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書店裡很安靜,簡潔的裝飾、簡單的風格,給人一種很閒情逸緻的舒適之感。
書桌和書架上點綴著一些古樸典雅的小盆景,頗有幾分草色入簾青、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的『陋室』之寫意。
就像是遠離了紅塵煙火,似乎與這條喧鬧的街道毫不相關。
烽火站在門口向店裡看了看,店裡似乎沒有人。
但這家小店裡除了書香之外還浮動著一股淡雅的花香,非常之怡人心神。
「真是個好地方,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的隱居之所…」烽火不禁暗自感嘆了一句,這也正是他一直都在追尋的,卻一直都是苦求而不得的東西。
過往的數次午夜夢回之中,他心底唯一的祈願就是有朝一日能放下所有、和心愛的那個人尋一處清靜安寧之所,過著這樣淡然而平靜的日子。
這個祈願在他的心底夢裡重複了千百回,終因她的離開而失之交臂。
小姑娘毫不意外的往隔壁的花店鑽了進去,還不忘回頭說了一句、「你先進店裡看書,我去找奶奶回來!」。
「好…」烽火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隨手拿起一本夾著書籤的古詩詞讀著,似乎也不急著找到那條傳說中的『雙廟街』了。
「悵年年雁飛汾水,秋風依舊蘭渚。網羅驚破雙棲夢,孤影亂翻波素。還碎羽,算古往今來,只有…相思苦。古往今來…只有…相思苦…」。
寸半厚的一本詞集至少也收錄了近千首古詞,可他卻偏偏隨手一翻就是這個難耐的相思曲。
「這麼巧?」烽火自嘲的笑了笑,難道是他的心事都被自己不經意的寫在了臉上、還是他與某些未知的因素太有緣了,是緣分使然?
「是啊…」就在他自憐自艾自嘲的時候,有人恰到好處的接了一句,而且還是個音質柔和的女人的聲音。
「嗯?」烽火微一驚愣,回頭時就有些警覺了、「誰?」。有人靠著他這麼近,他居然會毫無察覺?
「公子兀急,是我!」。
書店的裡間是個小廚房,有人開了廚房門走過來,帶著一縷清茶的馨香。
原來店主一直在這裡,只是去了廚房燒水沏茶了。
烽火不由眼神一閃,試著問了句、「您…認識我?」。
「『黃泉焰魂』烽公子…」那人把那杯清茶放在了他面前的書桌上,之後很柔和的笑了笑、「烽公子名震幽冥,猜也猜到了!」。
烽火那一襲如火焰般艷麗刺目的紅衣,雖然平凡的普通人看不出其中的真諦真義,想瞞過這樣的世外高人絕不可能。
「猜?猜的?」烽火不由抬頭看著這個只憑瞎猜就能知道答案的高人,之後很明顯的愣了愣。因為他對面前的這位頭髮花白、容顏卻年輕得不可思議的『大姐』,卻是一無所知。
就算讓他憑空想象的去瞎猜,他也還是什麼都猜不到。
能在這家店裡燒茶待客的多半就是店主了,但是這位店主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多歲的樣子、鬢邊只有幾縷花白的髮絲垂下,並不像是那個小姑娘口中的『奶奶』。
按照正常人的衰老速度,這位大姐看上去做她媽媽都嫌年輕。
烽火愣了一下之後,目光就落在了面前的那杯清茶上、「你…知道我會來?」。
「天堂有路,公子又何苦偏要闖進來?」。
烽火目光一閃又問、「你…究竟是誰?」他是真的看不透了。
「等著過橋的人,只是時辰未到而已!」店主答道。
傷心橋上,一笑奈何?
「原來是您?失敬了…」烽火低頭看著面前的那杯清茶,又問、「您引我過來,為何?」。
這麼明顯毫不遮掩的套路應該對他沒什麼惡意,所以他也就毫無顧忌的直接問了。
「此路不通,公子還是請回吧。況且…」店主突然輕嘆了一聲、「塵沙劫又塵沙劫,數盡塵沙劫未休。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公子又是何苦呢?」。
烽火靠在椅背上轉頭望向了窗外,之後就笑了、「如果您已經參悟透了,又怎麼會還留在這裡?您…是想幫我還是想攔我,為什麼呢?」。
店主搖搖頭,之後又是一嘆、「眼睛能看到的事實不一定都是真相,公子費盡心血想找到的、也未必就是你最終想要的,我只是受人之託傳句話而已…」。
烽火的唇角微微顫了一下,轉回頭直視著她問道、「是她?她…說了什麼?」。
「她說:既然已經錯過了,就不必再回頭。各自安好,各自珍重吧!」。
這意思就是說,相見爭如不見、見了反而徒增傷感,不如兩兩相忘於江湖吧。
「不再回頭?不再回頭…」烽火不由低聲重複了一句、「她…還是在怨我?可是當初…她為什麼不等我?」。
「情深.緣淺,宿命如此。奈何…」店主勸道、「苦海無邊,公子還是順應吧!」。
烽火端起了桌上的那杯清茶,看著杯中升騰起的水氣也不禁輕嘆了一聲、「如果能順應,夫人你還會留在這裡等我嗎?」。
「我只是順應天意在等人,不過如果等到的不是你…」店主答道、「也許,我的這杯茶就留給自己了!」。
「不好意思,我來了。多謝指點…」烽火從指尖彈出一顆閃爍著火晶光芒的珠子,珠子落入水杯中如火焰一樣的燃燒著,杯中水瞬間就乾涸了。
「公子,這個謝禮未免太重了…」店主被驚住了、「這…這我怎麼敢收啊?」。
烽火轉身往外走時說了句、「就算我買下這條街了,您幫我善後就行。說不定,我還會回來的…」。
看來烽公子也是個一擲千金的超級富豪,不過這麼強買強賣的行為多少有些仗勢欺人的意思。
而且留下這顆珠子也是另有他意,就是說:這麼貴重的謝禮當然不可能是一次性付賬用的、只是看上去押金交多了而已,說不定哪天又抵回去了。
店主只能苦笑著勸道、「雖然公子的謝禮足夠買下這座城了,但是真的毀街勢必會驚動冥界和陰司、到時候上面追查下來公子只怕也會有麻煩的,不如…」。
「我會留下印跡、讓他們直接來找我,保證不牽連到您!」烽火剛想推門,又轉回身看著店主問道、「如果我真的會回來,您能幫我嗎?」。
店主微一猶豫,沒回答。這裡面的水太深,她不想趟混水。
「好吧,知道您為難、我不強求,告辭…」烽火的目光不由又從那本古詞集上掃過、「還碎羽,算古往今來,只有…相思苦。我的心思,您懂的?」。
店主淡淡的笑了一下還是沒回答,懂又怎樣、不懂又如何?她不是不想幫,而是她清楚的知道、這個助人為樂之後的代價太大了,她不能輕易的擅自做主。
「打擾了…」烽火沒問到想要的答案也不能強求,只能略帶悵然的出了書店。
「為什麼是你呢?如果是他,這段緣分就簡單多了!」店主無奈的一聲輕嘆之後、就坐在了剛剛烽火坐過的那個位子上,翻開了那本詞集、「朝朝暮暮,想塞北風沙,江南煙月,爭忍自來去…」。
城角的戲台上還在唱戲,也依舊還是那個長袍水袖的旦角在唱那幾句、「玉香球,花中無物比風流。芳姿奪盡人間秀,冰雪堪羞。翠微中分外幽,開時候,把風月都熏透。神仙在此…何必揚州…」。
戲台周圍也還是一如剛才一樣的吵吵嚷嚷的十分熱鬧,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兒舉著幾枝盛開的梔子花向他跑過來、「先生,買花嗎?」。
烽火在她舉過來的花枝里壓了一張大面額紙幣,之後笑了笑、「回家去吧,你奶奶正找你呢!」。
「我奶奶?先生你…你怎麼知道我有奶奶,你認識她?」小姑娘很好奇的問道、「先生您…不像是本地人呢,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不是,路過的…」烽火在小姑娘稚嫩的臉蛋上掃了幾眼,確定她對他們上一次相遇時的情節已經完全沒有記憶了之後,才問道、「能幫我買本書嗎?」。
「好啊!」小姑娘露出一個很好看的笑容問道、「書名,要簡裝的還是精裝的?」。
戲台四周那讓人眼花繚亂的燈光陰影里、一直有影影綽綽的黑影在晃動,即不是唱戲的也不是聽戲的。
烽火的目光從那些黑影上掃過,之後答了句、「買本《詞綜》吧,簡裝的就行。剩下的錢買枝花,謝謝…」。
「好,你等著…」小姑娘從花束中分出了一枝花苞最大的粉紅梔子遞過來,又解釋說明道、「這是我奶奶種的,今年最好的新品種。名字叫…叫…哦,我好像沒來得及問…」。
「沒關係,以後再告訴我也行的!」烽火示意她快點離開、「快去吧…」。
「嗯,我很快回來的!」小姑娘拿了錢心情很不錯的轉過街道往書店跑過去了。
烽火看著她過了人行道之後,才轉回身望向那個影影綽綽的方向說道、「不想陪葬的就散開,回去告訴他、別擋我的路,否則…」。
戲台上那個小旦的長袍水袖突然迎風一甩就纏向了烽火的右臂,黑影里一陣騷動、晃動的刀光劍影霎時連成了一片,鋪天蓋地的席捲了過來。
不但有人想擋他的路,而且似乎人數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