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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哀求

  雪窖冰天,整個東啟浸潤在砭骨的寒涼中,在這等一出門便直打哆嗦的日子裡,人們已然鮮少出行了。

  銀雪闃然地落著,以往蜩沸的都城就此覆上一層素衣,一層沉寂,一層蕭條。

  太后寢宮之中,溫瑾燁上回送來的上等炭料如今正在炭爐中『窸窣』地灼燒著,將外頭的酷寒嚴冷地屏絕,偶時能聞熱茶流動之音,除此以外,一派安寧。

  不知怎的,裴嬰憂偏愛了這人世冷清的日子,興許是於這整個東啟皆在飽受嚴冬襲擾的時光里,鮮少會有人來攪擾自己。

  不僅如此,外頭作祟在各處的冷意,自己只需隔著窗子瞧著其中蘊貯的美,而無需經受它的疾苦,這種近乎於『樂禍幸災』的感受是她一直秉持的幸福理念。

  她喜歡看大戲,而非當戲中人。

  「啟稟太后,御史孫媳前來求見。「

  一聲尖厲的宮人嗓音當刻撕裂了醞釀許久的沉靜,亦同時扯下了太后鮮少有之的平和唇畔。

  她率先聽聞的並非來者何人,而只是單單地『人』這個字。

  於她而言,『人』就是煩擾,無論何人。

  然而,當她的雙耳逐漸接納了『御史孫媳』四個字之時,過往的回憶徐徐展開,此時的狐疑逾越了先時的慍忿,不解的心緒引來了些許好奇與隱隱的不安。

  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女子所來究竟為何事?

  困惑之際,太后已然吩咐下頭之人將裴清茹領了進來。

  「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入門,自家這不甚諳熟的姐姐便給自己行了一個大禮。

  裴嬰憂皮笑肉不笑地瞧著,無疑,她的眼底還是殘存著被擾神的慍怒的。

  「說吧,姐姐為何事而來?」

  她並未打算喚她起來,就只是任她跪著說話。

  「太後娘娘,您還能喚奴家一句姐姐乃是奴家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如今奴家確有一事相求,只是不知太後娘娘您能否高抬貴手了。」

  下頭的女子低眉順眼,倒是同記憶里的溫良女子沒多大分別,裴嬰憂不禁在心底喟嘆,自家這姐姐怎的做了御史孫媳還是這般唯唯諾諾,將來可還怎的做那御史府的主母?

  她與裴清茹無多大怨結,便也不想過於刁難她,倘若換做裴家旁人此時請命,恐是早就被趕出宮外了,臨走之際定然還要遭到她的一番冷諷熱嘲。

  「哀家能否高抬貴手全憑哀家心情,你且說說看,瞧瞧哀家能否應允。」

  話畢,呷了一口茶,勉力壓下一口煩擾之緒。

  下頭之人似乎有些如釋重負。看來傳聞中的『惡鬼』也未像想象中那般可怖,自家妹妹到底還是念著點情分的。

  「答太後娘娘,奴家的小姑子,也就是御史府的千金白巧萱昨日未能入了太後娘娘的眼,失了入宮為妃的機會。奴家今日前來便是請求太後娘娘您能收回成命,納巧萱入宮,她是真心愛慕陛下的啊!」

  此言一出,太后登時陰了臉。

  但見她冷哼一聲,當刻拆穿了眼前人的妄言。

  「愛慕?何來的愛慕?倘若哀家未曾記錯的話,你那小姑子幾乎鮮少能同皇上接觸吧。」

  其實,自打昨日瞧見白巧萱盈盈倩笑的一剎那,裴嬰憂便窺出了這小妮子眼底的渴欲,那並非對所愛之人的熱望,而是對地位的貪念,甚至是對能掌管後宮的皇后寶座的極端覬覦。

  這是一稚嫩少女天真的渴望,但凡一心智稍有些成熟的女子也不肯在這幽宮裡蹉跎芳華。

  「哀家不會收回成命。她那個驕蠻,豈不是宮中來了個裴媚?」

  決絕的態度不容半分置喙,裴清茹頓時心下一涼。

  興許是銳挫望絕,下一刻,她竟聲淚俱下,叩首不止。

  白凈的額頭被猩紅沾染,與其額頭觸及的鋪設於地面的織皮上亦留下了其困頓的痕迹。

  「你這又是何必呢?好似哀家怎的欺負你了一般,待你頂著這紅額頭回到府上,那流言可又得指摘哀家苛待姐妹了。」

  嗔怪中卷帶一絲涼意,宛若那外頭凜凜的朔風,令裴清茹的心底凝上一層薄冰。

  再抬首時,額上的鮮紅竟與眼底的晶瑩一齊翻滾而下,於下頦處匯合,交融為一顆顆更淺的紅,繼而滴落於織皮之上,與那原先所留的困頓痕迹重合。

  座上的女子無動於衷,就連眼睛也未眨上一下。

  同時,裴清茹開了口。

  「太後娘娘!您便瞧在奴家與您有血緣關係之牽上慈悲為懷地幫幫奴家吧!嫁入御史府的這些年奴家的日子過得很是艱辛,只誕了一女,必然要遭到府中眾人的忽怠。您亦是經歷過府邸辛酸的人,將心比心,還望您能體諒奴家的苦,收回成命吧。「

  女子的言辭道得很是凄切,尤其配上那涕泗縱橫的面孔,更叫這凄切上平添了三分令人難以不動容的情愫。

  一旁的宮人們不忍卒睹,只能稍稍別了目光,心底卻為這苦命的女子戚戚焉。

  太后之旁的司塵則寡淡如水,毫無波瀾,像是與裴清茹之間隔著一堵厚重的垣牆,他充耳不聞。

  而他的主子更是不尋常,竟怒目圓睜,眼底泛起三分怒焰的火光。

  「裴清茹,你如今怎的這般寡廉鮮恥?居然叫哀家將心比心?曾經在那裴家府邸怎的不見你相助過哀家一次?如今倒討要起哀家的慈悲了。哀家告訴你,慈悲這東西你還是去求佛祖施予吧,哀家可從未有之。哀家如今不將你趕出宮去便已經給足了你的面子,你莫要不識好歹。」

  一提及過往,裴嬰憂當即無了好臉色。早知如今的辛酸淚,當初她這姐姐怎的又不念及姐妹情呢?

  「太後娘娘,當初不是奴家不肯相助,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倘使奴家幫了你,恐……恐是奴家亦要遭到孤立,更何況娘親也不讓奴家……您也知曉的,奴家自小便怯弱得緊……」

  興許是心有愧怍,裴清茹說著說著便也低下了首,默默地淌著淚。

  「好一個怯弱!你怯弱便能對哀家所受的欺凌置若罔聞,如今竟還堂而皇之地討要哀家的惻隱之心,那哀家寡情,便也理所應當地能對你的苦難閉目塞聽了,不是嗎?」

  「太後娘……」

  「夠了!哀家已然聽膩了,也聽乏了。司塵。」

  一聲令下,身旁的侍衛瞬即心領意會。任憑裴清茹苦苦乞求,他仍舊不近人情地將其拖了出去。

  此處再度歸於不久前的一方沉寂,卻再無原先的安寧與閑情。空氣中依稀瀰漫的除卻方才啟門時流瀉而入的涼意,便是下人們的膽寒與裴嬰憂心底被挑起的躁鬱。

  「再去添點兒炭料。」

  此時,太后沒好氣地吩咐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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