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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116章 發配海南去

  第116章 發配海南去


  雲珠心有戚戚,亦步亦趨地被林之孝領到賈政面前。


  噹噹當。


  又有一組圈地結束了。


  「別怕,二老爺只是隨便問問,他也不是個苛責下人的人。」林之孝見她小心翼翼的,不由得出聲安慰道。


  雲珠點點頭,緩步往亭子上走,待到了賈政跟前,中規中矩地行了個禮,低眉順眼道:「二老爺安好。」


  「嗯。」賈政無悲無喜地點點頭,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後端起茶盞撥弄著。


  只見他蓋碗來回剮擦,像是一時間忘卻了自己叫她上前的目的,又像是不知道從何處問起。


  空氣凝滯焦灼著,一面是賈母和寶玉幾個對著底下興高采烈,一面是賈政的故作高深,雲珠在衣袖裡不由自主摩挲著手指,盤算著這位二老爺想做什麼。


  「三丫頭為老太太置辦了這場熱鬧。」一句話就將土地承包這樣重大的舉措定性為哄人玩兒的熱鬧,賈政從骨子裡透出的那股文人清高之氣,顯露無遺。


  見老太太高興,他臉上也有了几絲興味,又問:「你在荷塘里放了煙霧,是什麼做的?」


  雲珠點頭,「回二老爺的話,那煙霧是用瓦上霜與燭淚和糖粉混合而成。」


  「嗯,年輕人的想法確實很大膽。」賈政嚴肅了許多:「你做的滑車上的槳,也讓我很意外,所以有些事情必須交代清楚!」


  「是!」


  雲珠被這突如其來的嚴肅嚇了一跳,當即躬身得更標準,哆哆嗦嗦的想著是不是該跪下什麼的,就見賈政一揮手,林之孝忙道:「行了,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聽到這話,雲珠就鬆了口氣,早在開始收集瓦上霜時,她就已經編了一套邏輯自洽的謊言了,誰知賈政一句也沒問。


  心裡難免嘀嘀咕咕,但在這緊張的氣氛下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老實樣子。


  「那小丫頭,哪裡出來的?」見雲珠走遠,賈政語氣隨意,手指敲擊著摺扇,對大觀園內的沸反盈天視若罔聞。


  正統的儒家教育講究一個根正苗紅,賈政心繫朝廷做不得假,自然也理所應當的認為,一個新花樣出現,在合適的時間進貢上去是可以取悅皇帝的。


  不過,現有技術的研究與革新,哪怕是工部的同僚們,甚至是底下研究前沿的部下,也差不多是無頭蒼蠅,更何況一個年紀輕輕的內宅下人?

  他只是生了几絲敏銳的觀察力而已,賈政在心中如是誇讚自己,只覺得他就是那蒙塵的良將,陛下遲遲看不見他的好。


  「雲珠是老太太院中的丫鬟,二奶奶三年前自京郊採買而來,出身成都府底下的大邑縣趙家村,如今在寶二爺院中領煮茶的差事。」若是別人,林之孝未必能這般頭頭是道,但因著與小紅的交情,他才這般費心查探,如今回起話來也是對答如流。


  賈政一愣:「家中不是做匠人的?」


  「三代務農,四年前因水災遷至江西府,次年又因蝗災,流徙京城。」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賈政又側目強調了一遍:「她的那些想法,是從何處學來的?」


  「自學……老爺可信?」


  賈政搖頭:「便是工部匠人,都不見得能將那滑車和軸承想著用到船槳上來,不說她自學了,這些東西只在水利上應用,她怎麼學?」


  「寶玉去歲教丫鬟們讀書。」見賈政眉頭一擰,林之孝連忙剎住,找補道:「有道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各人。幾個小丫鬟許是這雲珠最有天賦,學了幾日千字文,便時常借著打理書房的差事看些閑書,二奶奶也是知道的。」


  其實王夫人也是知道的,只是在她們眼中,小丫鬟心比天高的方向只要不是爬少爺的床,太太奶奶們就不會在意,學幾個字而已,寶玉都樂在其中,她們又何苦掃興?


  賈政稍稍有些失望,又問:「那滑車和軸承也是書上來的?」


  林之孝道:「這個東西,正是奴才家中一個木匠親戚親手裁製的,只是雲珠給的圖紙過於簡陋,暫時還不知道她是從何處學得。」


  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樣,遞到賈政手上。


  賈政目光如炬,掃過那歪歪扭扭的圖紙,「你事先了解過了?」


  「對……」林之孝心有不安,連忙送出個馬屁:「內院出入的東西,為安全計,奴才都會留心。」


  賈政沒再繼續追問,但心中添了許多遺憾。雖已經從工部出來了,但在此之前,他其實還抱有幻想。


  熟讀聖賢的大家子,幻想著出將入相幾乎是公開的秘密。


  老太太見氣氛古怪,她聽了始末,因問道:「咱們家也是有工匠班子的,政兒既然覺得她有才,為何不送到工匠班去?」


  世家大族,府上的奴婢下人有所擅長是一件好事,若是可以,定向培養之後送到合適的位置去,遠比一個單純伺候人的奴婢下人要值錢得多。


  「到底是個女子家,只怕當不起大任,先看看再說。」話沒有說死,但還是那股文人清高的臭味兒還是流露在外。


  老太太面上不顯,心頭卻哂了哂,遂攬著她的寶貝疙瘩不再搭話。


  卻說那田媽媽從水裡起來,叫老太太在千里鏡里看了個清楚不說,還眼睜睜看著雲珠利用這什麼煙霧彈在主子們面前掛了號,心內又恨又氣,到底是沒完成賴大家交代的差事。


  都說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雖有些波折,雲珠還是如願以償地搶了六畝三分地的水塘,看著刻印過了大小尺寸的牙牌落進手中,她就暗自悶笑。


  「管事的說了,不可以改變院子的外觀,每年要聽園林匠人的指導,去打理荷塘。」掰著手指頭與小紅說著三月采葉,五月俢花,待到十月後才可以挖蓮藕,湖中的錦鯉不能碰,其餘蝦蟹按時節可以捕撈……


  小紅興緻缺缺,雲珠說了半天,見她還是垂頭喪氣的,因問:「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小紅想了想,嘆了一口氣。


  二老爺自來嚴厲,她今日口無遮攔的樣子恰好落在人家眼中,定是叫二老爺不悅了。 她心中嘀咕,想要補救卻不知道從何說起,畢竟她爹在大管家的位置上,會不會因為她這個女兒叫別人嘲笑?因此想了想對雲珠說道:「往後我還是不要出院子了吧。」


  原來是為丟臉事耿耿於懷。


  「二老爺連親生的兒子也看不慣呢。」雲珠攬著小紅的肩,輕聲安慰道。


  府中眾人都知道,賈政是面寒心冷規矩大,沒被他叱過的下人是不完整的。不過有一宗兒好,他從不體罰下人,罵過了就過了。


  他只體罰賈寶玉。


  小紅聽了,腦海中想起寶玉挨打的那些日子,噗嗤一聲,抿著唇正要說話,卻被外頭的熱鬧打斷。


  「怎麼了?」


  「去看看。」


  兩人動作利落,迅速將茶水房收拾了,一抬腳往吵鬧處尋去。


  荷塘里的白煙尚未完全消散,甚至四下瀰漫間,不知不覺連怡紅院身後的水渠假山間都溢滿了,女使下人行走其間,如夢似幻。


  「的確是仙氣飄飄,我還當你收那些燭淚來做什麼,真是妙。」小紅小聲道,見著婆子壓著幾個下人往外帶,兩人俱是一頭霧水。


  怎麼?圈地打起來了?

  恰好寶玉自外而來,嬉鬧了半日,腦門子上亮晶晶的,兩人又忙去幫著提水為他梳洗,誰知寶玉見了雲珠,便不顧麝月等人,點名要她上前伺候。


  幾個丫鬟圍繞他擦拭著頭髮,就聽寶玉一忽兒問滑板車,一忽兒問煙霧彈,聽著聽著卻又開始出神,目光直愣愣地看著窗外洒掃的丫鬟。


  儘管雲珠將采瓦上霜和燭淚的過程說得妙趣橫生,寶玉也依舊難掩呆愣,不大搭理。


  黛玉進門就見寶玉一副出天門的模樣,她本就是尋個說話的人來解悶,如今可說話的也這呆鵝狀,便趕緊上前在他面前晃手。


  黛玉只當他今日累得厲害,忙問可是出了什麼岔子了?


  邊說邊在一旁的小圓几上落坐,雲珠笑道:「林姑娘快為我評評理,適才寶二爺要我為他說滑板車與煙霧彈,可我說了許多,二爺竟是連一個正眼都不曾給我,真真傷人心。」


  「他素日就是這樣的么,來去自憑心的,我瞧瞧可是叫人奪舍了?這般呆樣。」黛玉兩靨生光,一面說著,一面將手上的絹帕掖在袖口,雙手做捧心狀就要去搬賈寶玉的脖子。


  纖纖素手在眼前晃蕩,漾起一股清麗的香氣,寶玉猛然回神道:「卻是累了,總覺得眼前蒙著東西似的,妹妹身上可大好了?」


  黛玉正說著今日又叫那胡夫人逼著用了六樣粥湯,雲珠就見寶玉『哎喲』一聲,有仰倒之勢,連手上的帕子都顧不上了,忙上前一托。


  只她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反而是與麝月綺霰兩個左右腳牽絆,混亂之下連帶著黛玉也跟著摔在了地上。


  站在一旁的丫鬟們都嚇慌了,雪雁更是啊呀一聲,忙不迭上前將黛玉從寶玉身上扶起來,「姑娘!您沒事吧?」


  不等黛玉搖頭,只見賈寶玉抱著頭在地上胡亂翻滾,剛沐浴過的濕發滿地鋪散,頓時煞白的面色直嚇得黛玉流下淚水來,「快,快去請老太太。」


  王熙鳳坐了近半個月得小月子,王夫人就焦頭爛額的煩心了半個月。


  此時王夫人正神色懨懨的同賴大家的說話,聽著賴大將人帶到了,她心內嗤笑,面上卻平平,只道:「看來今兒是要審人了。」


  眼下見著下頭的婆子咬著牙不說話,王夫人心頭煩恨,周瑞家的察言觀色后,便上前道:「到底是二奶奶年輕,又沒經過事,不能服眾我倒是理解。怎麼著?打量著咱們太太是個菩薩性子,就敢在內宅作起妖來了?」


  說著,將一包紅紙小人兒扔在那婆子面前,兩道彎眉立起,喝道:「好生交代了始末,還能饒你性命!否則,依著咱們家老爺的性子,便是送到刑部公堂去,看你吃不吃得住官家的板子!」


  這廂三堂會審,那廂雞飛狗跳,堂堂國公府,一忽兒有人出門尋醫者,一忽兒有人出門尋僧道,一忽兒又往棺材鋪去了。


  原本就留心賈府動靜的趙三兩口子心急如焚,卻求告無門,不過一晚上,趙三嘴角就生了一圈燎泡。


  這事兒更是『恰巧』變成了彈劾的摺子,飛上了皇帝的案頭。


  老皇帝提著硃筆,眯著眼睛在摺子上劃了道痕,漫聲道:「這老賈,倒是不聽話,不吱一聲就回京城來了。怎麼,自己求的官兒,又不滿意了?」


  大監不明所以。


  「回陛下,聽聞是賈府的老太君病了,這才……」這才什麼?外放官員私自回京,便是為著孝道,也該遞上請罪摺子,才算君臣體面。


  夏守忠那老小子,最近跑賈府也勤快,竟是絲毫沒有提點,回頭可得好好問問怎麼回事兒。


  老皇帝挑了挑眉,帶著些疑惑,又在摺子上批複了一句,才道:「去,擬旨,我想想……去海南怎麼樣?」


  大監應是,腦海里卻浮現賈家貴妃大腹便便的模樣,心中忍不住揣測,貴妃不日臨盆,陛下卻要外派貴妃生父,是什麼意思?

  賈寶玉還在床上昏迷著,宮中的旨意就到了賈府。


  這次卻不如從前溫和,先是叱責了賈家封建迷信大搞巫蠱之說,又是批判了賈政擅自離崗不守職責,最後才寥寥兩語安撫了老太君。


  如日中天春風得意的賈府,三月艷陽天里兜頭被潑了一桶涼水,京中各府走動更加熱切,但都不約而同地將賈府排斥在外。


  「陛下自東宮殿下傷了顏面,行事作風便愈發無常起來。」送走了宣旨的大監,對上賈赦探究的臉,賈政雙手托著聖旨,面色凝重。


  不知怎麼的,他心頭生了一種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無奈之感。


  此刻夕陽西下,已是傍晚時分,連大觀園內都沒有了往日的嬉鬧快活,顯然這道外派賈政的聖旨,將許多人嚇住了。


  索性不包括沒心沒肺二人組,雲珠與小紅偷偷摸摸出了院子,在假山洞裡欣賞自己費力打下的天下,正你擠我一下我擠你一下地玩笑,就見遠處有人進了怡紅院。


  銀紅色的金絲石榴裙身影,頭上鑲珠嵌寶石,正是內宅里不容小覷的趙姨娘。


  她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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