語的，我這都是一些大實話，真實的！」
「那就不聊了，你到了之後就和扶貧辦的同志說一下，儘快工作！」
領導的電話掛斷。
沙鷗背著大包，提著行李，正想去找人呢，剛巧這個時候他就看到了那邊有人在搶珍珠雞。
「幹什麼呢？你們我告訴你們，你們這些行為我現在可是都拍著呢，不想我把這些東西發到網上去的話，你們就趕緊結束自己這種行為！」
「是記者啊……」
「他們來咱們這裡幹什麼？」
「難道是因為上一次的事情，所以過來報復咱們了？」
「不可能吧！」
「有什麼不可能的？你忘了咱們上一次那個書記了，我聽說買通了縣級電視台，而且還和那什麼農業公司合作，差點把咱們的地就賣出去了……」
「這……這是他們對不起咱，那我們為什麼要害怕？」
「哎呀，民不與官斗，你明白嗎？人家就算是再欺負咱們，那也是領導，咱們怎麼能和人家斗呢？」
「那你們說那個記者拍這些東西幹什麼呢？該不會是因為我想選一隻大雞，所以他想用這個事兒當做由頭來欺負咱們吧？」
「我看還真的挺有可能的。」
「那咱們可不能讓他得逞，再怎麼著也必須把那個什麼內存卡搶過來！」
「沒錯，必須把他的那個內存卡搶過來，要不然他是曝光到上面去的話，這事就很麻煩了……」
然後說話的功夫。
一幫鄉親們就想上去搶東西。
也是這個時候，一個摩托車忽然出現在他們身邊，男主人公閃亮登場。
結果為了保護女主角，所以被鄉親們乾脆利落的打了一頓，當然很多時候鄉親們也不是想打他，他們只是想把那個內存卡拿過來。
但是人手畢竟太多了。
然後後面就免不了心裡不舒服，尤其是男主角還說了一句：「我是碗西村的新任村支書，你們這樣是想幹什麼啊？欺負人嗎？」
「村支書是吧，我打的就是你們這些喪盡天良的傢伙，欺負我們沒夠了啊。
現在就想過來對付我們，是不是想著故意把我們給套路了？然後在背後欺負我們……
你們這幫人為什麼這麼壞？」
劉泉生的第一次出場，結果就是被這群人打成這樣了？
熒屏前的這些影迷們，瞬間就開始憤怒了。
「幹什麼呀這是，這幫人是報名嗎？怎麼見人就打，見記者就打？」
「他們也太過分了吧，我總算是知道這個地方為什麼這麼窮了，一幫人全都是一群刁民，那還怎麼發展下去，根本是沒有任何希望的發展！」
「這話說的在理。」
「可我總覺得這件事情好像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咱們先往下看，我相信這幫人應該不會這麼想著要欺負他們，再說了，劉泉生再怎麼說也算是村支書……」
「你就別替他們辯解了，村支書的被他們打。天知道他們到底要干出什麼樣的事！」
「反正對這幫人我真的是無言以對了。」
電影到這裡，剛好過去了二十五分鐘，然而令人尷尬的一件事兒就是，這些原本領扶貧雞的鄉親們，竟然活生生的把劉泉生打了三分鐘。
可以想象的是。
一部電影本來就只有九十分鐘，而把珍貴的三分鐘拿出來，去敘述這麼一個打架的過程。
顯然這個打架的事，對整個故事劇情的發展有很高的價值。
反正不管怎樣，電影看到這裡的很多人，一些來自於一二線城市。
包括三四線城市的小城鎮的人，都覺得那幫村民實在是太過分了，一個個的就跟個土匪一樣，怎麼見人就打呀。
但是很多農家人，尤其是山裡面的人，他們心裡的很清楚，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事兒？
是因為無所畏懼嗎？
當然不是，那是因為內心深處無與倫比的恐懼和害怕，恐懼支配著他們，不得不這麼做。
醫院裡。
沙鷗看著劉泉生。
「那幫人實在是太過分了，怎麼把你打成這副樣子，我跟你說，我必須把他們的惡行報告給上面去，我要讓上面的領導知道，這幫人到底是什麼樣子。」
「別衝動啊你。我沒什麼事，再說了，我覺得鄉親們也不是故意的。」
劉泉生疼的呲牙咧嘴。
但還是忍不住替他們辯解。
「你別替那幫人解釋了，他們就是群暴民。」姑娘很生氣。
「你那個相機沒事兒吧？」劉泉生側著腦袋看了一眼，姑娘手頭上拿的是小巧玲瓏的萊卡相機，很顯然家裡還算是挺有錢。
「當然有事兒了，剛才被摔了，前置的鏡頭都壞了，這要修一下，估計怎麼著也得個四五千塊錢。」想到這裡姑娘就覺得有些心疼。
然後忍不住說：「那幫人實在是太過分了，我來之前就聽說這裡的民風很不好。
可是現在看來何止是不好啊，那幫人簡直都是些土匪，怪不得他這個村子這麼窮呢。
我琢磨著他們就該窮，就他們這個樣子，一輩子也富不起來！」
就他們這個樣子，一輩子也富不起來！
這句話從一個城裡來的姑娘說出來的一瞬間，瞬間刺激了很多正在看電影的鄉親們。
有些年老的鄉親們都忍不住把眼淚流了下來，因為他們其實想要解釋這個事情。
以前真的有很多人說他們這些農家人思想觀念不夠好，還打人，反正原本看起來很淳樸的鄉親，最後竟然被說成了，無惡不作的施暴者。
這對他們來說，簡直是人生路上最噁心的一件事情。
似乎天底下所有的錯事，在這個時候全部都歸咎到了他們身上，但他們真的不想背這個鍋呀。
「我去給你找個護工吧，你這個樣子平時行動也不方便。」
買粥回來的沙鷗，看著被一旁的大哥攙扶進來的劉書記，忍不住來了這麼一句。
他當然知道這兩位應該是剛才上廁所去了，那他也不能總是讓人家大哥幫他吧……
「那就麻煩你了，沙鷗同志。那個，錢我自己付。」
「當然要你自己掏錢了，我這個相機還想去找地方修呢，這一個月的收入就全都搭進去了，我上哪說理去啊？真的是。」
姑娘出去之後，迎面剛好找到了一個男人。
「你是過來找活的嗎？」
「算是吧。」
「我這邊有個人想讓你照看著，你看行不行？」
「是西側的那個病房嗎？」
「對，是一個男人。」
「那行吧，不過咱可得說好啊，錢你得給我。」
然後故事劇情繼續過度，幾個人說話的時候，知道這個男人是鄰村的。
然後男人說出了碗西村的村民之所以這麼排斥領導的事兒。
說出了上一任的村支書，為了從老百姓這裡轉錢，甚至差點把土地賣出去了。
要知道這個土地一旦賣出去了的話，後面一堆狗皮打造的事情，鄉親們可都扛不住。
「所以他們是因為這事兒，才把我打了一頓？」劉書記覺得自己實在有些冤枉。
「反正不管怎樣。我肯定是不會在這裡待下去的，和這幫人待在同一個屋檐下我是忍不了的，甚至和他們呼吸同一片空氣，我都覺得很難受。」
沙鷗這個時候很乾脆利落的把自己的態度表現了出來，她覺得自己和那幫人的生活根本是不可能的。
廁所里。
「兄弟，來這兒就沒有必要裝了，你到底是個什麼目的？是個什麼想法？直接說出來。」
「劉書記果然厲害，我是隔壁村的村主任過來，想讓您幫忙開導一下我們那個村書記。」
「具體出了什麼事兒了？」
「這個還要我慢慢給你說。」
……
「什麼？你是隔壁村的村主任，這次過來是想讓劉書記幫忙開導一下你們那個村書記。
可是你剛才說的好像啊，我都被你給騙了。
老實說你是不是憑藉著你這一副單純善良的淳樸形象，經常騙人！」
「你誤會了，同志。
我真不是那個意思。
我剛來的時候本來是想過來專門看一眼的，沒想到，你剛好出來看到了我。
然後把這個事情一說，我想著那我們兩個人這麼快相處說話也方便一點，那樣實在不行的話，你給我的報酬可以少一點。咱就當交個朋友了。」
「放心吧，錢一分也不會少了你的。」
劉書記繼續說：「不過，我聽說你們那個村的書記不是早就已經幫著村民脫貧致富了嗎？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啊？是出了什麼事兒了嗎？」
「我們村本來發展了一個支柱性產業，但是前一段時間我們搞的支柱性產業。
因為季節氣候的問題，蘋果滯銷了，然後，我們的村支書就打算創造別的產業。
因為他覺得現在如果不創造別的產業的話，到時候我們就沒有抗風險能力了。
雖然看著好像賺錢，但一旦有了更麻煩的事情想賺錢幾乎就不可能了。」
「然後呢？」
「賺了錢的村民們不願意出錢出錢的，就只有我們少數幾十個人，到最後產業創造失敗了，我們也不能說，這是村民們不給我們錢的原因。
反正自從這個事情出現之後，我們的村支書一下子就一次頹廢了，整個人的態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看著吧，我早就說了，這些農村人你就算是把更好的條件創造給他們也沒用。
他們封閉守舊的思想，早就把他們限制的死死的了，這幫人根本賺不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