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人，即神話

  森林裡的小屋，和凈木源的小屋造型完全一致。

  但是，除了造型之外，幾乎找不出什麼一樣的感覺，因為最顯著的一點就是，色調完全不同！

  凈木源的小屋是灰撲撲的，沒有顏色。

  而這個小屋有著青色和咖啡色拼配的外牆，和弧形的彩繪窗戶。

  窗檯下擺著許多盆鮮花，窗子上掛著鳥籠，鳥籠卻沒有門，屋后是一棵高高的大樹，樹上長著黃色的蘑菇。

  凈木森林，比起陰雨綿綿的凈木源，要來得乾燥明亮。

  陽光落在小屋上的角度，似乎也讓這座小屋顯得沒有那麼的枯燥無趣。

  如果說凈木源的小屋是屬於一個叫葉雲的科研者，那麼，這裡的小屋似乎就是屬於一個叫葉雲的人。

  女人。

  「喝茶嗎？」一場大戰之後，從屋子裡走出來的女人，站在陽光下，說出的卻是陳謙他們絕沒有想到的三個字。

  她身材妖嬈而步伐淡然，臉上似飽經風霜，卻又有著少女一般的單純，黑框的眼鏡反射出的光，好像代表著這個世界極致的智慧。

  可目光里，還有比智慧更深的疑惑。

  「我在決定建造斷夜墓地的那天，他們都說，不會有人來到這裡的，絕對不會。沒有人能從斷夜墓地里爬出來。但是，我始終相信會有的……我們人類的強者，在千萬年的文明歷程中，什麼樣的風浪沒有見過？我相信，一定會有的。」葉雲抬起頭看著凈木森林的上空，像是每天都在重複地等待什麼，已經形成了一個習慣的動作。

  陳謙一笑。

  那是，我們可是恐怖直立猿啊，什麼風浪沒見過？

  「可是，」葉雲又說，「如果你們再早來幾年該多好……」

  她面無表情地盯著湛藍的天空，看得出神。

  萬里無雲的天空中，為錢而狂和軌跡兩個人，背著傘包突然出現。

  葉雲才長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在最黑暗的那幾年裡，我無數次地跟他們說過，請你們相信，能走出斷夜墓地的獵荒者，一定會出現，勝利的渴望和戰鬥的本能，會寫入他們的基因，他們，會成為人類復興的火種。可是，沒有人相信我……呵，他們那幫蠢貨，偏偏就是不信……甚至，連蓋爾博士自己都不信！」

  女人看著為錢而狂他們開傘、降落，視線追著他下降，然後，又去看稍後一點的軌跡，臉上竟漸漸浮出了笑容。

  從簡歷上的照片就能看出來，葉雲是個很漂亮的女人，身上又有著傳承自母親雪子的藝術氣質，但是，之前在任何一張和她相關的照片或者畫作上，她都沒有笑過。

  而現在這一笑，就是那種美女學神終於放下了一切的笑容。

  看到為錢而狂和軌跡落地，她才踩著高跟鞋就又進了屋子。

  陳謙聳了聳肩，跟著她就進去了，心裡在想著你們這些搞科學的是不是都一個樣？開口閉口就別人全都是傻x的節奏……嘴上說的卻是：「為什麼這麼說呢？」

  他一邊跟葉雲說話，一邊在小屋裡四處瞧四處看。

  比起凈木源的那個小屋，這個小屋才算是有點生活氣息了。

  床上有破損的娃娃和藍綠色碎花的被子，桌上有死掉的螞蟻，小廚房裡熱著水，正在騰騰地冒氣。

  「因為，我們本身就很強！」葉雲認真地對陳謙說道，也對剛剛進門的為錢而狂和軌跡說道。

  白紙找了個椅子坐下，明明是在聽葉雲抱怨和吐槽，那一臉乾淨的笑容卻跟聽童話故事一樣。

  為錢而狂和軌跡一路都掛著陳謙的視角，也沒錯過什麼，直接也圍著小圓桌坐下了。

  「我們本身就……很強？」陳謙對此表示懷疑。

  瑪娜生態毀掉了90%人類文明的時代，葉雲能說出這話，多少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而葉雲的黑框眼睛里，只有堅決和肯定：「你們應該也發現了，經歷過斷夜墓地的你們，戰鬥的渴望和本能，已經寫入了你們的基因……」

  並沒有……

  我們只是一群卑鄙的外鄉人。

  陳謙幾個互相確認。

  「我們這個時代，不需要複雜的基因編輯，因為，短時間內無法達到那個技術條件，」葉雲展開雙臂，說道，「但是，千萬年前人類的祖先也沒有技術條件，那個時候的世界，冰川寒流，猛獸橫行，對他們的危險程度，並不亞於現在的瑪娜生態對我們的危險程度，他們難道是用編輯基因的方式，站上了食物鏈的頂端嗎？」

  呃，還真不是……

  葉雲的手指骨節捏響：「那麼，明明是歷史學出身的蓋爾博士，為什麼轉而去研究基因編輯，而放棄了他自己那麼多天才而偉大的構想呢？！」

  陳謙和為錢而狂他們互相看了一眼。

  蓋爾博士？

  歷史學出身的蓋爾博士？

  這他喵的又是什麼新信息，以前只知道橫跨六大專業，可沒想到他這還能橫跨文理藝三科，這什麼變態無敵的人？

  而葉雲根本沒有想要陳謙給自己答案，她自己就自問自答了：「因為，他老了！」

  「……」陳謙無語，這叫什麼原因。

  「你們沒有見過。當年的蓋爾博士，是多驚才絕艷的一個人！他是我的信仰，我發誓要追隨一輩子的航行標，」葉雲的眼裡翻湧著狂熱的崇拜，「那個時候，是他親口跟我說，再強的科學，也無法破解人體！如果要跟瑪娜生態抗爭，我們必須從人類本身的優勢入手。我們並不需要解析人體的構成和運轉原理，因為，我們只需要掌握使用它的方法。他說，我們一定要相信，能夠在億萬條生命競爭中最終來到這個世界的我們，每一個的存在，都有著天大的意義。生而為人，已是贏家！」

  生而為人，已是贏家。

  軌跡瞪著眼睛，連呼吸都要停了。

  陳謙也沉沉地呼出一口氣，看不出來啊那個生活起居一團糟的老頭子，年輕的時候還真的挺有夢想和追求的。

  「第一次見到蓋爾博士的時候，其實，我才17歲，他什麼都沒有教給我，他只是讓我記住，我們自己本身，就是拯救這個世界最大的利器，他教會了我一個真理，並讓我一輩子都不可忘記——世界上本沒有神話，人，即神話！」葉雲深吸了一口氣，說，「那一年，那天晚上，我激動得一晚上沒有睡著，睜著眼睛，仰望星空，直到天亮……」

  沒有人開口說話了。

  陳謙腦子裡都似乎能腦補出，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因為塵民父親飽受歧視，又對「不學無術浪費天賦」的母親恨鐵不成鋼，在突然被一個各方面牛逼逆天的中年男人一通忽悠之後，那種找到了人生航向的欣喜若狂。

  葉雲又說：「其中，他有三個構想，尤其之偉大絕倫，一旦實現，不僅能夠反攻這個該死的瑪娜生態，更能讓人類進入一個全新的時代。」

  「三個？」陳謙愣了一下。

  「第一個，是基於上帝禁區——人腦，我們如果要解開人腦的秘密，還需要五百年，但是，我們相信它擁有能抗衡瑪娜生態的強大力量，我們可以用它，去入侵瑪娜生態……只要人一天沒有變成喪屍，只要人還是有腦子的，那麼，我們就可以去使用人腦去探索瑪娜生態在想什麼，先了解，再交流，然後，徹底擊敗它們！」

  果然……

  陳謙沒有吭聲。

  從他帶出來的那個硬碟上的資料來看，門羅工廠參與實驗的那位學生雅布，還真的成功地把自己的腦子，連接進入了瑪娜生態！

  可能反攻什麼的可能還很遠，但至少雅布看到了。

  他看到並繪製出了，那些深埋在地下的真實。

  葉雲也沒有看他們，繼續說下去：「第二個，是基於人體最神奇的地方，也是我們所擁有的一個天大的Bug——嬰幼兒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是可以接受一切、融合一切的存在。我們將噬極獸的能力，與嬰幼兒進行融合，十幾年之後，我們不就擁有了能和噬極獸抗衡的超級戰士？」

  嗯……

  陳謙摸了摸鼻子。

  他第一反應就是阿朵拉。

  軌跡開的那個EXP副本里，刷出來的所謂「劇情殺」！

  在那個隱秘的小教堂里，無數的嬰幼兒被買進來，投放到慘無人道的實驗之中，可是，最終的結果似乎並不是製造出了超級戰士。

  而是，一群沒有靈智，卻擁有噬極獸部分能力的怪物。

  「第三個，則是人體里的潛能！雖然科學沒有承認過，但歷史上的很多異象，都證明人體是一具被封鎖的軀體，在瀕危的狀態下，人的意識，可以解開軀殼的枷鎖，爆發出強大的潛能，獲得遠超過正常人的力量！而這樣的力量，如果能夠普及，甚至傳承，那麼，踩在瑪娜上建設城市，又有什麼不可以？我，錯了嗎？」

  陳謙懂了。

  第三個就是斷夜墓地。

  為什麼斷夜墓地的訓練極端，卻不以殺死玩家為目標？因為，它需要獵荒者們反覆地下探到那個「瀕危」的狀態！

  如果能一百次進入瀕危的狀態，那總有一次是能將體內的潛能爆發出來的吧？

  這是不需要基因編輯，卻能達到改造效果的做法。

  缺點只是……

  有點費人。

  陳謙已經大概明白，他莫名其妙觸發世界劇情的三個條件，是來自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