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認可
汪祖安歷來是個妥帖人,一邊著人抬回自家三弟,一邊派了最得力的老管家親自去了白坪村,給楚家小子送去了銀兩,美名其曰「慰問」。
說到這兒,楚風臉色明顯不好,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是沒看到那老傢伙滿臉的虛偽,眼裡的輕視快要漫出來了,打量誰看不出呢!我那堂弟,平時多聰明的一個人啊,像沒看到似的,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接過了銀兩。」
楚風重重地嘆了口氣,看了看新朋友的臉色,發現沒有什麼不耐煩以後鬆了一口氣。
「不過,瑜弟,我那堂弟是頂頂聰明的,你可不要因為剛剛說的對他有其他想法。我見你投緣,一時之間沒忍住多說了些。」
碰上楚風真摯的雙眼,梁瑜搖了搖頭,表示不會。
「我很敬佩楚哥的這位堂弟!」
楚風一聽這話,臉上一喜,好似找到了知音似的滔滔不絕。
「是吧!我是很佩服他的,一個人也把日子過下去了,還在堅持讀書,讀書多苦啊!我跟你說,他啊,每日……」
梁瑜一邊往裡走,一邊提醒身邊手舞足蹈的楚風小心點,時不時點個頭回應。
「楚哥,先生來了。」
身旁瞬間安靜如雞。
下一瞬,趁蘇先生還沒進屋,楚風爆發了驚人的速度,拉著梁瑜就在第一排落座了。
留下一句:「你旁邊的是我堂弟,楚宜!」就快速地溜到了最後一排「養老區」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梁瑜哭笑不得,聽到楚風最後一句,下意識往旁邊看了過去。
咦?
這不是之前見到的那位「小面癱」嗎?
梁瑜記得很清楚,當時來報名的小孩兒很多,但只有這一位從裡面出來是面不改色的。
又聯想到前面楚風說的事。
是個狠人!
我喜歡!
於是,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的楚宜一轉過來,就對上了一排整整齊齊的牙齒。
真傻!
真俊!
這是看到對方第一眼,兩人腦海里同時閃現的詞語。
梁瑜最先注意到的是楚宜的一雙眼睛。
狹長的眸,眼尾微微上挑,輕輕一眨,彷彿有光一下子溢了出來。
是一個惹眼的小郎君!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梁瑜也不能免俗,何況聽過楚家的事後,本就對楚宜有好感?
於是,梁瑜立馬就想結識這個朋友。
然而,還沒來得及介紹自己,蘇先生就進來了。
楚宜早就轉過頭去了,梁瑜立馬乖乖坐好。
「先生好!」
「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禮義之始也。今日入清風學堂,當謹記立心正、立身正,勤學樂思。」
「是,先生!」整整齊齊的聲音傳開,之後便是一片書聲琅琅。
風清聲朗,正是讀書好時候。
在梁父的教導下,梁瑜雖然已經熟背了《千字文》,但也被這種許多人一起高聲誦讀的氛圍所感染。
一時之間,全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小少年們的聲音傳開,學堂外的行人們不由自主地放輕腳步,街邊商販的交談聲也低了下來。
正是「不敢高聲語,恐驚讀書人」!
在學生誦讀時,蘇明源也在觀察學生們的反應。
有張口乾嚎、眼睛亂瞟的,有讀著讀著就沒剩多少聲兒的,有搖頭晃腦、自我陶醉的……
最終,環顧了一圈的蘇秀才把目光停留在了第一排。
更準確的說,第一排的三個人身上。
年齡最小的那個孩子,他還有印象,基礎紮實,《千字文》早已熟透,人也很機靈,就是看著心性還不太穩,站著時腳底都在時不時地碾動。
旁邊那孩子臉色有些蒼白,單就長相,怕是能拿個頭名。從之前的考較來看,人很聰明,基礎打得很好,字略微差了些。看著沉穩,但從之前的回答來看,他的思想有些激進了。
倒是左手邊的這個孩子,看著年齡稍大些,站在那兒已經隱隱有了一股君子之風。就是太平了些,少了年輕人的朝氣和熱情!
都還需要磨練啊!
注意到梁瑜腳底又開始了小動作,蘇明源走到中間。
「梁瑜,從「知過必改,得能莫忘。」開始背。」
在楚風擔憂的目光中,梁瑜從容地背完了。
「知過必改,得能莫忘。
罔談彼短,靡恃己長。何解?」
這題我會!
梁瑜快速回答:「知道自己有過錯,一定要改正;適合自己乾的事,不要放棄。不要去談論別人的短處,也不要依仗自己有長處就不思進取。」
「景行維賢,克念作聖。何解?」
呃……
梁瑜低下了頭,腳也不划拉了,站得直直的。
「楚宜,你來解。」
楚宜不慌不忙地站起來,「高尚的德行只能在賢人那裡看到;要剋制私慾,努力仿效聖人。」
「仁慈隱惻,造次弗離。
節義廉退,顛沛匪虧。再解。」
楚宜不說話了。
若說一開始他只是當在回答問題,這句話一出他就明白了。
一旁的梁瑜驚訝地看了楚宜一眼,這題他都會啊,沒道理楚宜答不出來啊?
梁父一開始教《千字文》時就解過這句,後來也多次談到,所以他有很深的印象。
接下來,蘇秀才就千字文對在座的學生進行了一波無差別攻擊。
慢慢地,梁瑜發現,蘇先生問的問題看似上下句接不上,但都是有針對性的。
他已經看見了大部分學生的弱點!
這是何等可怕的觀察力!
而且蘇先生有個神奇的本領,明明上一個問題和下一個問題在《千字文》裡面相隔甚遠,他卻總能把兩者奇妙地聯繫起來。
梁瑜卻不知道,他們太年輕了,即使外表沉穩如楚宜,在蘇明源眼中也是有太多的破綻。
情緒都在眼裡展露無遺,直須明眼人一看,哪還需要什麼特別的觀察力?!
「須知:篤初誠美,慎終宜令。」
最後,蘇明源饒有深意地說完這句話,便負手離開了。
出了學堂,梁瑜還在思考先生說的話,都沒注意到門口旁的梁父。
「瑜哥兒!」
「爹!你怎麼在這兒?」
梁父沒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梁瑜已經紅了眼眶。
接下來的日子裡,也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梁瑜讀書更加用功了。
天還沒亮,房間里就響起了讀書聲。
那勁頭連梁父都刮目相看。
這種情況持續了整整兩個月。
直到一日下學后,梁瑜被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