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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4.第364章 相信前人的智慧

  府邸的大堂之中,此刻擺上了一張張案幾。


  府中下人們在屋舍廊道之間穿梭,做著晚宴前的各種準備。


  那井然有序,禮數周全的樣子,讓人很難相信這是一個剛剛搬進來,甚至說都還沒搬進來的府邸。


  畢竟夏景昀昨夜都還住在江安侯府。


  夏景昀默默看著眼前的情況,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默默付出又從來都不爭不搶的馮秀雲,想想自己這些日子練劍的次數似乎沒有塗胭脂的次數多,心頭悄然多了幾分歉疚。


  夏家眾人在院中走著,看著眼前的一切,臉上的笑就沒停過。


  既開心兒子們都有了出息,光宗耀祖,又不能免俗地因為身處這樣的豪奢府邸,看著僕從如雲的場景,生出幾分愉悅。


  加之又被人精似的眾人,不時恰到好處地吹捧幾句,如同不輕不重地撓在痒痒肉上,那叫一個笑逐顏開。


  而蘇老相公則和趙老莊主等人也一起漫步府中,看著四周井井有條的樣子,微微頷首。


  趙老莊主笑著道:「畢竟馮姑娘是宮裡出來的,又是太后當初的貼身女官,規矩自然是嚴的。」


  蘇老相公緩緩道:「權也好,貴也好,需要底蘊沉澱,太後娘娘這個人選得不錯。」


  「等炎炎丫頭和秦家丫頭嫁過來,再配上點僕人,這底蘊不就更厚了?」


  蘇老相公扭頭看著笑容調侃的趙老莊主,「你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


  趙老莊主半點不怕,「安國公好大的威風,可惜人家也是國公孫女啊,你難道還能壓人一頭,讓人家做妾?」


  蘇老相公沉默了片刻,知道老友這是在讓他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以今時今日蘇秦兩家之實力對比,蘇家嫡女不可能壓著秦家嫡女做妾。


  你說你蘇炎炎認識夏景昀定情在先,人家秦家也有話說啊,誰讓你當初還提什麼條件,要等什麼人家科舉得中,秦家可是在春闈之前就主動給了準話的了。


  同時,以今時今日夏景昀的身份地位,他是完全有能力扛得住蘇秦兩家的壓力,或者說蘇家和秦家都不可能放棄這個跟他聯姻的機會,更何況雙方年輕人之間本身就有著男女情誼。


  「隨他們去吧!」


  蘇老相公沉默半晌,終究還是只能甩出這麼一句。


  趙老莊主點了點頭,「這就對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嘛!」


  府中其餘人也都有著各自的事情和感慨,不過這些都是開宴前的小心思,當張大志、邢師古、衛遠志先後抵達,當雲老爺子和蘇師道連袂而至,這場名義上的小範圍接風宴,實則算是整個太后陛下麾下核心勢力大聯合的晚宴便正式開始了。


  上首設了三張案幾,雲老爺子居中而坐,蘇老相公和秦老家主兩個國公分居左右。


  夏景昀身為此間主人,謙遜地坐在了右手第二位,右手第一位他讓給了自己的先生蘇師道。


  而將更尊貴的左手第一位,則是留給了趙老莊主。


  而後衛遠志、李天風、蘇元尚、邢師古、白雲邊、夏雲飛等人各自落座。


  原本夏家幾人也是要參加的,夏景昀給他們安排的位置也很靠前,但興緻勃勃朝著堂中走去的夏恆志和夏明雄卻被夏李氏攔了下來,「別去給孩子們添亂。」


  說完,她便主動拉著蘇炎炎和秦璃、葉紅鸞、馮秀雲、謝胭脂等人到偏廳,在同樣提前擺好的宴席中坐下。


  夏恆志和夏明雄兩兄弟仔細看了看堂中,也登時反應過來,沒讓兒子為難,吆喝著雲老爺子的貼身老僕、陳富貴、呂一等沒有官身的人,去了在偏廳坐下。


  正廳之中,算是如今朝堂之中最核心的一股力量,眾人雖名義上以蘇老相公為首,但實際上卻是以夏景昀為紐帶,緊密聯繫在一起。


  這是他們之中許多人的第一次見面,但在座的人精們都知道這一場聚會意味著什麼。


  對於每一個能夠列坐其中的人,具體又意味著什麼。


  朋黨,從來是一個逃避不了的話題。


  如今,他們也無需避諱,只需在同一個理想的牽引下,齊心協力。


  所以,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吃著喝著,極其友好地互相敬酒,交流著一些趣事風雅。


  沒有人主動提起什麼,但一切都已經在悄然間完成。


  夏景昀在向雲老爺子等諸位長輩敬了酒之後,端著酒盞來到了張大志面前,「老哥,這一次,受苦了。」


  本就覺得置身此間受寵若驚的張大志連忙站起,「侯爺,您客氣了。」


  夏景昀笑著道:「老哥,既然今日請了你來,你就無需與我見外,之前咱們怎麼相處,今後還怎麼相處便是。將作監我準備全部讓你來管,還有幾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監督著辦,能行嗎?」


  張大志胸中激蕩著熱血,立刻道:「侯爺放心,下官一定不辱使命!」


  「還叫侯爺?」


  「老弟放心!嘿嘿!」


  舉杯和張大志幹了一碗酒,夏景昀又端著酒盞來到了白雲邊的面前,笑著道:「樂仙兄,消氣了沒?」


  白雲邊輕哼一聲,「你當本公子跟你一般氣量狹小不成?」


  夏景昀笑了笑,「那喝一杯?」


  白雲邊扭頭看著他,「干喝啊?」


  夏景昀眨了眨眼,「那我去請些歌女來為白公子助助興?」


  白雲邊倒是覺得不錯,但想來葉紅鸞並不這麼覺得,所以後腰和耳朵隱隱作痛的他立刻收斂神色,


  「你助興就只會想女人嗎?不知道比如寫個詩什麼的?」


  夏景昀一臉錯愕,「我沒準備啊!」


  白雲邊忙不迭道:「還詩才絕世呢!本公子為你寫一首吧!」


  他站起身來,四周那些早就暗自關注的目光便光明正大地投了過來,大廳之中,登時安靜了不少。


  趙老莊主呸了一口,「這狗東西,又要顯擺了,」


  蘇老相公笑著道:「人不輕狂枉少年,你也大度點,跟小兒輩置什麼氣啊!」


  趙老莊主欲言又止,沒有開口。


  白雲邊氣定神閑,看著夏景昀緩緩吟道:「彎月如鉤映城頭,城頭刀起下龍州,龍州九里十萬家,今入吾手鎮天涯!天涯朝野俱堪亂,風蕭蕭兮夜漫漫。淮上雨幕多壯士,隨吾一戰定江山。此詩,可當浮一大白?」


  原本笑意盈盈聽著的蘇老相公笑容一滯,趙老莊主看著他的樣子,樂得拍腿大笑。


  夏景昀看著念完詩后一臉得意的白雲邊,幽幽道:「你準備了多久?」


  「咳咳!」白雲邊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什麼準備,本公子興之所至,張口就來!你豈能隨便污人清白!」


  「你這麼說就不怕被打嗎?」夏景昀笑容玩味,「比如蘇老相公,趙老莊主的功勞全被你搶了,都成了你一個人的光彩了。」


  白雲邊扭頭一看,趙老莊主那個老東西就不說了,架吵得多了都已經無所謂了,只不過蘇老相公的笑容好像是有點瘮人啊。


  屮,大意了!

  本公子現在還不是這老匹夫的對手。


  夏景昀憋著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自求多福吧,我也幫不了你!」


  他站起身來,準備離開,手臂卻被白雲邊牢牢拽住,「高陽兄,你也不忍心我被宵小所害吧!」


  正尖著耳朵聽著的蘇老相公聽到【宵小】二字嘴角直抽抽,差點就要起身給這傻子兩巴掌,趙老莊主哈哈笑著,「無妨,無妨,你跟小兒輩置什麼氣啊!」


  蘇老相公被自己扔出去的迴旋鏢扎中,鬱悶地喝了一大口酒,「你也真不容易啊,跟他待了一個多月。」


  趙老莊主臉上的笑容僵住,喝了一杯惆悵的苦酒。


  不過這都是小插曲,白雲邊的性子知道的不會計較,不知道的經旁人一說,便也一笑而過了。 還是那句話,都是自己人,只要作為這個圈子核心的夏景昀不生他的氣將他踢出這個圈子,他這點言語上的東西就不值得人去置氣。


  晚宴在一片祥和中結束,當送走了該離開的,安頓好了留下休息的,夏景昀站在院子里,一時間有些遲疑。


  今晚,該去誰的房間呢?


  要不要在府里試試翻牌子?

  咦~

  他惡寒地打了個冷戰,且不說蘇炎炎和秦璃會不會接受這種荒唐,這個念頭也實在是太腐朽了!

  他猶豫了一下,慢慢朝著後院走去。


  不知道在後面改建裝飾的時候,馮秀雲是不是就預料到了什麼,後院最好的位置,有一個人工湖,湖畔建了不少建築,其中一東一西,剛好就建有兩座小樓,位置風景絕佳。


  在今日眾人入內,自然而然地將其留給了蘇炎炎和秦璃。


  但是,此刻當夏景昀來到其中一棟樓下,卻見其樓漆黑一片,並無燈火,於是疑惑地叫住一個走來的婢女,「秦小姐呢?」


  婢女連忙行禮,然後道:「回老爺的話,秦小姐回秦府了。」


  「啊?」


  夏景昀扭頭遠遠望了一眼,湖對岸的另一座小樓,瞧見那黑漆漆的樣子,驚訝道:「蘇小姐也走了?」


  婢女點頭,「秦小姐請蘇小姐去秦府做客了。」


  夏景昀苦笑一聲,還在猶豫去哪兒呢,結果一個人都不在。


  「你也是,想也想得到,人家兩位是何地位,怎麼可能不明不白地就這麼在你的府邸中住下啊!」


  馮秀雲緩步走來,帶著幾分笑意和調侃地數落道。


  夏景昀撓了撓頭,在他的概念之中,好像沒什麼不妥,「之前在江安侯府,不也住了嘛!」


  馮秀雲翻了個白眼,「那時候你也是客居啊,現在這完全是你的府邸,那能一樣嗎?」


  夏景昀看著馮秀雲的樣子忽然一笑,「你是不是生氣了?」


  馮秀雲搖著頭,「沒有的事。」


  夏景昀上前,牽起她的手,「辛苦了。我對你們都是一視同仁的,不會有什麼貴賤之分。」


  馮秀雲掙脫他的手,「還有好多事情沒安排完呢!」


  說完帶著幾分心慌意亂不知所措,匆匆離去。


  看著馮秀雲的背影,夏景昀又扭頭看著兩棟燈火漆黑的小樓,摩挲著下巴,說起來,是不是到了考慮婚事的時候了?


  蘇炎炎和秦璃可都老大不小了,按照當下的婚育年齡,那已經是非常晚的晚婚了,只不過是礙於兩家勢力著實龐大,沒人敢說而已。


  不過就算以夏景昀的認知,也是到了花開堪折直須折的時候了。


  想他自己如今也算稍稍站穩了腳跟,也的確是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穩固基業的地步了。


  他雖然對生子沒啥太大的興趣,但對生子的手段很有興趣。


  「你一個人站在這兒壞笑什麼呢?笑得跟個採花賊一樣?」


  一旁一個聲音響起,給夏景昀嚇了一大跳。


  一看來人,他拱手行禮,「老相公,老莊主,您二位還沒休息呢?」


  趙老莊主笑著道:「年紀大了,瞌睡少,索性出來走走聊聊天。侯爺有沒有興趣陪我們兩個老頭兒說會兒話?」


  夏景昀連忙道:「老莊主折煞晚輩了,固所願,不敢請。」


  不多時,三人在夏景昀的書房中坐下。


  蘇老相公環顧一圈,「你也是書法大家,又有詩才,這屋裡怎麼也沒掛幾副墨寶?」


  夏景昀一看,好像的確缺了幾副【難得糊塗】【上善若水】【馬到成功】,笑著點頭,「這不才搬進來嘛,過些日子,慢慢補上。」


  蘇老相公端起茶盞,「當下之朝局,你是如何考量的?」


  一句話,印證了夏景昀的想法,果然這兩位老人不會無緣無故地搞什麼閑聊。


  他緩緩道:「如今朝局主要的問題有三,按照輕重緩急,第一是各方叛亂,第二北梁危機,第三是內政改革。」


  蘇老相公搖了搖頭,「第一是北梁。」


  他看著夏景昀輕聲道:「初冬了。」


  夏景昀心頭一凜,作為歷史愛好者,這一點他當然知道,北方的游牧民族南下侵略最好的時間就是初冬,貼滿秋膘的馬兒又肥又壯,冬日的草原又屁事沒有,自然是南下劫掠的大好時機。


  好在對於這事兒,他也已有準備。


  「姜玉虎後日慶功宴之後就會啟程北上,我也詳細問過他,北疆他已經布置好了,即使他不在也不會有問題。」


  趙老莊主輕聲道:「但問題是我們與北梁交界之處極廣,雖說從雁原州入侵最為方便,但是難保北梁不會從其餘地方入侵。」


  他看著夏景昀,「你們下詔讓各州州牧來朝的想法沒問題,趁著現在大勢在我們這邊,就是要逼他們表態,然後一勞永逸。但是,稍微急切了一點,應該選一個更好的時機的。」


  夏景昀點了點頭,神色也變得有些凝重,「的確是我欠考慮了。」


  「不過也不必過於憂慮,邊軍將領向來都是重中之重,先帝選擇也是審慎的,而且邊軍將領不受州牧節制,徵召州牧入朝,問題不會太大。」


  蘇老相公安慰了一句,旋即道:「我們今日找你,是有兩個事情要與你言說。」


  夏景昀見狀也正襟危坐,「晚輩洗耳恭聽。」


  蘇老相公道:「你與太后算是相識於微末,且襄助她良多,你與陛下亦是關係極佳,又有扶龍首功,當下寵信自無問題,以至於風頭一時無兩,但你有兩個巨大的隱患。」


  「第一,是與太后和陛下的關係。情境變了,人心也會變,這一點想必聰慧如你是能夠想明白的。當初我與趙兄與先帝三人,君臣何其和睦,齊心協力,共理朝局,又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但隨著先帝的心思漸變,最後的結局又是如何?就連秦惟中欲置我於死地,他都不會說上半句,甚至秦惟中的做法,本就是得了他的暗中授意。你可知其中恐怖?」


  「你與太后陛下雖然親近,但能有太子當初與先帝親近?寄予厚望,傾力培養的儲君,卻是後面先帝心頭最大的隱患,甚至先帝還因此喪了命,可見其中利害。你若自恃與太后和陛下的關係而驕縱跋扈,恐是取死之道,而覆滅之日就在不遠。」


  趙老莊主忽然道:「其實倒也有個辦法。」


  他看著夏景昀的雙眼,緩緩道:「彼可取而代之。」


  夏景昀心跳都漏了一拍,旋即搖頭一笑,「不管二位是試探還是提醒,那個位置對我真的沒有什麼誘惑力,一生都囚禁在那把椅子上的日子,並不是我人生的追求,十年二十年後,我還想在這天地世間好生逍遙一番,過過神仙眷侶的日子呢!」


  趙老莊主和蘇老相公對視一眼,心頭都暫時放心了些。


  別看夏景昀現在似乎人人擁護,若是他真走上了那條路,身旁還能有多少真心實意的擁戴就是兩說之事了。


  至少他們兩人是不願背上那個罵名的。


  蘇老相公緩緩道:「第二個大隱患則是,你要給自己立一個對手。」


  夏景昀不解地皺起眉頭。


  蘇老相公道:「當你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的時候,就像是一道堤壩,攔住了所有的反對與敵意,但這些東西並不會消失,只會愈發膨脹,若是你威望足夠,一生無虞,但在你死後,很可能便會洪水滔天,屆時,你被掘墓鞭屍,親族盡誅,也不是沒有可能之事。」


  趙老莊主接著道:「看不見的敵人,永遠是最可怕的,當你如日中天的時候,你會看到一張張笑臉,但你卻不知道這笑臉背後是什麼,而一旦放鬆警惕,就有可能被那些看不見的敵人和洶湧的暗流打倒。」


  他笑著道:「這就是主動給自己立一個敵人的好處。像英國公那種人,他當你的對手你會害怕嗎?地位抬得再高,麾下聚攏再多人,不也都是你一盤隨時可以燉了的菜嗎?」


  夏景昀恍然大悟,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嘖嘖稱奇,「你們這招也太雞智聰慧了!」


  待兩位老人打著哈欠回了房間,夏景昀坐在房中,琢磨著方才的話,再度感慨,這凝聚了兩位頂級大佬大半生智慧的一招,真的是牛逼啊!


  旋即問題就來了,這個對手找誰呢?


  要能夠讓人信服,不能隨便拔擢一個無名之輩;

  要有強大的心智和底氣,敢於跟他爭鬥;

  要有強大的號召力和感染力,能夠將那些藏在暗處的敵人引誘出來聚集在他身旁;

  還要能夠被他吃定,不至於真成了養虎為患;

  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個名字,忽然眼前一亮,緊皺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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