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累愛成灰 衛玄霄番外
是人都有三魂七魄。
閻王要他輪回，他卻自己親口斷了自己可以在三千世界活下去的唯一生路。
衛玄霄站在誅魂台上，望著自己身前滾滾熔漿，心情卻異常平靜。
隻要跳進去，這個人世間，便再也沒有他這個人的存在。
哪怕上窮碧落，哪怕黃泉路盡。
可是，自己一點都不後悔。
走到這一步，該說是心甘情願的吧。
“衛玄霄，本座再問你一次。你是否真的決定放棄輪回的機會魂飛魄散。”閻王皺了皺眉，有些不解的看著站在誅魂台上的死靈，“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走進去，便永遠化為虛無，消失在三界內。”
在他手上被誅滅的魂魄早就多得他記不清，可像衛玄霄這樣執意主動求散去三魂七魄的死靈，他見過的，也就一隻手數的出來。
“我這樣的人，不喜歡輪回。魂飛魄散，一了百了，便是解脫。謝閻王成全。”經曆的事情不斷重複，他已經不想再繼續下去。
衛玄霄淡淡笑了下，耳邊閻王無奈的歎息聲清晰可聞，他沒有再回答那句‘都是癡兒，何必執著？’，轉身背對著閻王和身後的幾個鬼差，抬起腳，一步一步的，慢慢的，走進了火焰滔天的熔漿裏，任由自己被滾燙的烈漿吞沒。
一點一點的蠶食著他的身體。
從腳下開始，一路往上。
被啃噬的劇痛淹沒靈魂，以一種極度緩慢的磨人速度讓衛玄霄的意識逐漸恍惚起來。
他突然想起自己所愛的那個女人。
被自己冊封為麗皇貴妃的異域女子——南宮麗。
兩個人第一次相遇，是他還在親王位上的時候被先帝派去邊疆領兵擊退外敵，平定異族族群部落叛亂的時候，他帶的騎兵中了埋伏，與大軍走散。
當時，他帶著的二十五名精銳騎兵，為了護衛他殺出重圍，全部都死了，隻剩下他一個人。
擺脫了追兵的他拖著中了箭的右腿，耗費掉所有的體力後終於倒地不支，仰麵摔在了風沙陣陣的沙漠裏。
頭頂烈日炎炎，腹部和腿部的血雖然強製包紮過，但還是沒有停止流血的跡象。
時間慢慢過去，就在他覺得自己很有可能就此葬身的時候，一個穿著異域服裝的女子出現了。
她從騎著的駱駝上下來，走到自己跟前，蹲了下來，伸手摸上自己的額頭，用別扭生硬的漢話說道:“我是南宮麗，我把你帶去治傷，你別怕。”
應該還有說其他的話吧。
因為自己徹底暈過去之前，還聽到她喋喋不休的怪異口音。
衛玄霄神情溫柔，而腳下的烈漿剛剛淹沒啃噬到了他的膝蓋。
都說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衛玄霄常常會在心裏想，如果當初自己沒有強求南宮麗嫁給自己，從一個生性天真爛漫隻會騎馬狩獵的邊疆部族首領的女兒，變成為了宮廷爭鬥處處算計的後妃。
又或者，如果當初他沒有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個位置。
他和她之間，到最後，是不是也會如同尋常人家一般，夫妻白頭，兒女成雙。
而不是變得麵目全非，觸目心驚的讓彼此都疲累到絕望。
世上的事情，有時候真的很湊巧。
南宮麗是他當時率兵平亂的幾個叛亂部落侍奉為首南宮部落首領的女兒。
也是唯一一個掌上明珠，自然受盡萬千寵愛。
而他一開始，便是為此設局接近她的。
後麵發生的事情，就像戲裏的話文，再順遂不過。
南宮部落的首領南宮墨帶頭議和，臣服於大衛，並向先帝上折子求得婚配，將南宮麗嫁給自己為側妃，邊疆叛亂平定。
皇家裏麵，從來就不存在單純的感情。
可他漸漸的卻對南宮麗動了心。
其中緣由，大抵是沒法說得明白的。
隻是直到現在，衛玄霄仍然記得當他告知南宮麗自己是故意接近她在利用她的時候，南宮麗倔強忍著淚花對他說的那句話。
她說她知道啊，可是沒有辦法，自己的心好像被族裏的大巫師施了巫術，又有什麽辦法。
所以他開始逐漸在意她，寵她，嚐試著用身心去愛她。
起初，兩人也有過一段快樂的日子。
但是，皇宮不比邊疆遼闊的大草原。
終歸，是容不得她毫無設防的單純心性的。
她和他的第一個孩子被他後院的其他妾室下藥害死那天，她第一次在自己麵前哭了。
也是最後一次。
從那以後，她開始學會算計，步步為營。即便自己再護著她，寵著她，她也沒有再像以前那樣毫無保留的信任他。
因為她知道，自己本來有機會阻止的，但是到最後卻什麽都沒做。
因為自己告訴她，這個孩子不能要，害死孩子的妻妾他也不能動。
那個位置要坐上去，需要很多助力，而那個妻妾，側妃王萱的父親，正是他當時最需要的一股勢力。
他許諾她，等登基就處置那個妻妾以及她的後家。
而他也做到了。
隻是那個時候，她已經學會如何遊刃有餘的去報複害過她的人，連帶著懂得了幹淨利落的掃清對她有潛在威脅的嬪妃。
到最後，她也終於雙手鮮血，變成了和自己一樣的人，和自己並肩走著。
而這一切，他都任由她來，依舊寵著愛著護著。
但是，骨子裏的有些東西，譬如與生俱來的善良，又豈是輕易便能徹底改變的。
烈漿已經吞到了衛玄霄的臉邊，他淡漠的神情終於溢出幾絲痛苦。
他永遠都忘不了，在自己又冊封了來都議和部落公主為妃的那天，終日為良心的譴責所累纏綿病榻的她把自己叫到了寢宮，臉上眼底的悲哀讓他亂了心神。
“玄霄，我恐怕不能再陪你了。我知道你愛我，我也還愛著你。可是這樣周而複始，算計一個又一個永遠不會結束的王萱，我已經累了。”
“你以後，好好的活著。我走了，如果可以，下輩子，不要再遇見了。”
早在他去之前就已經服下劇毒，話一說完就沒了生息的愛人，讓他愣在原地。
之後，任憑他怎麽發瘋一樣的傳喚太醫，懷裏冰冷的身體還是沒能暖和過來。
倏忽一陣火焰打過，席卷著灼熱的風吹向衛玄霄僅剩的半張被熔漿吞沒的臉，他閉上眼，釋懷的笑了，既然沒有下輩子，那他就如她所願，再見了，阿麗。
累愛成灰，情深不壽，你我生生世世永不相見。
但求你，來世幸福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