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有兒子的都在愁
“表姐怕是想多了,皇上素來不喜皇後,這宮裏都是知道的。榮偉跟榮揚的事情就交給本宮吧,本宮定會給表姐一個交待。現下宮門也快上匙了,表姐還是快些回陳府吧。”
“奴婢多謝娘娘,有娘娘這句話奴婢就放心了,奴婢告退。”
得了陳妃口信的餘氏忙欣喜的磕頭謝恩退了出去,也就沒注意到陳妃有些異常的神色。
待餘氏離開後,陳妃對著自己的貼身宮女冬梅吩咐道,“給本宮準備車駕。”
“娘娘,這是要去……”冬梅不解的看了看窗外暗下來的天色,接過陳妃遞給自己的手。
“去雲霄殿。”陳妃看著鏡子裏自己溫婉可人的模樣輕輕的呼了口氣。
她要去確認一些東西
夜半,人聲漸沒的皇城內。
剛從宮門出來的婦人行色匆匆的坐進了在宮門外等候多時的小轎。
同樣候在轎外的嬤嬤待婦人在轎中坐穩,然後朝一前一後抬著小轎的家丁裝扮模樣的兩人低喝了一聲起轎回府。
小轎前後的兩人忙應了抬起小轎往回走。
嬤嬤快著小碎步緊跟著。
沒一會兒,便見那小轎停在了燈火通明的一座府邸門前。
那府邸高高的門匾上書著用金子鑲邊的三個大字。
“陳府。”
仿佛早就知道婦人回來,專門站在門前探看動靜的小廝看到小轎後,忙一溜串的跑進了府裏報信去了。
婦人剛從落地停穩的小轎裏下來,便見得先前跑去報信的那名小廝領著一個單薄長袍外套著深色馬褂的中年男子就走了出來。
待中年男子走到婦人麵前,隻聽得一聲,“夫人,可回來了。宮裏那位怎麽說,榮偉和榮揚的事.……”
原來,這名中年男子正是那在山水畫鬧事被衛淩天扔到刑部監獄裏的陳榮偉和陳榮揚的爹——陳倫,陳編修。
而被陳倫喚作夫人的婦人,就是方才去了宮裏與陳妃為了自家兩個屢次犯在衛淩天手裏的倒黴兒子求情出來的餘氏,陳倫的妻子。
說起陳倫的這個翰林編修頭銜,衛都裏稍微消息靈通一點的官流人家都知道。
那可真的全得是靠他的這位妻子,餘氏。
陳倫這個人,迂腐不知變通,也無甚過人的文采跟才能,求仕途上過了半輩子也未能謀得一官半職。
卻說在他到了該娶妻生子的時候,家裏給他安了門親事,他便娶了現在的餘氏。
而餘氏原本是不喜陳倫這人的,覺得他庸碌無能,又是九州編外州奴籍的下三籍人家。
後來卻又轉念一想,也隻有這樣,她才好拿捏住陳倫,過得稱心如意。
畢竟這些年管家,陳倫雖然也有過納妾的念頭,但都忌著自己,作罷了。
至於無能無才麽,餘氏便索性去求了自己在宮裏頗受聖寵的表妹陳嬪……哦,現在應該叫陳妃了,讓她在皇上麵前說說好話。
所以才得了這麽個翰林編修的表麵看著風光的閑職。
說到這裏,眾位看官也該明了陳編修的得來了吧。
換言之,陳倫此人懼內。
隻見餘氏微瞪了眼陳倫,“外麵風大,進去再說。”
這才察到在外麵說此番事情不妥,陳倫忙笑了笑,伸手去接替嬤嬤的位置,說道:“夫人說的是,咱這就進去吧。”
待兩人進到府內屋裏坐定,遣散了跟著服侍的小廝奴婢後。
餘氏將自己去到宮裏與陳妃密探的結果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跟陳倫一一道完。
聽罷,陳倫一直懸著的心算是放下來了。
隻要宮裏的陳妃娘娘肯幫忙,榮偉跟榮揚不日便會沒事的。
畢竟皇上最寵愛的,便是陳妃娘娘了。
這麽一想,為了自家兒子折騰了大晚上,放寬心緒的兩人便洗漱睡了。
就等著明天亦或是過幾天去刑部接自己大兒子和小兒子出來了。
而如此同時。
雲霄殿偏殿的宮門外。
一身淡雅宮裝的陳妃從自己的妃位享有的代步車駕上走了下來,對著宮門外過來朝自己行禮的小太監柔弱一笑,說道:“煩勞公公替本宮向皇上通傳一聲,本宮有事要見皇上。”
羸羸的帶著幾分江南女子的嬌弱依人模樣,煞是可人,任誰看了都不忍心再為難。
可是……
宮門外守門的小太監不是別人,正是被錢永貴看中了其做事一板一眼,中規中矩,準備收來做關門弟子好接自己班的小李子。
對,沒錯。
就是那個按著宮中侍寢規矩把唐靜安一路給‘規矩’到沈霄麵前,讓錢永貴冷汗了半天的小李子。
於是,好吧.……
隻能說,陳妃你杯具了……
在自己腦袋裏過了一遍有關後宮嬪妃的所有規矩禮儀。
小李子板了板臉發難了。
“陳妃娘娘,宮規規定,凡是嬪妃,未經皇上召見私自前來雲霄殿的,依照宮規,輕則禁足罰抄宮規,重則施以杖刑二十到五十不等。”
“陳妃娘娘,宮規規定,凡是嬪妃,夜半過了安寢時間還在後宮裏隨意走動,驚擾聖駕的,依照宮規,輕則施以杖刑二十到四十不等,重則貶去妃嬪等級,或是打入冷宮。”
“陳妃娘娘,宮規規定,凡是嬪妃,在皇上寵幸其他妃嬪時,不得擅自驚擾,依照宮規,輕則施以杖刑二十到五十不等再禁足,重則貶去妃嬪等級,或是打入冷宮。’”
……
被小李子一連串連珠炮似得宮規給震得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腦袋也有些發暈,聽出點頭緒的陳妃按捺下心中忿屈,勉強扯了個笑出來,“公公,不知皇上今晚召的侍寢的是……”
小李子在心裏對著朝自己維持笑容的陳妃翻了個白眼,不客氣的恭敬道:“陳妃娘娘,請恕奴才不能跟你透露皇上侍寢的事宜,這算是窺伺帝蹤。陳妃娘娘,你現在該回自己的寢宮安寢了。”
溫柔小意的麵容瞬間扭曲了一下。
想到自己打從被皇上寵愛就從未有人敢這般對待的陳妃憋得火氣再也忍不住了,她冷笑一聲,道:“公公,既然你這般說,那本宮就先行告退了。不過這就是奴才應該對主子應有的態度麽?來人啊,給我把這小公公拖到宮外的大殿上,杖責三十,教教他做奴才的本分!”
剛從偏殿退出來的錢永貴冷不丁聽到這麽一聲有些尖利的怒喝,有些發懵,下意識的順著看過去,在掃到自己收的那個老實規矩的徒弟一本正經的神色後,頓悟之餘不免抽了抽嘴角,頗有點想仰天長歎的心酸。
小李子.……
你就不能給師傅我省省心麽?
陳妃可也不是什麽好惹的主啊……
眼見著好歹放在自己身邊教了一段時間有些感情的徒弟就要被陳妃的人拉下去行刑,錢永貴也顧不得在心裏埋汰自己收的徒弟心眼實,忙堆了個笑臉迎上去止住眾人的動作。
而後朝陳妃行禮道:“陳妃娘娘吉祥,奴才給陳妃娘娘請安。大晚上的,陳妃娘娘,您這是……您看,這會兒皇上正在裏間休息,這小李子也是才進宮的,還不太懂宮裏的規矩。陳妃娘娘就別跟他一般見識,娘娘這麽晚了來雲霄殿,想是有事要找皇上吧,就別為了這起子不知事的奴才生氣了。”
見來的人是錢永貴,讓他一番說詞下來,陳妃心頭的火氣也緩了緩,她套弄著手上玳瑁銀製護甲甲套,微微眯了眯眼。
方才她都讓那個叫小李子的太監給氣糊塗了,想她自麗皇貴妃跟先皇後相繼甍後便是這後宮裏榮寵最盛的主兒,宮裏誰見了她不都是恭恭敬敬點頭哈腰的討好的,就算是皇上身邊的太監總管錢永貴見了她不得也禮讓三分的。
哪怕是太後跟皇後看她不順眼,也會顧忌到皇上,不會明著給她難堪。
這雲霄殿的宮門,她早就出入平常,再是跟自己的春喜宮熟悉不過了。
哪曾想,今天自己隻是按著循例這麽已客套,卻遇上這麽個搬著規矩打自己臉的小太監。
不過……
錢永貴說的也不錯,這兒畢竟是雲霄殿,而自己在皇上麵前一向又是善解人意、溫柔善良的模樣,若是為了這麽個不識抬舉的小太監讓皇上對自己起了疑,不喜自己,那便不值當了。
畢竟……
在這裏行刑,嚴格說來,還輪不到她一個妃位來發號施令。
皇上都沒出聲,自己一個小小的妃子便下令責罰雲霄殿的奴才.……
心下思慮百轉千回,辨明利害。
陳妃當即恢複溫婉柔美的姿態,得體一笑,揮退上前執刑的隨從,“既然錢公公都這麽說了,那本宮今兒便饒了這奴才。不過,如果下次見了本宮還是這般沒規沒距的,那本宮可就不客氣了。”
被人鬆了壓製起來的小李子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麽,卻兀的瞥到自己師傅掃向自己的冷眼,雖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但知道師傅總歸都是為了自己好的,便索性悶了聲退了下去。
見事態平息,錢永貴諂媚得恰到好處的對陳妃笑著,既不讓人覺得生厭,也不讓人覺得冷硬,道:“陳妃娘娘真是宅心仁厚,奴才定會好好教教小李子,保管沒有下次了。大冷的天,陳妃娘娘是來找皇上有事的吧,奴才這就去給陳妃娘娘通傳。”
讓他三兩下給說的心氣順暢了不少,陳妃微微笑著說道:“那就有勞錢公公了。”
錢永貴點頭應聲答道:“不敢,都是奴才應該做的。”
然後便撣了下手裏拿著的拂塵去往偏殿。
反正也就是幫你傳個話。
至於皇上見不見你,那自另當別論了,跟我可沒半分關係.……
再說了,這會兒陪在皇上身邊的可是皇後娘娘。
他算是看出來了,皇上這陣子對皇後娘娘可是和從前大不相同了。
就算是在世的麗皇貴妃和先皇後也沒見皇上那麽用心過,最多也隻是寵而已。
可從這些日子看下來,皇上對皇後娘娘,那已經不是寵了,是在意,放在心裏的在意。
而他瞅著,偏殿方才的架勢,皇上正忙著哄不知什麽原因跟他鬧起來的皇後娘娘,這會兒陳妃還求見……
那不是讓皇上煩心麽。
嘖嘖,何況他可是知道皇後娘娘和陳妃一向都是不和的……
哼,讓你欺負雜家的徒弟。
夜深,卻與陳倫府邸同樣燈火通明的另一處府邸——“沈親王府”也十分不平靜。
王府內的一座廂房裏,不時傳出男子淒厲的叫喊聲。
“.……痛!啊,母妃,兒子好痛!母妃,好痛!好痛啊.……痛.……”
守在床榻邊上的王府正妃何琴看著躺在床上直呼痛的兒子,眼淚掉個不停,衝站在一旁走來走去的中年男子說道:“王爺,你快想想辦法吧。你看,明瑞都嚷了大半個晚上了,再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
好吧,看到這裏,相信各位也知道了,躺在此刻廂房裏麵躺在床上鬼哭狼嚎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被衛淩天幾人狠狠教訓了一頓扔回沈親王府的沈明瑞。
而在廂房內走來走去的中年男子,就是沈親王府的主人,沈明瑞的父王,沈親王爺——沈豪。
他煩躁的瞪了眼哭個不停的妻子,朝一旁請來的郎中問道:“大夫,明瑞的傷勢?”
大半夜被人從被窩裏吵醒拎到王府出診的大夫把完脈,略微低下頭,掩去眼裏的不屑,回道:“回王爺的話,令公子並無什麽大礙,隻是些皮外傷,調養幾日便好了。”
哼,真不知道這沈親王世子是不是個男人,連這點痛都忍不了。
明明也就是些皮外傷,大晚上的還叫的那麽滲人。
害自己剛進門的時候差點踩滑摔了一跤,以為是什麽快要死的人呢,真晦氣。
若不是看在沈親王爺的身份上,有所顧忌,他早就一甩手走人不管了。
聽到大夫說沒事,沈豪一直皺著的眉頭緩了緩,“有勞大夫了。”
他說著,對管家使了個眼色。
收到沈豪示意,管家忙笑著對大夫招呼道:“那就請大夫給我家世子開些調理身子的藥吧,請。”
“好,那你隨我來。”大夫微微點頭,跟著管家出了廂房。
何琴抽泣了稍時,現下聽得找來的大夫說自己躺在床榻上的兒子無甚嚴重的大礙,心稍緩了緩,也止住了眼淚。
隻是在看到自己萎靡不振在床上縮成一團疼得不停打顫的兒子,坐在床榻邊上的她又忍不住心痛起來,恨恨的轉頭看向送走大夫後就一直沉默著不吭聲的沈豪。
“王爺!你看看!你看看!明瑞都被打成這個樣子了!這已經是第二次了,端郡王也下手太狠了吧。我們王府向來與他沒有什麽瓜葛,明瑞又哪有得罪過他什麽!端郡王幾次三番為難皓禎,到底是想做什麽,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正躺在床上疼得牙關直打顫的沈明瑞聽到自己母妃說的話,也覺得自己挨的兩頓板子實在憋屈冤枉得緊,哽直了脖子,繼續不停的叫嚷著疼。
就是說啊,他也不記得自己有做過什麽得罪過端郡王那夥人的事情,不過就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揍了方軒而已。
那小子就是個十惡不赦的人渣敗類,居然還敢跟他還手,他打他那是天經地義,哪裏錯了。
這端郡王不問青紅皂白就讓人把自己給上板子,難怪皇上不喜歡他。哼,一副病歪歪的樣子也難怪.……
敢情沈明瑞已經把自己為什麽被挨打給忘了個一幹二淨,忘了他在山水畫鬧得那一出惡心了京中不少有頭有臉權貴的戲碼了。
嘖,與花思煙的金風玉露一相逢。
嘖嘖,這廝還敢腹誹衛淩天,真不知道這若是被算是從衛淩風手裏變相救了他的衛淩天知道了,會是什麽表情。
不過甭管是什麽表情,有一點肯定是可以確定的。
沈明瑞的下場,一定會比現在更讓他疼。
躺在床榻上的沈明瑞倏地從床上跳將起來,身後挨了板子的地方傳來的刺痛感瞬間讓他扭曲了還算能看的麵容。
似是想到了什麽,他勉強忍住了驟然起身的痛楚,然後對著床榻前看到自己動作後慌著上前的何琴,急急叫道:“母妃,兒子求你件事。你去刑部幫我把那位思煙姑娘救出來好不好?母妃.……”
在屋內一直思量著什麽沒出聲的沈豪突的冷笑一聲,思煙?!
看來那山水畫傳出的事情是真的了。
何琴剛想問自己兒子口中念念不忘讓自己去救的思煙是誰,猛不防聽到自己丈夫的冷笑,不禁愣了愣,出聲詢問道:“王爺?”
沈豪恨鐵不成鋼的瞪了眼坐在床上不明所以的沈明瑞,而後對著一臉疑惑的何琴沉聲說道,“你不是問我,他為什麽會被打成這個樣子麽。從你這好兒子讓人扔出山水畫回府以來,這陣子京中就在傳他為了一個歌女跟乾悠郡王那紈絝兒子方軒兩人大打出手,還得罪了端郡王。我原還不信的,現下看來卻是沒錯了!”
他不停氣的數落著,在看到沈明瑞心虛的縮了縮肩膀的樣子後,怒氣更是又上了幾分。
想他堂堂一個王爺什麽時候丟過這種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