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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暴行挑釁

  翌日,司塵將裴諱所言之辭原原本本地知會了太后。

  不出所料,太后對此嗤之以鼻。

  床榻之上的裴嬰憂冷哼一聲,再未理睬隔著一層紗簾的榻旁侍衛。

  女子在得到昨夜柔情的輕撫之後,周遭之人愈發同溫瑾燁形成了無形卻慘烈的對比,一夕之間,除卻溫瑾燁以外的所有人皆成了裴諱權勢的走狗,尤其是眼前人,更是那老狐狸最忠實的爪牙。

  眼下雖是一片漆黑,但敏銳的司塵依舊覺察到太后對自己的態度再度歸於以往的冷落,他不知這一夕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更不知昨夜已然有一場甘霖猝不及防地落至於裴嬰憂荒瘠許久的內心。

  因為太后始終的冷落不言,司塵便自顧自地開了口。

  「太后,您還是莫要再輕舉妄動的為好。」

  這是他善意的提醒,儘管以篤定寡冷的口氣傾吐而出,可於女子的耳中卻無疑成了生硬且盛氣凌人的警告。

  「你是什麼東西,也敢來警告哀家?」

  女子雙目一橫,瞳孔中迸發出鄙棄的火光。

  「太后,相國大人此回是當真動怒了,昨夜五小姐頭一次落了懲責,為避禍患,您還是莫要在此時招惹相國大人為好。」

  此言一落,女子的戾氣再度漫散。

  「裴諱他又是個什麼東西!這世上有能與天同壽的人嗎?百年之後他還不是要同芸芸眾生一般化為一具枯骨,既皆是凡胎肉體,死不過也就分個先後罷了,哀家作何要懼他?怎的只有旁人莫要招惹他的份?古往今來可從未有人能始終屹立不倒。」

  興許是被昨夜的溫柔熏染,而溫瑾燁看似確確鑿鑿是站在自己的一旁,裴嬰憂則愈發有了底氣。

  的確,像溫瑾燁這等完美無疵的溫潤公子,你只會覺得這世上的禍患彷彿都在避他而行,令人憔敗的禍殃與他的氣質根本格不相入,好似是兩種一輩子也不會遭逢的東西,他的額頭上永遠不會顯露出霉運的徵兆。

  裴嬰憂始終記著那玉公子昨日之言,她得沉下心來,來日方長,自己終能將一切惡人殺戮,她堅信著。

  「太后,您不可……」

  司塵仍舊想要勸誡,卻遭到了凌厲的斥逐。

  「下去!」

  「太……」

  「哀家叫你下去!你眼睛瞎了,耳朵也聾了嗎!」

  裴嬰憂渾身暴戾之氣濃重,莫可奈何,身為下人的司塵只得暫且退出這剛愎傲慢之人的寢宮。

  只是這前腳剛一退出,後腳便遭逢了一張陰怖的面孔。

  眼前人正是裴諱,其面容之上可不帶絲毫善意,想必應是為昨日之事而來。

  只是稍稍隔著紗簾瞥了一眼,裴嬰憂便也知門旁那遽然予人重壓的身影究竟是何人,她已然做好了心理準備。

  那身影步步逼近,裴諱與生俱來的壓迫感難免還是挑起了女子心底的零星恐慌。

  終於,那難以捉摸的重壓到底是在榻旁佇足了下來。

  「裴嬰憂,你簡直好大的膽子啊,如今竟公然違抗老夫的命令。」

  裴諱並未作怒,可他那一聲一頓的深邃口吻卻極盡描摹了『不怒自威』這四字究竟暗含了多少深廣的危險。

  此時,寢宮之內侍奉著的下人皆被他遣了出去。

  裴嬰憂仍舊是裴嬰憂,除了因昨夜之事多了一份支撐感之外,自尊心過漲的她始終不願被任何人勒迫。

  「相國大人,您簡直是好大的膽子啊,怎的敢私闖當朝太后的寢宮,按禮儀來說,如今您該對哀家俯首稱臣了。「

  女子靜養在榻上,仍舊殘存稍許淤血的口中不緊不慢地吐著同眼前人如出一轍的凌人傲氣。

  不愧為裴家私底下傳揚的最像裴諱之人,魄力狠勁兒似是照貓畫虎臨摹下來的,其中還冗雜了裴嬰憂獨有的戾氣,如若她是男兒身,這相國府來日定會迎來另一條老狐狸去『不負眾望』地接管整座府邸。

  陰差陽錯,這來日的老狐狸偏是個女兒身,無形之中還同這舊日的老狐狸處於敵對之方,這怎的能討裴諱歡喜?

  因此,下一刻,他忽地掀開了那朦朧阻隘著二人氣焰徑直交鋒的紗簾,繼而狠狠拽起了裡頭未愈女子的衣領。

  裴嬰憂瞬時面色煞白,足以見裴諱一番近乎於殺氣的狠勁兒。

  這稍稍有些令裴嬰憂猝不及防的挾制當即掀起她同樣突如其來的怒意。

  此時,但見裴嬰憂莫名將手伸入裴諱那寬大的衣袖之中,隨即一把抓住了這困縛住自己脖頸的胳膊,一邊用鋒銳的指甲嵌入裴諱的血肉,一邊用自己修長的腿盡朝眼前人的胸口一陣猛踢,每一腳都夾帶著欲將維繫著男子性命的心臟一腳踢穿的架勢。

  她不再希求那群就算瞧見了這一幕也視若無睹的下人們護主,她只是純粹地依憑自己的暴力。

  暴力能解決世間幾乎一切問題,正如天子憑靠重兵於百姓中樹立威權一般,這是最快抵達馴服的法子。

  裴嬰憂從兒時起便知曉,上蒼予了自己一副同尋常女子不同的頎長身量,就是為了能讓自己來日得心應手地加諸暴力於旁人之身,這身量就是用來施暴的!

  確實,如今不過十七八的少女竟能掙脫開眼前這雖不善武藝,卻亦算魁偉的成年男子,甚至還讓裴諱感受到了清晰的疼痛。無論是這殘暴的面容,還是揮舞而出的氣力,裴嬰憂已不在一個女子尋常的範圍之內了。

  此時此刻,落敗的裴諱醒目地意識到眼下這個不受寵愛的女兒已經長大。

  不過,她是朝著男子的方向生長,愈發成熟,則愈發有力,曾經一隻手便能將她拎起來的爹爹如今甚至能被她一腳踢開,變得看似不堪一擊。

  指甲縫裡隱約嵌著猩紅,這是老狐狸的血,裴嬰憂卻以此為炫耀的資本,稍稍抬起了骨節分明的五指細細端看,繼而向眼前人投來一抹混雜著訕笑的蔑視。

  下一刻,裴諱再度向前,高高地抬起手來。

  裴嬰憂眼疾手快,登時將這男子的手狠戾擒住,使他無法再有向下之勢。

  就這般,二人的手宛若利器一般交鋒在半空中,似乎還能隱約瞧見不依不饒的火花迸射於二人的眼底。

  裴諱瞠著幽目,竭力往下,裴嬰憂則狠捏其手腕,不讓眼前人的惡念得逞,忽上忽下,持續許久,這二人終究還是未能分出個勝負。

  無疑,裴諱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威脅,並非將他從此拽下權勢神壇的威脅,而是一種膽敢有人妄圖觸及他那威威不可凌的尊容的威脅。

  之後他索性將這予他不適之感的女子一把推開,心底暗感裴嬰憂驚人的氣力,面上卻不願流露出一絲驚惶。

  「司塵。」

  一聲令下,盲人侍衛被遣了進來。

  「門鎖上,將太后擒住。」

  整個面容凝滯於一片玷辱之中的相國陰抑地吩咐道。他勢必要警醒眼前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如此三腳貓的伎倆在權勢面前根本不足為患。裴嬰憂的得意終也只能幻滅於無形,暴力只是卑劣之輩最無用的手段。

  此言一落,裴嬰憂當即雙目微眯,含顰瞪著眼前二人,她知曉老狐狸這是心底不甘欲滅了自己威風。

  那旁的司塵雖閉了門,卻未再靠近太後半步,見他如此,裴諱瞬即雙目一橫。

  「你還愣在這作甚?要老夫請你嗎?」

  此時的相國急不可待,而司塵卻面露難色,步履迂緩。

  見他步步靠近,裴嬰憂的心弦像是被何人狠狠揪住,偏叫她緊張又興奮。

  於女子而言,眼下不再是從前那挑釁其權威的危殆,而是一場可以供她戲耍的演練。

  因為,那靶子不再是死物,而是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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