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第229章 她說話了!
第229章 她說話了!
方未寒記得,很早很早之前,雲紓和自己之間有過這麼一段對話。
「你知道鏡天路徑相比於其他路徑,在面對打不過敵人的時候會多出一種選擇嗎?」
藍裙少女背著小手,在他的身旁一蹦一跳,動作之間滿是天真,完全沒有一個聖器的尊嚴和格調。
「是什麼?提前算出來危險,然後跑路?」
方未寒好奇問道。
「並不是。」
雲紓有些自得地伸出纖細的食指搖了搖。
「首先,就算是鏡天能夠預知未來,可預知完成之後呢?那不是還要逃跑嗎?該打不過的還是打不過。」
「我說的,是一種全新的應對手段。」
少女張開手,手掌上燃燒起一團藍紫色的烈焰。
這種火焰和方未寒以前所見到的火焰都不同。
它絢爛而暴烈,幽邃而冷寂,燃燒過程中沒有發出一絲絲的聲音,但這無聲的沉默才是最讓方未寒恐懼的。
他從這團火焰上感受到了一種毀滅性的龐大力量。
「天地間除了精神力以外所有的力量,包括鏡天的星力、明武的血氣、御氣的靈力等等。他們都是能量實體,和我們平常接觸到的實物沒有本質區別。」
「一張木頭桌子可以被明火點燃最後化為灰燼,而這些力量也能夠被點燃,最後轉為天地間逸散的靈力。」
雲紓吹了口氣,那團藍紫色的火焰便輕輕飄起,最終泯滅在了風中。
「但是星力不會留下任何東西。」
少女的聲音浩渺悠遠,帶著某種莊嚴與宏大。
「在冰冷的宇宙之中,除了燃盡之外,我們別無可選。」
「點燃星力,和他們同歸於盡吧。星星一旦被點燃,便已然無法回頭。」
「每一個鏡天都應當死的轟轟烈烈,這是一場盛大的焰火,為我們自己送行。」
雲紓曾經說過的話語和她方才焦急的大喊聲在方未寒的腦海中碰撞出重疊的幻影。
拉人同歸於盡固然是一首很悲壯的史詩,但要是被拉去一起死,可就不是什麼美好的體驗了。
在火焰吞沒方未寒之前,他有幾秒鐘的時間思考怎麼做。
正所謂考試時度日如年,獎勵時光陰飛逝。
人在極度緊張之下,腎上腺素會加速分泌,體感的時間會大幅減緩。
方未寒正在迅速思考可能的得生之法。
自己現存的血氣還有大概四分之一,星力還有三分之一。這麼多的力量擋住登神五轉境界修士的全力一擊,方未寒自信能夠輕易做到。
但是……這是星力自焚。他不太能夠摸清楚這玩意的威力有多大。
他不可能去賭這一手。
當下在場有四個人。
從空間距離來看,自己和腳下踩著的這個四轉鏡天離原爆點最遠,趙二爺次之。
而溫折雪就不用說了,她就在那人身後,自己身前五米處。
自己現在調動所有力量向前方地面用劍脊拍出一劍,借勢反震後撤,應當能直接拉開幾十米的距離,肯定能夠撤離到安全範圍。
趙二爺的速度只會比自己還快,不用自己擔心。
但是師姐那裡……就有些危險了。
從客觀上來講,溫折雪出現在這裡為自己解決了一個難題,自己不能坐視不管。
從主觀上來講……從主觀上也不用講了。
她能擋下來嗎?
方未寒不太能確定。
但是他也知道,憑藉自己這剩餘的力量去幫助溫折雪抵擋衝擊無疑是幫倒忙,反而會使他分心。
那又該怎麼辦?就這麼直接撤嗎?
這他媽有違出於自己的本心啊。
沒辦法了,這就是最優解。
事到如今,只能相信溫折雪能夠擋下來了。
方未寒咬咬牙,長劍迅速凝聚起血氣和星力的混合力量,正準備借勢後退。
就在這時,他的眼角餘光注意到了一個東西。
那塊梭形的隕石,
隕石?
彷彿有一道閃電在他的腦海中炸響,驅散了重重的黑暗。
那名鏡天是引動星力自焚,而蓬勃燃燒的星力會產生幾乎能夠焚盡一切的高溫火焰。
但是隕石這玩意,常年在宇宙中沐浴星焰,表面形成了一層對於星焰有極高免疫力的耐高溫外殼。
它只是內核脆弱,可不是外殼脆弱。
那麼……
方未寒倒提長劍,大腦急速運轉,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冷靜過。
他估算了一下時間。
應該來得及!
他用腳重重地踩到了那鏡天的胸前,將他的胸腔踩得更加凹陷下去了幾分。
同時這一腳的力氣也讓他向後飛去,遠離了火焰中心。
流明劍上曜起盛大的劍氣風暴,兵戈聲刺耳爆響,劍身裹挾著千軍萬馬般的威勢重重地橫拍向了身後地面。
他用出了殺傷力最廣的範圍攻擊,明皇劍經·僨軍。
方未寒的身體像是炮彈一般向前直飛,看樣子竟是要朝著溫折雪的方向衝過去。
修士的感知遠比常人敏銳,趙二爺和溫折雪都注意到了他這反常到瘋狂,幾乎與送死無異的動作。
趙二爺大驚失色,急忙也朝著他的方向沖了過來。
他手中爆發出恢宏的血氣,在身前凝聚成了一面鎧甲,似是想要正面扛下這鏡天的火焰衝擊。
而溫折雪看著方未寒朝自己衝來,那宛如北極冰川一般萬古難化的絕美面容上,終於流露出了驚愕與焦急的情緒。
絕不能讓他靠近自己!
少女心中迅速劃過如此決斷。
「別過來!」
有史以來,方未寒第一次聽到她帶著情緒說出了日常溝通的話。
她的嗓音如冰瀑寒泉自山間垂下,流到高腳杯中化作冰塊叮鈴鈴地碰撞。
很好聽。
少女的話音剛剛落下,趙二爺那邊突然感覺到腳下一滑,緊接著丹田位置傳來陣痛。
「奶奶的,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老頭臉色煞白,徑直一頭撞在了地上,額頭滲出冷汗。
他僅僅留下了自保的能力,可殿下怎麼辦?
可方未寒並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溫折雪睜大眸子,茫然地看著他衝到自己身邊,竟然差點連凝聚星力護體都忘了。
方未寒一把攬過有些呆愣的神仙少女,一個旋身便將她按在了那塊梭形隕石的背後。
這塊隕石的體積正好,足夠擋住他們兩個。
和方未寒預想的絲毫不差。
「轟!」
藍紫色的火焰如同一朵妖艷而致命的美麗蘑菇騰空而起,瞬間吞沒了方圓十米內的一切。
火焰到處,土壤與植物盡皆灰飛煙滅,像是一滴水被瞬間蒸發。
待到火焰散盡,以那五轉鏡天死去的地方為圓點,周圍半徑為十米的圓形內,整個地面都被削平了一尺深。
這其中的石頭和土壤彷彿全部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但是方未寒卻安然無恙。
那塊隕石在正面為他承受住了百分之九十的火焰衝擊,而剩下的百分之十也被溫折雪釋放出的星力屏障全部抵消。
「殿下!殿下!殿下沒事吧……」
趙二爺提著那個已經昏迷過去不省人事的鏡天跑過來,口中的話語在見到方未寒的那一瞬間戛然而止。
方未寒和溫折雪正以一個極近的距離貼在隕石背面,他的下巴幾乎已經貼到了少女的耳鬢。臨淵閣御辰大人的素凈法袍彷彿都被他壓出了幾道褶皺。
「啊哈哈哈……我不打擾,我走了哈……」
趙二爺來的有多快,走得就有更快。
老頭提溜著那鏡天,轉瞬就跑出去了幾十米。
他生怕自己因為撞破了方未寒的好事被他扣了工資。 方未寒的大腦現在還是在那種過度緊張之後的放空狀態。
直到他感受到已經幾乎貼到自己懷中的少女輕輕掙扎了下。
他的瞳孔恍惚聚焦,這才發現自己和溫折雪之間的動作有多麼曖昧。
方未寒大驚失色,連忙連滾帶爬地後撤兩步,鬆開了溫折雪。
天可憐見,自己剛才真的沒有想趁機佔便宜。
主要是由於這個隕石就這麼大,自己要是不跟溫折雪貼近一些,自己身上的某個部位沒準就烤熟了。
「你簡直是在放屁!」
雲紓在他腦海中冷冷說道。
少女終於鬆了口氣,消除了從方才開始就一直捏在手中的光團。
也就是方未寒沒事,還好是方未寒沒事。
「不是,你這雲紓怎麼說話呢?剛才的那個情況伱又不是沒看到!你就說我做得好不好吧?」
方未寒很是不服氣,直接嚷嚷著懟了回去。
「哼……算是好吧。」
雲紓很是不情願地誇了他一句,彷彿丟了自己的面子似的。
別說是雲紓了,方未寒自己都覺得自己剛才真是太機智了。
這法子一般人可能還陣想不出來。
不過……師姐好軟啊,而且似乎意外的很有料。
方未寒如此想到。
呸,真他媽下頭。
他連忙擺正了神色。
「師姐?你沒事吧?」
溫折雪搖了搖頭。
少女上下打量著方未寒,眸中的疑惑越來越重。
她鬆開緊握的明霄劍柄,神劍有靈,自我懸浮,立在了少女的身旁,如忠心耿耿的護衛。
溫折雪手中光芒一閃,出現了那個石板。
她拿起筆剛想寫什麼,筆尖卻猛地頓下。
「怎麼了?師姐?」
方未寒見她停了筆,有些疑惑地問道。
她怎麼不寫啦?是提筆忘字了嗎?
溫折雪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方未寒?」
她試探般地輕聲喚道。
「啊?我在呢。」
方未寒更加懵逼了。
這什麼情況?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不對勁。
「師姐你能開口說話了?」
方未寒一臉震驚。
草,從見到溫折雪開始就沒見她說過幾句話。
今天這是怎麼回事。
少女見到他不但絲毫沒有反應,甚至還神色自如地回復了自己說的話,不禁鬆了口氣。
「我身為臨淵御辰,背負宗門因果,隨意一言便會對他人的命運產生極大影響,理應緘口不言。」
「但是……你似乎不在其列。」
溫折雪輕聲說道。
可以看得出來她平常不怎麼說話,所以語速不快,給人一種如清風撲面的柔和感覺。
「啊?難不成是我比較特殊?」
方未寒撓了撓頭。
少女靜靜地看著他。
溫折雪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身旁的那個比他境界更高老頭都會受自己話語的影響,沒理由方未寒不會受影響。
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生命中的年輕王爺似乎渾身上下都充滿了謎團。
他的命星、他的氣運,以及他在面對因果時的特殊。
溫折雪安靜地看著他,眸光純凈素潔,似天山白雪。
儘管少女對於這一切都還不甚明朗,但並不妨礙她心中湧出一抹歡喜。
終於有人能陪自己說說話了。
她不奢求更多,只要說說話便好。
沒有人喜歡真正的孤獨,即使是這世界上最厭世的人。他們只是沒有找到能夠契合自己靈魂的人罷了。
風雖然大,卻沒有一縷朝著自己的靈魂吹來。
接過了神劍明霄,便是接過了這重如山嶽般的因果傳承。
少女總是孤獨地行走在時間與世界的邊緣,為了追尋那遙不可及的天山殘雪。
而今天,溫折雪似乎找到了世界上能夠聽她說話的人。
可能也是唯一一個。
「你剛才不該過來救我的。」
少女將眸光從他的臉上移開,嗓音柔和淺淡。
「剛才那種程度的火焰,傷不到我。但你過來可能會死。」
她語氣含著關照,有些責備似地說道。
「喲喲喲,讓我猜猜,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一句:『為師姐而死,無怨。』什麼的?」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他腦海中的雲紓倒是先冷笑了起來。
方未寒:「……」
誹謗!這書在誹謗我啊!
他直接忽略了在腦海中吵吵的雲紓。
「下次一定,師姐!就這一次,以後不敢了。」
方未寒拱著手,笑嘻嘻的樣子。
溫折雪看著笑得很熟稔的年輕王爺,一時之間眼前場景有些恍惚。
那種熟悉的因果糾纏感覺又來了,心臟似乎又在莫名悸動。
就好像……似曾相識?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依舊不知道。
「嗯。我相信你。」
少女的袖子被微風拂起,揉散了雪化的聲音。
溫折雪沒有說方未寒的言辭不正經,也沒有繼續抓著他的行為不放。
她只是簡簡單單地說著:我相信你。
就好像真的是自己的姐姐一樣……
方未寒嘴角的笑意凝固了。
一陣毛骨悚然的感覺瞬間自他的心臟擴散到了全身上下。
他總覺得這個場景自己見過,印象之深彷彿就在……昨天?
可這他媽怎麼可能?
自己在去扶風之前從來沒有見過溫折雪!自己也沒有什麼姐姐。
該不會是這該死的因果在自己的身上做了什麼手腳?
命運如網,由你我共同織成,而你我永遠掙脫不開,恰如作繭自縛。
他想起了不知道從哪本傷痛文學上看來的這句話。
方未寒看著眼前安靜垂眸的少女,一時之間說不出任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