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我沒有朋友
第217章 我沒有朋友
下午兩點,天氣忽然轉陰。
天色肉眼可見的暗了下來,湛藍的天空被塗上一層灰濛濛的色彩,原本還算和煦的風也變得狂躁起來,吹下大片大片的枯黃落葉。
「秋天果然是萬物凋零的季節。」
莫依夏靠在床頭,吃飽喝足的她沒有再重新戴上口罩,只是靜靜看著窗外,發出了不含多少情緒的感慨。
深邃的眼眸,慵懶的語調,再加上略顯感傷的台詞,如果手裡再捧著一本書的話,這絕對是一位標準的文學少女,無人會懷疑。
「那是因為你只看到了凋零。」
韓晝笑了笑,此時的他站在窗邊,除了眼前已經沒剩下多少葉子的老樹之外,還能看到樓下正在收著棉被的女人,以及完全不在意女人即將會下雨的提醒,還在屋外玩著捉迷藏的一群孩子。
正值最活潑的年紀,即便是下雨在這些無憂無慮的孩子們看來也不是什麼問題,甚至說不定會成為玩樂中的一環。
韓晝饒有興趣地看著孩子們四下躲藏,還親眼目睹了一個女孩以極其靈活的姿態爬到了樹上,將小小的身子隱藏在粗大的樹榦之後。
簡直就是童年時期的古箏,他想。
「韓晝,你在看什麼?」
見韓晝嘴角上揚,古箏有些好奇,掀開被子起身,一隻手拿起吊瓶,準備去窗邊看看。
與此同時,她看見鄰床的莫依夏同樣掀開了被子,起身拿起吊瓶,似乎也打算下床查看。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匯,然後分開。
古箏心中「哼」了一聲,她現在已經可以斷定這個女孩就是自己的情敵了,本來不想理會,但很快就注意到了對方小心翼翼的下床動作,一時有些猶豫。
她好像說過自己的腳受了傷來著……
遲疑了一會兒,古箏不情不願地走到莫依夏身前,咬牙道:「我扶你過去吧。」
語氣中充滿了彆扭的味道。
莫依夏微微愣神,抬眸看向對方,全然沒有在這個女孩的臉上看到諸如「只要我主動扶她她就不能叫韓晝幫忙了」之類的小心思。
她似乎就只是單純地想要幫自己而已。
「謝謝。」
沉默片刻,莫依夏伸出一條胳膊,輕輕按在古箏的肩膀上,後者順勢托住了她。
「我以前就聽說過伱。」莫依夏忽然說道,「你比我想象中更有趣一些。」
「是嗎,我就當你是在誇我好了。」
古箏本來不太想和她說話,聞言揚起腦袋,「我從小到大幾乎沒有受過傷,就算腳受傷了也可以用一隻腳走路。」
奇怪的勝負欲……
莫依夏若有所思:「真厲害,你應該經常鍛煉吧。」
這個女孩的身體並不像普通女孩那樣柔軟,而是相當緊實,肌膚富有彈性,顯然是鍛煉的成果。
古箏沒有回答,只是勾起嘴角,傲然地挺起胸脯。
莫依夏隨意瞥了一眼:「聽說過度鍛煉是會消耗一些用得上的脂肪的。」
「脂肪哪有用得上的……」
古箏嘀咕了一句,忽然注意到對方打量的視線,頓時臉色一紅,羞惱道,「你什麼意思?」
她報復似地盯著對方的胸部看了兩秒,然後更加羞惱了。
不過哪怕惱羞成怒,她也沒有選擇把這個可惡的傢伙丟回床上。
「你果然很有趣。」
莫依夏收回目光,「就像桌上那顆蘋果一樣。」
「你才像猩猩!」
「我指的不是外形,而是這顆蘋果的特殊性,『墜落的星星』……我很喜歡這個稱呼。」
古箏冷哼一聲,沒有理她。
「讓我來吧。」
韓晝其實早就透過窗戶的倒影看到了古箏攙扶莫依夏的情景,於是一直靜觀其變,心想兩人的關係說不定會因為這件事拉近一點,然而事與願違,眼見她們有要吵起來的架勢,這才連忙回頭,裝模作樣地跑來幫忙。
「不用了。」
莫依夏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想上廁所。」
古箏後知後覺,此時才意識到自己在無形中避免了韓晝和這個女孩之間的親密接觸,不由心中一喜,連忙附和道:「我也是,我也想上廁所!」
韓晝聳聳肩,沒有多言。
病房裡有獨立衛生間,兩人現在都打著吊針,需要一隻手托舉吊瓶,上廁所不太方便,所以就得另一個人幫忙拿吊瓶,不過女孩子上廁所自然是沒法讓他這個男生跟著進衛生間的,因此她們需要互相幫助。
當然,這是在古箏在的情況下,要是古箏不在,很難保證莫依夏會不會來上一句「跟我來一趟廁所」之類的虎狼之詞。
韓晝有些意外,喝完粥后莫依夏的心情似乎不錯,而古箏雖然警惕莫依夏,但好像暫時也沒把他當成渣男看待,儘管兩個人會拌嘴,但既然都能一起上廁所了,那應該就說明沒什麼問題了。
嗯,起碼今天沒問題……
人與人的友誼不就是從一起上廁所開始建立的嗎?
他心情大好,試探道:「正好我也想出去上個廁所,很快就回來,你們……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儘管暫時是沒問題了,但他還是擔心自己一會兒不在的功夫兩人就又吵起來。
「沒問題,你去吧。」
莫依夏瞥了韓晝一眼,她知道這話主要是對她說的。
「沒問題就好。」
韓晝徹底放下心來,快步走出了病房,順勢關上了房門。
「走吧。」
眼見房門關閉,古箏扶著莫依夏往衛生間走去,順勢問道,「你的腳是怎麼回事?」
韓晝進病房后從未過問過這傢伙腳受傷的事,像是早就有所了解一般,這讓她有些在意。
「扭傷了。」
「我知道,我問的是怎麼扭傷的?」
「一不小心。」
「什麼時候不小心?」
「不小心的時候。」
「……」
古箏知道這傢伙是不想回答,撇撇嘴不再說話。
就在這時,只聽對方忽然說道:「能先扶我去窗邊看看嗎?」
「可以。」
古箏不是記仇的性格,也不在意對方剛剛敷衍自己的事,正好她也想看看韓晝之前在看什麼。
兩人來到窗邊,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莫依夏將視線投向窗外,看著陰沉的天色,問道:「你覺得韓晝剛剛在看什麼?」
古箏愣了愣,往樓下看了一會兒,遲疑道:「應該是那群小孩子吧,看起來很有意思……我小時候也喜歡像那個女孩一樣躲到樹上,誰都找不到我。」
說到這裡,她彎起眼睛笑了笑,似乎在懷念童年,但很快就想起身邊的人是自己的情敵,小臉重新板了起來。
「孩子嗎?確實可以作為凋零的反義象徵……」莫依夏若有所思,反問道,「不過為什麼就不能是那個女人呢?」
古箏移動視線,看向樓下剛收完衣服,臉上帶著無奈和慈愛笑容的女人,忽然心生傷感:「你的意思是韓晝想媽媽了嗎?」
她知道韓晝的母親在他出生之後沒多久就去世了,從小就沒有體會過母愛,昨天才剛剛搬離故居,或許這樣的場景很容易觸動他吧。
「你還真是多愁善感。」
莫依夏看了她一眼,語氣中沒有貶低的意味,只是很平靜的敘述,「如果照你的邏輯,看那個女人是在想媽媽,那看那群孩子豈不是在想今後要生很多孩子了?」
「什麼生……那你說韓晝看那個女人幹什麼?」古箏臉色微紅,生孩子這三個字對她來說還是有點難為情的。
畢竟如果韓晝想生很多孩子,豈不不就等於自己……
莫依夏沒有注意到她的神色,看了樓下的女人好一會兒,一本正經道:「你說韓晝有沒有可能喜歡上她了?」
「?」 古箏面露獃滯:「你是在開玩笑嗎,那個女人起碼有四十多歲了吧?」
莫依夏淡淡道:「只要喜歡,年齡不是問題。」
「但韓晝不可能喜歡上她。」
「誰知道呢。」
「不要隨便拿韓晝開玩笑。」古箏不滿道,「喜歡誰這種事又不是過家家。」
「是啊,又不是過家家。」
莫依夏贊同地點點頭,隨即收回目光,「走吧,去廁所。」
「你這個人真奇怪。」古箏撇撇嘴。
「你也很奇怪。」
莫依夏視線掃過身邊女孩的側臉,又看向那條攙扶著自己的胳膊,聲音中聽不出情緒。
「不過有時候奇怪一點並不是壞事,這個世界上不奇怪的人太多了,而任何事物一旦數量太多就意味著『普通』,反之則意味著『不普通』,所以相比於奇怪,我更希望你能換個詞來形容我……」
「比如特別。」
窗戶忽地沾上一滴水珠。
緊接著,密密麻麻的敲擊聲響起,空氣中多了潮濕的味道,連帶著女人和孩子一起,窗外的景色開始變得模糊。
下雨了。
……
等到韓晝上完廁所回來,古箏和莫依夏已經分別回到了各自的病床上,看起來兩人並沒有發生什麼矛盾,都很安靜地看著窗外飄落的雨滴。
兩人終究是生著病,樣子看上去有些疲憊。
「我看了天氣預報,這場雨下不了多久,應該能在你們輸完液之前停。」
韓晝看向窗外,一邊說著一邊自覺地坐到了放在兩張病床中間的椅子上。
「我就沒見臨城的天氣預報准過。」
像是想起了什麼不開心的往事,古箏頗有怨念地說道,「明明預報里說一連幾天都是晴天,結果剛出門沒幾分鐘就下大雨。」
她掩嘴打了個哈欠,忽然有些犯困。
「我倒是希望雨能下久一點。」
莫依夏懶洋洋地開口,語氣同樣帶上了幾分困意。
下雨天本就適合睡覺,再加上兩人現在都生著病還吃了葯,會犯困很正常,韓晝巴不得倆人能多睡一會兒,以免再生出什麼事端。
於是小心試探道:「我看你們好像都有點累了,要不先睡會兒吧?」
「不用了,我想回家再睡。」古箏心生警惕,連忙強打精神,「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著了。」
她其實是想盯著莫依夏,以免自己睡著的時候對方使什麼小動作。
莫依夏倒是沒打算盯著她,這個對手或許在韓晝心中有著很重要的地位,但本身恐怕並不是什麼主動的人,否則她只怕連和對方在這裡碰面的機會都沒有。
她看向韓晝:「我說了,我在陌生的環境下很難睡著,除非你願意給我講故事。」
見韓晝的表情變得不自然,她無奈地補充了一句,「什麼故事都行。」
「什麼故事都行?」韓晝謹慎地確認了一遍。
「什麼都行,但起碼得是個完整的故事。」
「我也想聽。」古箏附和道。
見兩人都感興趣,韓晝仔細思索了一會兒,忽然想起莫依夏之前說秋天是個萬物凋零的季節,又看向窗外在雨中飄搖的老樹,不由想到一個應景又富含哲理的故事。
「我想到了。」
他面露笑容,略微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這個故事剛好發生在病房裡,而且剛好也在秋天。」
古箏和莫依夏默默聆聽。
韓晝講的是一個在前世很出名的故事。
內容大致是病房裡住著一位生命垂危的病人,他躺在病床上,每天都能看到窗外一棵樹的葉子在秋風中一片片掉落。
這些落葉就像是病人每況愈下的身體一樣,一天不如一天,病人心生傷感,跟人說:「當有一天樹葉全部掉光的時候,我應該也就要死了吧。」
一位老畫家得知這件事後,用彩筆偷偷畫了一片青翠的樹葉掛在樹枝上,這片葉子始終沒掉下來,而病人也因此燃起了生的希望,在最後奇迹般地活了下來。
或許我應該試著當個文抄公……韓晝默默想道。
當然,只是簡單講述原本的故事實在太短了,不到一分鐘就能講完,為了延長故事時間,他又以病人為主角,東拼西湊出了一段堪稱傳奇的過往。
古箏聽完面露感慨:「這個病人的意志力實在是太頑強了,居然能在孤島上生活二十八年,最後還能用意志力對抗病魔,和助手花生一起偵破那麼多複雜的案件。」
兩次進來換吊瓶聽了點片段的小護士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好奇道:「我剛剛沒聽到那個開膛手傑克的結局,殺了那麼多人,他最後被抓到了嗎?」
韓晝一愣:「我有提到過開膛手傑克嗎?」
「有。」
莫依夏記憶力超群,淡淡道,「你說他是八大惡魔之一,八大惡魔每一個都是窮凶極惡之人,心思縝密,犯罪幾乎從不留下證據,必須依靠神明信物找到對應的卷宗,才有可能沿著蛛絲馬跡將他們抓捕,對了,你還說有個代號波剛的惡魔害怕鼓……」
說到這裡,她面露思索之色,「我總覺得這些故事是你東拼西湊亂編出來的,可正常來說你又不可能在短短時間裡編出這麼多離奇但又不失縝密的故事,重要的是網上還搜不出來……」
完了,一時激動說嗨了……
韓晝心頭一驚,作為一名穿越者,他提起這些前世的故事簡直就像是普通人回憶童年一樣,說到興頭上根本停不下來,關鍵在於這些故事似乎完全沒有起到催眠的作用,反而讓古箏和莫依夏兩人愈發精神。
他心中懊惱,心說自己就不該加那麼多戲,老老實實講幾個寓言故事就好,聞言只能硬著頭皮說道:「我閑暇時候也是會寫點小說的。」
「我怎麼不知道?」古箏面露疑惑。
你能知道就有鬼了……
韓晝寫小說是上輩子初中的事,還沒來得及大展拳腳就被班主任沒收了,讓他當著全班人的面聲情並茂地念了十分鐘。
和大多數人一樣,他年輕的時候也是有不少糗事的,如果沒記錯的話,當時他好像還把班主任作為陰險狡詐的反派寫進了小說里,念到對方出場時頗為激動。
咦,事後有沒有被叫家長來著?
收回思緒,韓晝笑道:「這都是小時候的事了,你當然不知道,我以後慢慢跟你說。」
「好。」
古箏彎了彎眼睛,顯然對這個回答相當滿意,志得意滿地看了莫依夏一眼。
後者不以為意,不緊不慢道:「這麼有趣的故事,我也很想再聽聽呢。」
察覺到危險的氣息,韓晝連忙打了個哈哈:「有機會再說吧,現在你們先休息。」
「我討厭敷衍的回答。」
「額,什麼叫不敷衍的回答?」
「你過來,過來我就告訴你。」
護士捂嘴偷笑,端著治療盤就要離開,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悄聲說道:「對了,我上一次過來就看見門外站著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到現在都還沒走,她是你們的朋友嗎?」
「漂亮的女孩?」
韓晝面露疑惑,緊接著就察覺到兩道懷疑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由面色一僵,悲憤道,「不是,為什麼一提到漂亮的女孩你們就要往我身上想,難道就不能是你們的朋友嗎?」
「我沒有朋友。」古箏撇撇嘴。
「我也沒有。」莫依夏微微頷首。
不是,你們倆這驕傲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韓晝差點沒吐出一口血,緊接著便是心酸。
沒有朋友可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雖然他知道兩人指的是關係比較要好的那種朋友,但此刻同樣難掩複雜的心情。
他嘆了口氣,說道:「好吧,我出去看看,不過我覺得外面的人你們應該都認識。」
仔細想想,自己所認識的所有女孩中,同時符合漂亮,看到自己和其他人在一起不一定敢進來打招呼,以及有可能出現在醫院裡這三個條件的,應該也就只有鍾鈴了。
果然,他在病房外看到了鍾鈴的身影。
家裡長輩去世了,狀態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