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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5.第443章 星夜狂奔,暗棋落子

  不知疾馳了多久,天色已晚,他們終於不得已緩緩放慢了馬速,尋了一處地方讓馬兒吃點草歇息片刻。


  夏景昀緩緩喝著水,在神智恢復之後,也強迫著自己慢慢冷靜下來,面色凝重地整頓著思緒。


  那短短的畫面,其中所包含的信息量卻是極其龐大。


  按照規則,畫面中所呈現的,是七日內的情形。


  也就是說,如果他不橫加干涉,這是七日之內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來傳遞消息的是駐守烈陽關的金劍成,姜玉虎身邊還有觀音婢,也就是說他們是在烈陽關。


  姜玉虎從雨燕州城出發趕回烈陽關,怎麼也需要三日。


  姜玉虎的臉上沒有風塵之色,又換上了戎裝,看樣子應該是抵達了烈陽關之後,稍稍做了休整。


  窗外天光大亮,說明也是白日。


  所以,至少是在第四日之後的事情。


  而消息從中京哪怕飛鴿傳書到邊關,時間在一日,最多不過兩日。


  一旦中京發生這等劇變,不管是竹林還是兵部,抑或是黑冰台等,一定會第一時間傳訊烈陽關。


  也就是說,他窺見那一切的時候,距離事情真正發生,最少還有兩日到三日。


  好消息是,至少在現在這個時候,中京城還沒有出現問題。


  但壞消息是,不過眼下他已經在路途上耗費了一日了,留給他的時間,只剩下一到兩日了。


  還有一個最關鍵的問題是,他知道了敵人的手法是下毒,而身為皇帝和太后,他們的飲食必然是有嚴格的防備的,故而必然是親近之人在便利之處才能得到的機會。


  對這些人而言,朝廷的防範再緊,或許也防不了他們。


  「距離中京,還有多遠?」


  他輕聲問道,一旁的陳富貴開口道:「按照正常腳程,還需要足足三日。」


  夏景昀深吸了一口氣,「走!出發!務必要在兩日之內,趕到中京。」


  「公子!」


  「馬死換馬,人傷就地留下養傷!現在不是計較那些的小事的時候!」


  「我是說你的身體。」


  混身虛弱而酸痛的夏景昀想到那個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現實,再度深吸一口氣,慘白的臉上,眼神堅毅如鐵,「死不了!」


  片刻之後,隊伍重新啟程。


  在黑夜之中,以一種決絕的姿態,極速向前。


  ——


  中京城,黑冰台。


  代掌黑冰台的胭脂拿著手上的奏報,下意識地蹙起了眉頭。


  一旁的黑冰台主事看著這位看似柔弱漂亮,實則在短短時間就折服了他們黑冰台上上下下一干人等,甚至成為了無數黑冰台小夥子愛慕對象的年輕女人,心中帶著幾分忐忑道:「胭脂姑娘,可是有什麼問題?」


  胭脂緩緩放下手中的紙張,看著他,「所以說,最近三五日,黑冰台一共緝拿了六位一直以來深藏不露的黑冰台內奸,以及三位為敵人所用的姦細?」


  主事一頭霧水,這不是大功一件嗎?怎麼還一副質問的口氣呢?

  「是的,胭脂姑娘,這都是弟兄們辛苦勞作,才取得的成果啊!」


  胭脂看了他一眼,當然聽懂了他言語之中的勸誡和警告,緩緩道:「弟兄們的辛苦自然應該獎賞,一應賞賜按照規矩辦即可,但是向主事,你是黑冰台老人了,不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嗎?」


  向主事面露疑惑,「這不挺好嗎?咱們追緝玄狐那惡賊及其餘黨多日,終於看到成果了,有何蹊蹺啊?」


  胭脂嘆了口氣,「正是因為如此,你想想,咱們追緝玄狐及其餘黨多日,除了當初剛剛接掌黑冰台之際,通過對比供詞和互相檢舉清查出了不少人之外,最近數月可有所得?」


  這向主事也不是純粹的庸人,立刻明白了胭脂的意思,遲疑片刻,開口道:「胭脂姑娘,下官明白你的擔憂,但這事或許就單純的只是因為我等施壓多日,這些賊人東躲xi藏,終於頂不住露出馬腳才被我等一網打盡,這也是很合理的啊!」


  歸根結底,在面對一個權威不足夠、掌控也不足夠的領導時,下屬並不一定會屈從於位置帶來的高低差距。


  「合理歸合理!但是身為諜報人員,就應該本能地懷疑一切!」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一聲沉穩的聲音。


  向主事扭頭看去,立刻擺出了比之方才還要恭敬無數倍的姿態,「衛國公。」


  趙老莊主邁著大步走入,看著向主事,「這是我等執掌諜報之人最基本也是最要緊的本事!」


  「你告訴我,幾個月來都沒有成果,如今一個月卻忽然抓獲了不少暗子和姦細,到底值不值得懷疑?之前幾個月都一無所獲,現在所有人都像是一下子開了竅了,厲害完了,你覺得有沒有值得懷疑的地方?」


  面對胭脂,向主事還可以憑藉著資歷嘴硬託大兩句,但面對這趙老莊主這等祖師爺般的存在,向主事哪敢有半分裝嗶,連忙道:「衛國公教訓得是,下官膚淺了。」


  趙老莊主看著他,神色之中閃過一絲失望,「我與你們說過多少次,我不需要你們捧著我,我也不希望黑冰台是這樣一種唯上的氛圍。如果那樣,有朝一日,我若與那玄狐一樣心懷不軌又當如何?但我也不希望你們為了自己的利益和威望,枉顧基本的事實和道理!我只希望你們能夠秉持一個諜報人員應有的原則,以事實說話,若不能如此,朝廷如今新賦予爾等的內察之責,又當如何開展?」


  向主事被說得汗都下來了,連忙愈發謙卑道:「下官愚鈍妄言,請衛國公見諒。」


  趙老莊主擺了擺手,語氣中帶著幾分疲憊和倦怠,「去吧,將所有的主事都叫過來議事。」


  很快,黑冰台現有的幾位主事齊齊抵達正堂,趙老莊主看著他們,又將先前的推測與他們說了。


  眾人確實也覺得頗有古怪,再加上這是上頭的態度,自然是紛紛同意。


  趙老莊主沉聲道:「如今新抓獲的這些人,你們萬不可以掉以輕心,需嚴加審問,看看他們到底是受何人指使,幕後到底有何玄機。」


  他銳利的目光掃視全場,「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諸位,敵人將這些暗子拋出來,就是為了迷惑我們,甚至誤導我們,所以這當中一定有問題,甚至藏著天大的謎團,如果能夠偵破必然是大功一件,你們所追求的一切,可能都在這一場審問之中。你們若想加官進爵,那就請你們付諸全力,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眾人沒有懷疑,慨然答應,起身下去忙活。


  待眾人離開,趙老莊主看著胭脂,「你的判斷沒有問題,好好研究一下卷宗,等著下面人回話吧!」


  胭脂開口道:「義父,就只有等著嗎?」


  「當然不是。」趙老莊主笑了笑,「藏在暗處的敵人就彷彿一條毒蛇,他布下這麼大的局,捨棄這麼多未來可能給他無窮幫助的棋子,為的是什麼,一定是一個一擊致命的大事。那你想想,對於如今的朝局而言,什麼樣的事情才算得上一擊致命的大事?」


  胭脂略一沉吟,看著趙老莊主,神色也忍不住嚴肅起來,「太后、陛下,還有」


  趙老莊主嘆了口氣,接過了她的話頭,「還有就是你那位夫君。」


  胭脂神色一肅,就聽見趙老莊主緩緩道:「如今的朝局,就這三位,可謂是牽一髮而動全身。陛下是一切法理的基礎,沒有了陛下,眼下的局面便如鏡花水月,一戳即破,沒有任何的根基。而沒有了太后,陛下幼帝臨朝,沒有合理而服眾的攝政掌權之人,局面也必然將經歷一番傷筋動骨的震蕩。」


  他看著胭脂,沉聲開口,「至於你的夫君,則幾乎是整個天下局勢的陣眼。因為他的能力,更因為他的年紀,他可以說是所有支持太后和陛下對整個天下統治的各方勢力真正投資的對象,也是維繫整個朝堂安穩的真正基石。他若有失,則整個局勢也將面迅速的崩塌。」


  「除此之外,不管是蘇家、秦家、成王、萬相,乃至包括我在內的任何人,都只是芥蘚之疾,不值一提。真要有什麼事情,哪怕是被弄死了,從大局上來說,也可以很輕鬆地消弭掉影響。所以說,這三人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看著胭脂瞬間凝重不已的面容,趙老莊主拿出了教授女兒的慈愛和耐心,微笑道:「這是危險,但你想想,這是不是也是好事?」


  好事?


  胭脂先是一愣,旋即很快便明白了過來,既然這三人如此重要,那從維繫朝廷大局的角度而言,就只需要維繫住這三個人的安危不就行了?

  就像義父所說,他們的目標如果是其餘人,其餘人的影響有限,只要保護好了這三位,那大局就不至於崩塌,至少黑冰台的基礎職責就能夠做到。


  如此來說,他們有限的力量,也就可以有的放矢地好生排布了。


  胭脂鬆了口氣,而不久之後,下面人呈上來的口供則讓她在印證了心頭猜想之後,又忍不住心頭一慌。


  「衛國公,胭脂姑娘,招了!終於有人扛不住招了!」


  「說!」 「他們說,是玄狐大.大狗賊為了刺殺建寧侯,在中京城中故布疑陣,所以才將他們拋出來的,為的就是迷惑咱們!他們已經派出了人,準備去路上布置襲殺返京的建寧侯。」


  胭脂當即面色猛然一變,關心則亂地開始慌張起來。


  坐在椅子上的趙老莊主則是面色一沉,「他真的是這麼招認的?」


  那主事點頭,「是的,他們也是咱們黑冰台的老人了,知道咱們的手段,在稍稍展露之後,就扛不住招了。」


  趙老莊主的手緩緩敲著椅子扶手,「還有其餘的口供嗎?」


  對方搖了搖頭。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繼續審問。」


  待主事一出去,胭脂立刻就帶著幾分焦急,「義父.」


  趙老莊主微微搖頭道:「別慌,那小子一向惜命,身邊又有陳富貴隨行。以他和姜玉虎的關係,他若要返京,姜玉虎絕對會派人隨行。」


  他看著胭脂,「他若是那麼好殺,早就有人動手了,何至於等到現在。」


  說到這兒,趙老莊主緩緩起身,「我現在基本可以肯定,他們的目標是太后或者陛下了。」


  胭脂目瞪口呆,也不知道義父這信心來自於何處,但不論如何,她義父的信心還是有的,當即問道:「那我們要立刻告知陛下和太后嗎?」


  趙老莊主點了點頭,「我進宮一趟,你吩咐所有人,這幾日加緊防範,如果有事情,那就是一定是在最近幾日,風聲既起,對方絕對不會拖太久。」


  「是!」


  出了黑冰台,趙老莊主就坐上馬車,緩緩來到了宮門前。


  在一番通報之後,見到了德妃和東方白。


  「衛國公難得入宮,可是有何要事?」


  「太后、陛下,黑冰台這幾日抓獲了數位逆賊玄狐的餘黨,這些人中,有人招供他們試圖在建寧侯返京之時,截殺他的陰謀。」


  德妃和東方白俱是一驚,德妃更是當即開口表明態度,「那衛國公可有防備,當及早通知建寧侯並加派人手防禦才是!」


  「太后請放心,老臣自然不會忘記這點,會儘快通知建寧侯注意防範,建寧侯還有無當軍護衛,安全應當無憂。」


  他頓了頓,「不過老臣入宮主要還是想提醒太后和陛下,賊人有可能是故布疑陣,不排除暗中圖謀大逆之事的可能,請太后和陛下,這幾日加強防備,宮禁護衛可以多安排值守之人,多加巡邏,如非必要,切莫出宮,以防不測。」


  他認真道:「當今國朝之勢如朝陽,太后和陛下身為天命所鍾,肩負萬民福祉與期望,還望千萬小心謹慎為上。」


  德妃收起心頭下意識的慌亂,鄭重地點了點頭,「衛國公放心,既然有此一事,哀家和陛下自當慎重對待。你也要多加保重,賊人既然有此惡念,或許還會對你下毒手。」


  趙老莊主恭敬行禮,「多謝太後娘娘關愛。老臣自會當心。」


  臨走之前,德妃又補了一句,「此事隱秘,衛國公讓手下人也都謹慎些,外松內緊,勿要弄得人心惶惶。」


  趙老莊主躬身道:「太後娘娘所言極是,老臣一定謹遵懿旨。」


  等趙老莊主離去,德妃陸續召見了如禁軍統領商至誠、新任京兆尹邢師古等人,一些安排順勢做下,宮中城中也悄然多了些變化。


  宮城之中,禁軍巡邏的密度和頻次悄然增加了,為了不讓可能的刺客摸到規律,禁軍統領商至誠甚至還改了禁軍巡邏的路線和換班時間。


  宮城外,京城中,在常人難以察覺的尺度下,巡防營也悄然增加了巡邏的頻次,黑冰台的便衣探子們,也出沒得愈發多了。


  這些東西,逃得過那些整日為了生計奔波的牛馬的眼睛,卻逃不過本就在權力的大樹下隨風起舞的這些城中要員的眼睛,同樣也逃不過在權力之海中那些隨波浮遊的小魚小蝦的感知。


  孟永,一個宮城之中,普通又並不普通的內侍。


  說他普通,是因為他的職務,因為他的長相,因為他的本事,都只是這龐大內侍團體之中尋常的一員。


  但說他不普通,則是因為他出身長樂宮。


  那個當朝太后所居住的長樂宮。


  所以,哪怕他眼下連一個主事都不是,但卻依然沒幾個人敢對他盛氣凌人,更有許多人已經開始提前對他巴結了起來。


  他對這樣的生活很是滿意,尤其當他拿著上頭的賞賜和旁人的孝敬,在城中有了一套自己的院子之後,他對生活的滿意就短暫地達到了極致。


  但是,當他今日走出宮城,回到自己的新院子,準備好好享受一日假期,推門卻瞧見了一個屢屢在噩夢中出現的身影時,他心頭所有的快樂都煙消雲散了。


  玄狐淡淡地笑了笑,「坐。」


  孟永吞了口口水,腳下卻沒有動作。


  「我若是在你的府中被發現蹤跡,你覺得你死不死?」


  孟永連忙關上房門,但依舊警惕地看著他。


  玄狐悠然道:「外面不遠就有巡防營的官兵,滿大街還都是黑冰台的探子,你拉開門跑出去就可以讓他們來抓住我。但是你別忘了,你們這一批人,都是當初我送進宮裡的,你們每一個人那些見不得光的過去,可都在我手裡握著。今天我要出了事,明天那些東西就會傳遍整個中京,你要不要跟我賭一下?」


  孟永的眼珠子左右轉著,忽然快步上前,恭敬跪下,「小的見過首座!」


  玄狐笑了笑,「別那麼緊張,你混到現在也不容易,我只需要你幫我辦一件事,這個事情辦成了,你我相忘於江湖,我還會給你留一筆橫財,足夠你未來吃香喝辣,衣食無憂。」


  孟永自然不相信這些鬼話,但他這個人雖沒了把柄,但的確有其餘的把柄掌握在玄狐手上,他也真的賭不起那個後果,於是只好道:「請首座示下。」


  玄狐從懷中掏出兩個小盒子,「這裡面是裝的兩雙特製的銀筷,和宮裡所用的一模一樣,你需要做的,就是把這兩雙筷子,擺在太后和皇帝的面前,讓他們拿著這兩雙筷子吃飯。」


  孟永神色猛然一變,驚駭欲絕,脫口而出,「不行!」


  玄狐神色平靜,似乎孟永的反應早在他的預料之中,「孟永,德妃如今再厲害,她也是你的主子,她的榮耀不會分享半分給你。我執掌黑冰台二十餘年,在宮裡,可不只有你這一顆棋子,德妃和東方白此番是死定了,你難道真的要跟她一起去死?」


  孟永只感覺心跳都漏了一拍,他不懷疑玄狐的本事,所以更是對這個結果感到了莫大的恐慌。


  玄狐露出魔鬼般的微笑,如同一個引誘人墮入深淵的惡魔,緩緩道:「德妃也好,東方白也罷,他們與你無關,這世間,唯有靠得住的只有你自己。做好這件事,你就會有數不盡的財富和安逸的晚年,但如果你不答應,你立刻就是死。」


  「此時此刻,你只需要思考你自己的人生,什麼狗屁天下大勢,與你何干?對你而言,一頭是美好的未來,無盡的享受,一頭是死,是一切都歸於虛妄,你是個聰明人,我想,你應該知道該怎麼選。」


  孟永咽了咽口水,忽然心頭一動,想到自己可以先暫時答應下來,然後再向太後娘娘坦白,雖然自己先前犯了錯,但是有如此大功沖抵,怕是還能得到晉陞,屆時也可隱患盡消。


  一念既定,他正待開口,玄狐就似笑非笑地道:「當然,你也可以暫時答應穩住我,然後向德妃自首。不過就如本座先前所說,在這宮中,我有的是如你一樣的暗子,他們一定可以保證你在某個全無防備的瞬間,凄慘死去。」


  孟永看著眼前的那張臉,看著他翹起的嘴角,只感覺到一陣陣如墜冰窟般的森寒。


  他低下頭,無力地跪在地上,沉默了良久,在心裡下定了決心。


  然後,他抬起頭,神色猛然變得驚恐。


  眼前的椅子上,空空蕩蕩,哪裡還有玄狐的身影。


  只有一旁的茶几上擺著的一個小盒子,顯示方才的一切不是一場幻夢。


  他甚至都不需要等待自己的答覆,這等自信,更讓孟永心生出徹底的無力,頹然跌坐。


  兩行淚水從眼角落下,也不知是為了太后,還是為了自己的前程。


  娘娘,對不住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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