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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第211章 無字碑

  第211章 無字碑


  星月無痕,夏夜潮濕悶熱如夢。


  方未寒和溫折雪相顧無言,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你剛才是不是看到了什麼東西?」


  雲紓將手中的瓜子殼扔到一邊,嬌小身軀化作雲霧消散又聚攏,浮現在方未寒身前半步的位置。


  她的小手覆蓋在了方未寒胸前,眸子里符號光芒閃爍。


  「我看不到你看到了什麼……但是我能察覺到你身上的時間流光,那分明是頓悟時候的因果糾纏將伱拉入了某個時間幻影之中。」


  「時間幻影……是真的嗎?」


  方未寒的目光垂落於地面,看著磚縫之中肆意生長的野草。


  三月的暖春、四月的驕陽、五六月的雨水,它們終於在七月份抽芽破土,執拗地茂盛。


  草如人,人似草。在時間的偉力面前,人類和草芥又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呢?


  「不一定。」


  雲紓嬌軟的聲音之中似乎有著很多很多方未寒聽不懂的弦外之音,像是經歷了千年的光影傳遞到他的耳畔。


  「你知道嗎,方未寒?每一名鏡天都是概率學的大師,在我這裡向來沒有絕對的正確。」


  青裙少女的目光閃動著。


  「那些時間幻影是真的概率是多少?」


  年輕王爺再度追問。


  「我不知道。」


  雲紓收回了按壓在他胸前的手掌。


  「這是你的因果,與我無關。我算不透。」


  方未寒:「……」


  他將視線從地面上的野草收了回來,轉向了眼前清冷如仙的少女。


  溫折雪的雙眸之中的迷茫還未消退,寒秋的三分薄霧掩蓋住了星月的光輝。


  「師姐……剛才有沒有看到什麼東西?」


  方未寒輕聲問道。


  鳳凰在確認了自己主人的狀態之後,又變回了胖鳥的形態,回去跑圈去了。


  溫折雪如星美眸凝視著方未寒,突覺身上纏繞的因果鎖鏈不知何時已經消散不見。


  所以……剛才的所有感覺都是錯覺嗎?


  少女對於自己之前的判斷產生了些許懷疑。


  她搖了搖頭,眸光中的瀲灧再度歸於平淡。


  雲散風清,天高月顯,所有的一切又都回到了方未寒進入這間院子時候的起點。


  方未寒從溫折雪那裡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他沉默了片刻,原本緊鎖如門扉的劍眉緩緩舒展。


  「可能是我剛才練劍走神了吧……看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方未寒洒脫地笑了笑。


  他並不打算將自己剛才看到的事情告訴溫折雪。


  方未寒為人處世這麼多年,甚至在人際交往之中一定要避免交淺言深的發生。


  因為少女的沉默寡言,或是因為她身上清冷孤高的氣質,方未寒無法看透溫折雪的人格本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這個時間幻影暫時影響不到自己的生活,那麼自己便把它當做是假的又有何妨?

  自己的生活本來已經是一團亂麻了,方未寒不想再在渾濁的水裡添加徒增泥沙。


  「那師姐……我們繼續?」


  方未寒重新握緊了手中的流明,對著眼前身姿皎皎如月的仙子說道。


  明霄劍自天空墜下,回歸了溫折雪的手中。


  仙子輕輕頷首。


  劍鞘交擊聲音再起,聲音響起的頻率不高,但每一聲都宛若敲在了時光的大門上般振聾發聵。


  這聲音持續了一整夜。


  ……


  方未寒從白雲觀的大門走出,腳步有些虛浮。


  眼睛里有股彷彿進了異物一般的酸澀感,看什麼東西都會出現重影。


  「雲紓,你不困嗎?」


  方未寒說句話的功夫,差點沒有被道觀門口的石階絆倒。


  好在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一旁的石牆,否則他可就要表演一個不太優雅的狗吃屎了。


  「哦,你練得太專註了沒注意到我。」


  腦海里響起嬌柔的聲音,其中帶著剛剛睡醒的沙啞。


  「我中間小小地睡了一下。」


  方未寒有氣無力地指責它:

  「你怎麼不跟我一起熬夜通宵呢!你也太不夠義氣了。」


  雲紓又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吐槽道:

  「得了吧,你沒看後半夜的時候那隻胖鳥都困得趴地上睡著了嗎?」


  「明明是你們師姐弟練劍的這個時間實在是過於陰間。」


  方未寒想要繼續指責,但是奈何他現在實在是太困,話到嘴邊都變成了連天的哈欠聲。


  算了,今天不跟這破書一般見識,先回去睡一覺再說。


  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廣陵王府,在凝白擔憂的視線之中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唉……」


  凝白看著方未寒腳步虛浮、搖搖欲墜的樣子,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今天中午準備些牛鞭虎骨吧,給殿下燉湯喝。」


  她拉住了一旁的小丫鬟,認真吩咐道。


  「我記住啦,凝白姐姐。」


  小丫鬟像是接到了什麼重要任務似的,匆匆忙忙跑開。


  「什麼牛鞭?」


  趙二爺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


  老頭搓了搓手。


  「哎呀,這通宵打牌回來,還有虎骨湯能喝,真是一樁美事啊。」


  凝白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雙手斂在腰側,自顧自地走開了。


  「二爺你又出去打牌了?」


  「這個月的工錢砍一成吧,正好用來給殿下買東西補補。」


  「別啊!」


  趙二爺一聲哀嚎。


  「殿下喝不完的,能不能讓老頭也蹭點啊……」


  房間內,方未寒衣服都沒脫地躺在床上聽著他們的聲音。


  什麼牛鞭虎骨的……凝白不會覺得我又去青樓玩了吧?

  方未寒哭笑不得地想。


  他有心想要解釋,但是奈何實在太困。


  「正好,你睡我也睡……睡個回籠覺多好啊……」


  方未寒在失去意識之前,似乎模模糊糊地聽到了這麼一句話。


  …………


  方未寒感覺自己的眼前白茫茫一片,身周空空蕩蕩,入目儘是雪花般的蒼茫。


  他好像站在無邊的雪地之上,雪地上倒映著不知何人的影子。


  「雲紓?」


  方未寒從嗓子中艱難地擠出這麼兩個字。


  他的喉嚨像是被茅草堵塞了一般,有些甘甜之中帶著微苦的感覺。


  雲紓並沒有回應,方未寒的話音被揉散在呼呼作響的寒風之中,消匿無形。


  「草。」


  一句國粹脫口而出,方未寒艱難地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


  地面入手的觸感證實了他的猜想,冰涼如寒沙,晶瑩如琉璃。


  是雪吧,這一定是雪吧。


  他轉動視線,四處看了看並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蹤跡。


  所以……自己到底是來到了一個什麼地方?

  難不成有人在本王睡著的時候在我枕頭下捏碎了小挪移陣嗎? 看這周圍一望無際的雪原……可能小挪移陣還做不到,估計是大挪移陣直接給我傳送到了西伯利亞來了。


  嘖。


  方未寒下意識地搓了搓手,哈了口氣。


  做完這兩個動作之後,方未寒愣了下。


  不對啊,周遭環境如此嚴寒,為什麼他並沒有感覺到冷呢?


  他穿的還是在長明城裡穿著的那身錦袍單衣,按道理說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如果他不使用血氣禦寒,馬上就會被凍成冰工廠。


  雲紓不知道怎麼回事也不回應我……


  嗯?

  方未寒突然感覺這個情況似乎有些似曾相識。


  同樣的雲紓沒有反應、同樣的自己對於周遭環境沒有知覺……


  草,自己不會又來到了恚龍噬尾的時空幻境中了吧?


  方未寒越想越覺得合理。


  他不禁釋懷地笑了出來,並對方乾義的祖先進行了一番親切的問候。


  方乾義你奶奶的,老子最近都沒有用過恚龍噬尾,怎麼還是會夢到你的事情啊?


  方未寒不禁開始思考,為什麼我的祖先不能是一個白毛紅瞳的美少女呢?


  這樣他或許還會開心一點。


  呼嘯的寒風在他的耳邊刮過,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正在身處何方。


  方未寒整理了下心情。


  如果這是方乾義的記憶,那麼他人呢?


  方未寒有些茫然。


  別告訴我,方乾義已經變成這地上的雪了。


  正當方未寒極目遠眺,試圖找到方乾義蹤跡的時候。


  一個身影漸漸地從他身後遠方向他走來。


  他身形高大,體格寬厚,腰側懸挂一柄鎏金重劍,血紅色錦袍飛揚在空中,繁複的內襯之上綉著明黃色的花紋。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自空中灑下,落在他的後背上,鍍上一層銀白色的灰。


  方未寒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近。


  直到最後,他的身影穿過了自己的身體,繼續向前走去。


  自己只是一個來自未來的幽魂罷了,如何能夠影響得到他的行動?

  方未寒當然認得這個人。


  武皇帝方乾義,他的老祖宗。


  不過此時的方乾義和他上次所見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老了,鬢角沾染上了些許滄桑,身形也不再像是往日一般筆直挺拔。


  但唯有眼中的火焰不曾熄滅半分,只是蒙上了一層陰影罷了。


  方未寒不遠不近地跟在方乾義身後,兩人的足跡合併成一排。


  這似乎是一個山峰環繞的山谷。


  方未寒跟在方乾義身後,同時用目光四處打量著周遭幻環境。


  之所以剛才他第一眼沒看出來,是因為那些高大的山巒都被大雪所覆蓋,根本看不出來一絲絲山峰的原貌。


  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雪?

  方未寒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究竟要下多少雪,才能將周圍的所有山峰覆蓋上一層呢?


  還有,這方乾義莫名其妙來這裡是要幹什麼?

  他現在已經是皇帝了吧,他的期門衛呢?


  方未寒的心底滿是疑問,卻又得不到解答。


  他只好一步一步地跟著方乾義。


  兩人在山谷之中跋涉良久,坡度越來越陡峭,已然是來到了半山腰上。


  方未寒翻過一個急彎后,眼前的視界豁然開朗。


  不再有層巒疊嶂阻隔他的視線,一眼望去,平原覆雪,入目儘是萬里冰封。


  他敏銳地注意到了近處的地面和遠處的地面有些不同。


  方未寒凝神看去。


  近處的地面上只有薄薄的一層積雪,積雪之下則是晶瑩剔透的冰。


  無數的冰相互勾連,形成了一條寬闊的紐帶,在這雪地之中分外矚目。


  這是一條大河,一條奔涌萬里勢不可擋的大河。


  長河。


  方未寒腦中瞬間蹦出了這個辭彙。


  只有長河與大江能夠有這般恢宏的江面,但大江在遙遠的南方,根本不可能結冰。


  那這條河毫無疑問就是長河了。


  自己竟然是在長河邊上的山峰嗎?


  得知了自己所在的位置之後,方未寒更加疑惑了。


  這方乾義來這荒無人煙的鬼地方幹什麼?

  總不能是來釣魚的吧?

  方乾義的身影走到了一處半山腰上的平台處后緩緩停下。


  這平台明顯是經過了一番人工改造的,地面上鋪著的雲石就是最好的證據。


  方未寒看向了方乾義的方向。


  他的身前,有一座墓碑。


  墓碑上沒有一個字,光潔得像是一面鏡子。


  「無字碑?」


  方未寒喃喃著。


  似是一聲驚雷在他的腦中轟然炸響。


  他似乎知道這個墓碑是為誰立的了。


  方乾義注視著眼前這個簡陋的墓碑。


  「這麼些年了,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裡看你。」


  年邁的皇帝用一種緬懷的語氣說道。


  他卸下了平時在朝堂之上的威嚴,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老人在追憶著自己的過去。


  「哈哈,你也別怪我,誰讓你把自己的墓選在了這麼個地方,我從長明來一趟可不容易啊。」


  說完這句話之後,方乾義嘆了口氣。


  無數的飛雪繞過他的身周,四散飄零,像極了追逐光亮的飛蛾。


  「你……死得太早了。」


  方乾義握著玄曜,另一隻手伸出,抹去了墓碑上的冰寒積雪。


  「這個國家現在都是我們的了……這算不算完成了當時我給你的承諾?」


  「結果你倒是好,把這麼一個爛攤子扔給我,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追憶般說著。


  儘管墓碑上的積雪已經被他擦拭乾凈,但是方乾義依舊像是恍然未覺一般,繼續擦拭著。


  「你不該幫我的,你真的不該……」


  老皇帝說不下去了。


  他的手帶上了幾分顫抖,像是在撫摸親人的屍骨。


  靜默的天地之中,唯有風雪的呼嘯聲。


  他再無言語。


  「這是你當年送給我的那塊玉佩。」


  方乾義鬆開玄曜,摸出了一塊蒼白色的冷玉。


  「你說讓我等你死之後,就把這塊玉佩嵌到你的墓碑里……呵。」


  老皇帝搖了搖頭,隨手一揮,那玉佩便像是子彈一般打出,粗暴地融入了墓碑之中。


  「也不知道為什麼,你總是愛做這些花里胡哨的事情……。」


  「不過倒也不錯,無字碑太過寡淡了些,我覺得配不上你。加上這麼個裝飾還能好看點。」


  方乾義咧嘴笑著,神態輕鬆,似是找回了幾分年輕時的感覺。


  「哦對了,你還讓我念一段什麼話來著……我找找。」


  他在自己的袍子里找了半天,最終翻出一個小巧的玉筒。


  「啊,找到了。我看看寫了什麼……」


  老皇帝隨意念道:

  「天山神玉,世間唯一。日月之力,皆在其中。若想救她,便來此地。」


  「寫的什麼狗屁不通的玩意……還不如讓我寫,我還有點文采……」


  方乾義不屑地嗤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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