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68章 燈姑娘的不懷好意
第68章 燈姑娘的不懷好意
沒出息也比不明不白的就著了人家的道兒要好,大智若愚好歹還沾個智,大愚若智算什麼事兒?
雲珠心裡明鏡似的,自己不算聰明人。
若說哄哄人玩鬧,她還有些心得。可若是跟內門子里那些十八付玲瓏水晶肝兒的下人們比起來,她差得遠了。
「前幾日吳貴表哥託人給我送信,提及嫂嫂不日就要生產,奈何那時正忙著官司沒得空出來。眼下天色尚早,你陪我多走幾步路,把這菜給她送上一籃子去。」晴雯費力騰出一隻竹編籃子,將七七八八的蔬果各自撿上一兩樣,一拍衣擺輕快道,「末了我帶你吃街角那家糖油果子。」
雲珠收回撩帘子的手,知道是在說她被遷出絳芸軒的事兒,於是搖搖頭道:「我請你吃。」
她近日升了二等,恍惚又記得她說過是六月里的生辰,晴雯細長滑嫩的手指在籃子上摩挲幾下,似在思忖什麼,片刻後點點頭:「聽你的。」
晴雯慣性地想大包大攬,但做慣了針線的手掌從未使過力氣,片刻后只好微微傾著身子,泄氣似的喊了車夫。
馬車停在衚衕邊上,離多官的宅子就幾步路,逼仄的衚衕里堆滿了日常雜物,只得下車步行。
雖是賴家宅子的外圍,可這老舊的門頭可沒法同街那頭的賴家比。
二人正要敲門,就見多官從門內探出,他目光清澈,面容紅潤,一臉驚喜:「原是要去請你過家裡來的,偏生你嫂嫂她這幾日坐不住,家裡亂糟糟的。」
此時多官頭髮梳得齊齊整整的,衣服也是簇新的棉布衫子,聲音如舊面色如常,只是眼底的淡紅襯出他周身的疲憊,閃身而出后又迅速掩上的大門,鎖住了裡頭女子哀戚的痛呼聲。
多官一把接過晴雯手裡的菜籃子,面上擠出一抹笑意道:「正好,你嫂嫂今兒凌晨發動的,原想著生了再去尋你,正好沒倒出功夫來買菜你就來了。」
光是那一瞬間的凄厲喊叫就叫雲珠心頭一震,連下馬車的身形都跟著抖了一下,心想,原來是正生著。
多官話音未落,又見身後馬車上一個熟悉的身影,強打精神繼續寒暄道:「雲珠妹妹也來了,快一起進來坐上片刻,家裡婦人生產,你別害怕。」
正當雲珠猶豫時,多官這話叫晴雯擋了回去。
「她年紀小,沒見過這等場面,今兒不方便就別叫她了,改日再聚就是了。」晴雯震得住場子,不顧自己也是未嫁女,光是見多官神色憂鬱,便知道這裡頭許是有曲折,於是忙將雲珠支走,「妹子,你且去前頭那家炸貨鋪子等我。」
說罷,不管雲珠,提裙子就踏步推門而入。
「好。」回應的聲音遠遠被甩在門外,空氣里回蕩著哭喊的餘韻。
凌晨就發動了,現在已是未時中,十來個小時還沒生下來,可真是夠遭罪的。雲珠抖了抖滿腦袋的雞皮疙瘩,同車夫寒暄了幾句,便朝晴雯所說的炸貨鋪子走去。
賴家這地界兒克她。
先頭在這兒掉的門牙至今還沒長全,如今又感覺到磨牙有鬆動之感,可不能繼續在這裡呆下去了。
多官年紀不過二十齣頭,但在這個時代已經算得上晚婚晚育。但手上有個幫廚的手藝,又有晴雯這個妹子互相照拂,那嫂嫂聽聞也是個顧家的人,往後日子還是很有奔頭的。雲珠想到這裡,不覺笑了一笑。她沿街走著,沉悶的心情好似被微風吹走了一般,遠遠的將那些破事丟到腦後去,腳步也不自覺輕快起來。
「老闆,一碗糖油果子!」雲珠小手一揮,價都不問就坐下,豪氣地點了一碗吃食,無它,太香了。
炸貨鋪子說是個鋪子,其實只是個鄰街的固定攤位,門口稀稀拉拉的擺著三五張小桌子,駐守的是個四十齣頭的大叔,黑黑矮矮的精壯樣。雲珠心想,即便是個小商販,看起來也比郊外的佃農們過得滋潤自在。
成為一個小商販,可以列入她將來的事業清單中。
他手腳利落的一拉脖子上的白棉布巾子,墊著敞口的陶碗,盛出十來個泡在糖油里的糯米糰子,撒上花生碎、黑芝麻,又用竹子做的小勺淺淺勾了一絲桂花蜜,遞上筷子上前道:「客官,您的糖油果子來咯!」
服務頗周到,雲珠生出那麼一丁點兒的不好意思,抬眼謝過了,低頭就就送了一個二指大小的糖油果子進嘴,甜絲絲香噴噴的,叫人忘憂。
雲珠叼著勺子,握著筷子,見旁邊桌子落坐一個些許眼熟的妙齡女子,又見對方時不時瞄自己一眼,心裡也納悶——這人?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接連送了三四個軟軟糯糯的糖油果子,咂咂嘴,猶豫了一下,托著碗筷往桌邊挪了一下,微笑著沖那女人點點頭,便又埋頭努力吃起來。
心裡想著,為了牙齒,吃了甜食得多漱幾次口才好。豈料對方見了她點頭,臉上更是抑制不住笑意,乾脆起身坐到了雲珠身旁,小聲說了一句:「好吃嗎?」
「……」
那女人笑了起來,和老闆招呼了一聲,不多時她面前也放下一碗糖油果子,見雲珠不搭話,便自來熟的說起:「我從小就吃他家的糖油果子了,我敢說滿京城,沒有第二家比王老闆做得更好。」
原來那大叔姓王。
「有事?」雲珠送走最後一個糖油果子,費力將牙齒上一圈糖水舔了個乾淨,面色不算友善地反問道。
「你是寶二爺身邊的雲珠,我知道你。」
不得了,古代的騙子也會搞背調!雲珠不欲與她多言,起身就要結賬離開。
「承惠,五文錢!」王老闆笑眯眯的,還指了指一旁的白開水免費。
燈姑娘是個有眼力見兒的,見雲珠退避三舍的樣子就知道自己是被當了騙子,趕緊就對著對方諂媚道:「我可不是騙子,我是吳貴他家的鄰居,我姓趙,如今在榮國府里供著花木上的差事。」
原來是旁的部門的同事。
「原來是趙姑娘,你慢慢吃,我出來也多時了,這就回了,咱們回見。」雲珠喝了一碗白開水,作勢要離開。
鄰居而已,就是吳貴本人與自己都不過是點頭之交,哪裡就犯得上去結交人家的鄰居了?
管花木的?那更是八竿子打不著了。更何況年歲看上去也比自己大上一輪,按照賈府下人的性子,無利不起早,自己一個沒滿八歲的小丫頭,若是沒好處人家會費盡心思來偶遇不成?
有詐,快走。
「額……」燈姑娘有些傻眼,沒見過這樣油鹽不進的。她有一身好顏色,貧家女的好顏色是一場災難,不止家中兄嫂不喜她,便是日常在賈府做事,也有許多不懷好意的男子戲耍她。
內外夾擊之下叫她不得不另尋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