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第132章 火鍋奶茶
冰都買來了,這奶茶還能不做嗎?恰巧熱辣的火鍋配冰奶茶,就看誰的脾胃能消受這暢快的冰火兩重天了。
院子里的饢坑沒有撤,雲珠就著邊上的兩口小灶開始煮牛乳、熬鍋底。
「誰的手上功夫好?將這肉上的肥腥切下來,咱們熬鍋底用。」鍋里牛乳咕嚕咕嚕冒泡,雲珠舉著刀分不開身,便開始給自己找救兵。
只有一把菜刀,這還是趙三想著她才留下的,鹽鐵之物可不是普通人想買多少就買多少,庖廚自然也是在精不在多。
「我來我來!」芳官舉手示意,她和廚房的柳嬸子來往密切,耳濡目染之下,庖廚上的事兒倒是有三分心得,握起刀來架勢十足。
晴雯上前將圍裙給她戴上,見她幾下翻飛,菜刀舞得有眼花繚亂之勢,眾人艷羨之下便圍著誇讚,直贊得芳官小臉通紅,當即不忘片起羊肉來。
紅湯鍋用豬油和羊油做底,過油炒得焦香的大料扔進去,再加水一起沸騰;清湯鍋便是去了籽的洋柿子,再扔些蔥段,此刻已是滿院子的酸香辛辣撲鼻。
按說要牛油才香得正宗,不過耕牛是金貴牲口,雲珠早就做好一輩子都吃不上牛肉的打算,如今能有牛奶喝,就已經很不錯了。
晴雯一手拈著長柄的木筷子,一手提著一張隔擋水汽的荷葉,小心翼翼的在鍋里撥弄,生怕糊底。
她心內疑惑,嘴上也不這遮攔,直言道,「咱們在府上吃的熱鍋子都是清湯的,沒見過這樣的熱辣。雞鴨並大骨頭吊出來的清湯,豬肉和子雞那麼一汆,冬日裡吃著無比爽快!」
奶茶就煮好倒出來晾在一旁,雲珠嬉笑著說冬日裡不興冰沙奶茶,哪有夏天吃著爽快?
院子里生著火,火上沸騰著湯底,眾人熱火朝天卻也滿頭大汗。
要是有空調就好了。
不過人自來是要隨機應變的,空調什麼的,想一想就好了。
趙三家的院子里有一口井,青石累就的井沿齊腰上下,雲珠把系了麻繩的桶子扔下去,片刻便能提一桶甘冽的泉水上來。
清涼的井水潑灑在地,熱烘烘的水汽散開之後帶來片刻的清涼,眾人將手絹掛在脖子上,衣袖幾乎要挽上肩頭,赤腳踩在濕漉漉的石板上,一邊擦汗,一邊將竹椅用涼水擦過。
晴雯不肯赤腳,不過嫌棄的語氣也蓋不住眼底的笑意。
兩個官搶著洗菜,這場景,不知道比賈府里和諧多少倍。
準備齊全之後,滾燙的番茄鍋底率先挑頭,燙了一碗加過肉沫的糯米飯,竹椅遠遠圍著爐灶,高椅子做桌子,矮椅子做凳子,一口酸香的糯米飯滑進肚子,立時冒出一頭細汗,一邊喝一邊擦汗。
光開胃可不行,這個歲數的孩子正長身體,不止要吃飽,還要儘力吃好。
赭紅色的豬腰片得薄薄的,從紅湯里一滾,上下翻過十息,撈起來彷彿皺成一朵牡丹。
沒用完的辣椒潑出一碗辣椒油來,金黃的蒜沫子攜著紅油裹在豬腰牡丹上,再蓋上一截韭菜段,進嘴后油潤芳香,絲毫腥氣也不帶。
兩個豬腰子,五個人幾筷子就見了底。
接著就是捲雲一樣的豬肉片,羊肉片,子雞段,蝦滑……
翠綠的菜葉,金黃的蘑菇,白玉似的豆腐……
晴雯一忽兒嫌韭菜,一忽兒嫌蒜蓉,筷子卻分毫也沒停下來過,熱辣辣的紅油蘸在羊肉片兒上,褐黃色的土陶碗一端,架在碗上的筷子有橫掃千軍之勢,鼻尖兒上掛著汗津津的水意。
「二奶奶最講究吃食,可我瞧著,什麼肥雞大鴨子,豬羔羊犢子的,都不如咱們這一鍋!」晴雯手絹兒擦臉,感覺渾身上下熱了個通透,整個人肆意又嬌妍,吃得耳邊都彷彿嗡嗡響。
絲豪不記得自己剛剛說冬天吃才爽這樣的話。
「再嘗嘗這個。」雲珠從灶上端下來炸得金黃酥脆的雞蛋,焦黃的裙邊放進番茄鍋里吸滿汁水,沉甸甸的筷子夾不起來,需要竹勺連湯帶蛋的舀進碗里,紅黃交錯,十分吸睛。
下人伺候時總有規矩束縛,那些不雅的吃食與氣味,極少能到丫鬟們的日常飲食上來。
吃慣了清淡口味的雲珠乍一涮鍋子,也覺得自己周身氣血翻湧,辣味變成熱量在血液里奔涌,整個人像是任督二脈皆通的大俠,恨不得掂腳飛身,直上雲霄!
而這一口浸滿番茄汁的炸蛋,則是撫慰了滿心的躁動,甚至能穩穩坐下來開始刨冰。
等到細碎的冰沙融進茶色的牛奶之中,濃醇翻湧下,不用加糖,保留奶香與茶香,涼絲絲的一碗下去,五個人長長的打了個嗝兒。
滾圓的肚子甚至不能彎腰,藕官半躺在竹椅上,忍不住喟嘆著憧憬道,「下回要雙倍的蝦子。」
棋官摸著剝蝦剝到麻木的手,「再加十文錢,請賣蝦子那家的小孩兒給咱們剝好!」
「至少要四隻豬腰。」晴雯補充道。
說著說著,眾人又開始感嘆這小院子真不錯。
古往今來,房子不僅僅是遮身的瓦片,更是一種心靈上的歸屬與寄託,雲珠心下意動,便開始攛掇晴雯,「你那鋪子,我可是聽說客似雲來,你的名頭可是越來越響了,什麼時候也買個院子,好叫咱們一道兒拈花品茶,愜意人生?」
「嘁,生意上的事兒,你小孩兒不懂,如今哪裡來的余錢買房子?更何況,針線房那麼好我不住,我幹嘛來買這麼點兒的小院兒?連個花園也沒有。」
「瞧你說的,那花園如今你進得去?」針線房背靠大觀園,探春沒折騰土地承包之前自然是偌大的園子隨便逛,如今可不行了,大觀園裡跟諸侯割據似的,各自守著自己的地,不讓分毫。
尤其是偷盜那事過後,外人若是想進去逛,別說門,窗也沒有。
兩人一邊說,餘光見三個官已經撐得有些昏昏欲睡,雲珠看著滿地狼籍頭疼,不由提起嗓子,高聲道,「別睡別睡啊,還得收拾收拾回去呢,回去睡。」
眾人可是有工作在身的,眼見日頭已經開始偏斜,哪裡還有富餘睡午覺的時間?
幾人高興了半晌,都覺十分快活,只是周身難免疲憊。
等收拾完爐灶與現場,雲珠又鎖了門,這才悠哉往約定的街口去等車。
正說著要買糖葫蘆,就聽晴雯道,「我就不與你們回府了,老太太吩咐我做寶玉秋後的衣裳,活計多著呢。」
青天白日的內城,兩處又相隔不遠,一柱香的腳程,雲珠倒是不怕有意外,便隨口一問要不要大家相送過去,權當消食云云。
「我又不是尋不見大路,要你們送?你們人小,我看著你們上車再走。」
一頓飯,吃得五個人關係親近不少,三個官繞著晴雯嘰嘰喳喳的問她衣襟上的花樣子,正嬉鬧著,卻陡然聽到了喧鬧聲。
「怎麼?」雲珠見幾人側耳,顯然不是自己一個人出現了幻聽。 「車夫說什麼時候來?」晴雯面色泛白,在插滿各色彩旗的牌坊柱子下站著,有些擔憂。
「約定的就是這個時辰,應該快了。」
正說著,一隊披甲戴胄的士兵從街前穿過,還押解著一批衣衫襤褸的流民,將眾人嚇得面色雪白。
無它,見著身形潦草的人就會凶神惡煞的上去問哪裡來的,三句話答不上來就當做流民處置,當場扣走。
這可不是城防營的裝束。
「沒……沒事兒吧?」芳官的聲音細微又惶恐,腮幫子緊得牙齒咯咯作響。
她們幾個人里,晴雯是大孩子,雲珠是貨真但價不實的大孩子,雖沒經什麼事,但思維上總是成熟一些,總不至於一點風吹草動就嚇得瑟瑟發抖。
不過,見三個官這般模樣,猜也知道,是她們先頭在太妃身邊時,『恰巧』見過這些波折的。
太妃過世,若不是賈府買走這批小戲子,她們還不曉得要被賣到何處去呢。如今乍見甲胄孔武,只怕又勾起了心底最悲傷的回憶吧。
雲珠捉著三個官的手,安撫道,「沒事,府上的馬車很快就到,你們站到柱子後面來,沒關係,別怕。」
「我過去看看!」雲珠將裙角內側綁在腿上,依稀有褲子的模樣,行走間就不再裙裾翻飛,倒是多了幾分平日里沒有的幹練利落。
芳官見她系裙角,不由得急急忙忙問道,「你要去哪兒?」
「馬車到現在還沒來,又有士兵巡防,我去前頭看看情況,實在不行,咱們走也要走回府去。」見三個官小臉煞白,關切的神色做不得假,雲珠不由得伸手摸了摸最矮的藕官的臉。
轉身時眼底帶著幾分堅韌,「天黑之後不許在街面遊盪,難道咱們要回去睡那連個被褥都沒有的土炕?我人小,我走前頭,晴雯姐姐,你帶著她們走後頭,咱們沿著大路往回走,看能不能碰上車夫。」
晴雯急忙答應,正想著說自己走前頭也行,卻見雲珠已經匆匆而去。
她步履飛快,卻沒有慌不擇路,背對著牌坊,離弦箭似的朝長街而去。
「準備好,等她的信兒,把鞋襪整理好了,咱們也快些。」雲珠那沉穩勁兒叫幾人放鬆下來,彷彿只當是馬車壞在外頭,需要她們走回去罷了。
街市上人流亂竄,收攤的,奔跑的也不老少,本就不是橫平豎直的街道,視野變得更短,她站在台階上舉目望去,雞飛狗跳的叫人心頭不安。
卻還是朝對面的四人招招手。
幾人面色蒼白,卻沒有了方才的慌亂,在人群之中左衝右突,直到與雲珠站在一個台階上,這才鬆了口氣,晴雯上前說道,「要是不行,就去我鋪子里將就一晚,明兒回去將事情說清楚了,綺霰也不會怪你們的。」
雲珠搖搖頭,手指朝天點了點,緩緩地說道,「瞧著事情沒那麼簡單,只怕與……有關。」
太上皇與今上博弈,打得再火熱又能怎樣?太子傷了顏面,眼瞧著繼位無望,那位置,不知道多少人暗中試探著。
如今若真是借著流民生事,她們在外頭才危險呢。
幾人一頭的汗,晴雯聽了,卻突然福至心靈道,「今兒我出門時,聽說太太們要去赴皇後娘娘的千秋宴,會不會……?」
姐姐,您可真是天馬行空思維奔逸,比我還敢想!
雲珠從裙擺邊上撕下來一道布條,在藕官和棋官手上捆了連上,又把布頭放在芳官手裡,忙道,「不許走散,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渾水摸魚,都當心點兒。」
說著,又從地上抹了一把灰,往三個官臉上糊過去,末了還不忘給自己糊一把。
晴雯見狀,咬牙將漂亮臉蛋兒在牆上蹭蹭。
滿街亂竄的人頭繞得幾人眼花繚亂,顧不上互相嘲笑,選定方向後便一頭扎了出去。
奈何身量小,在人群里絲毫沒有優勢。站在高處倒還曉得方向,可往人群里一站,不叫人沖得暈頭轉向就不錯了,更遑論往對的方向跑。
根本跑不動。
「咱們往前,大約兩百步的地方有一條衚衕,鶯兒家就在最裡頭,她家後院可以直通寧榮副街!」到了那邊,人群必然不會如此密集了,雲珠在腦子裡畫著地圖,低聲解釋道。
幾人互相打氣,反覆安慰對方不要擔心。
雲珠知道,此時若是一言不發,只會讓緊張的形勢更嚇人,無意識的說些車軲轆話,既是鼓勵,也是轉移注意力。
沒事的,沒事的,兩百步而已。
「走!」
一根布條牽著三個瓜,她們是結伴出的府,全須全尾的回去也是理所應當的事,雲珠不敢鬆懈,摸著牆根往前行走,費力極了。
都說禍不單行,出個門遇上亂子已經叫人煩躁,眼下一見有人上前拉扯芳官,嘴裡喊著媳婦兒,媳婦兒跟我回家什麼的,將三個官嚇得哇哇大哭,腳下就挪動得更快了。
許是看幾個女孩兒,不是細瘦就是年幼,那形容猥瑣的男人得寸進尺,跟在幾人身後,總想往芳官身上蹭。
大觀園裡哪裡見過這個陣仗,晴雯叫罵了幾聲,不但沒喝退流氓,反倒將流氓的視線吸引到自己身上來。
眼見惹騷上身,晴雯氣得指尖微顫,正要發作,卻見雲珠唰地從懷裡抽出來一把匕首。
「什麼東西,再敢上前一步,我必叫你下半輩子都缺個零件兒!」說著,寒芒微閃的匕首在空氣中比比劃划的,作勢往下三路沖。
「真野,夠勁兒!」
瞧那下盤不穩的弱雞模樣,雖穿得人模人樣的,定不是什麼練家子。雲珠順了兩口氣,將布條遞到晴雯手裡,自己則換了個更花哨的手法拿著匕首。
「你誰呀?知道你姑奶奶我是誰嗎?就敢跟我耍賤?」皺著眉頭抬著下巴,活脫脫地痞小流氓的模樣,叫男人愣了一下。
「你誰……」話音未落,當即就變成了捂著腹下尖叫。
聽著身後的慘叫聲,眾人還以為是兵士捉了人,場面一時又亂了三分,等到回神時,哪裡還有什麼地痞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