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63章 小心翼翼的迎春
第63章 小心翼翼的迎春
這一日,忙得雲珠腳不沾地,光是茶水就不知道燒了多少壺去,只知道晚間時,那茶葉罐子都見了底。
幾位主子吵完了架,可算是達成共識,從絳芸軒退了出去。秋紋同麝月兩個又圍上去貼身照顧著寶玉,不多時薛大姑娘來送了藥酒,稍作閑聊后又見府上幾位姑娘結伴而來……
「太太她們可都走了?」二姑娘迎春走在最末尾,待到幾人都進了門。她才一勾雲珠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輕聲問道。
雲珠回了一禮,點點頭。
二姑娘是隔壁房庶出的女孩兒,因老太太喜歡熱鬧,迎春才常常與二房的幾個姑娘一道兒。老太太雖從不強調嫡之論,可二姑娘與眾姑娘往來時,自帶一種惹人憐愛的氣質,比起一些體面的丫鬟都稍顯遜色了,更遑論探春她們。
大家都揣測是同她自幼沒了親娘,依附嫡母過活的經歷有關係。
再則,邢夫人也不是個心細的。
迎春見著雲珠一如既往的溫和柔順,眼底不由得生出幾分艷羨,不自覺地拉著她的手站在廊下:「二哥哥屋子裡熱鬧,我吹會兒風再進去,不介意陪我一會兒吧?」
這舉動叫雲珠心頭生出幾分謹慎。
「二姑娘有事吩咐我就是,何來介意一說?倒叫我惶恐。」看起來比先頭迎春的樣子更加小心翼翼。
人家就算不得寵,卻也是賈府正正經經的小姐,這樣對一個下人和顏悅色,想必是有求於人?
想到此處,雲珠就不著急了,三兩下就在廊下置了一張小几,斟上茶水,一派靜觀其變的安靜模樣。
迎春猶豫了一下,揮揮手召喚了司棋上前,耳語了幾句,便轉身拉著雲珠的手柔聲道:「說起來,雲珠姑娘你從前在老太太身前伺候過,我們做晚輩的也免不了在老太太身前孝敬,那時倒是不好意思同你往來,如今你做了二哥哥的丫頭,我倒是覺得與你親切了幾分吶。」
「二姑娘說笑,不過草芥之身,當不得二姑娘如此。」迎春性格素來木訥,倒是頭一回聽她說這麼多的話,雲珠擔心是邢夫人給她派了什麼任務?
她心中暗自提點自己,可不要做紫綃那樣見錢眼開的,不該說的話她一個字也不想多說,不該賺的銀錢她一分也不想要,免得惹禍上身。
見著雲珠疏遠,迎春面上有些無奈,卻還是硬著頭皮道:「你是知道的,我在府上不過是個不得待見的庶小姐。」
「二姑娘多慮了,咱們這樣的人家,說什麼嫡庶之分?都是金尊玉貴的姑娘,奶奶太太們只有呵護愛憐的。」雲珠忙道,真要這麼論,賈寶玉將來沒襲爵的份,下一輩豈不也是庶出了?當心叫人聽了去尋你晦氣。
「你且聽我說。」迎春按下雲珠的手,理了理思緒道:「叫你笑話了,你是知道的,咱們這樣的人家,少不得迎來送往,只是銀錢置辦的那些東西,未免俗套,沒個新鮮樣子,免不得讓人小瞧了去。」
迎春彎彎繞繞的,幾句話將自己囊中羞澀遮掩了去。家中兄姊之間,寶玉有老太太貼補,探春在二太太身前,就連抱來的四姑娘,也有待她如珠似寶的哥哥賈珍在後頭撐腰。
唯獨她……
「您的意思是……」雲珠斟酌著措辭,她似乎觸摸到了迎春最柔軟的內心,長期的自卑自憐之態,叫她對上丫鬟時都有一股怯懦。
「前陣子你給老太太做的那套十二瑞獸糖果子,我瞧著意頭極好,又是盛在冰上的,我想著若是能做個荷塘月色的冰盞,如今夏日裡瞧著倒是精緻稀罕。雖不過是一件吃食,卻也有精雕細琢的巧思,不落下乘,你說呢?」
那糖果子,如今是個什麼下文連雲珠自己都不知道,老太太年紀大了,也並沒有對甜食感興趣,不過是天時地利人和湊在一處,叫她討了巧,得了太太和老太太的誇讚罷了。
她那般極力在王熙鳳面前推銷,又是暗示三姐夫有手藝,又是暗示能討皇帝歡心的。後頭還給眾位姑娘主子做過,卻只有薛寶釵同探春賞了個荷包過來,旁處也是沒有下文的。
如今乍一叫迎春提起來,雲珠心頭也是一松。
罷了,想在長輩面前討巧的孩子而已,這紅薯糖方子又不是什麼精貴東西,硬要說,那個羊皮囊子的單向閥姑且算得上個手藝。
「二姑娘言重了,您若是需要,那方子我謄您一份,您叫大廚房新起了模具再做一套就是。」
一得了授權,迎春頓時喜笑顏開,忙搭著雲珠的手道:「到底是你出的巧思,府上眾人都曉得的,我若是不問過了你,豈不是擅動了?」
雲珠答應得痛快,毫無芥蒂的樣子讓迎春鬆了口氣。邢夫人的生辰在即,若再有小姐私下用了丫頭的東西去獻壽,叫人傳出去,豈不是白落人口舌?
這樣說開了,再賞賜過了,再換個花樣呈上去,皆大歡喜何樂不為啊。
雲珠接了司棋的荷包,目送主僕倆歡歡喜喜的進了正屋。心裡卻嘆氣,這法子,好像並沒有能推廣開啊,只怕三姐三姐夫沒賺上錢,白忙活一陣了。
這廂熱鬧場景,寶玉的挨打彷彿是件其樂融融的事情了,雲珠收拾了小几子,去茶水房時正路過花園處。
就見黛玉一人在絳芸軒對面的梨花樹下沖著大門定定的站了半日,雲珠正想迎她進門坐坐,就見她面白如紙,眼眶微紅的倚靠在雪雁身上,等到眾人都離去了,才裊裊娜娜的朝絳芸軒來。
雲珠見狀,忙不迭的將室內的茶水換了一遍,適才哭嚎連天的寶玉送走了眾位小姐后無精打採的趴在床上。可一見黛玉進屋,又瞬間跟沒事人似的在黛玉面前勉強著。
都有餘力關心人家姑娘有沒有被晒傷了,想來傷得不重,雲珠長吁一口氣,心想這份工作算是保住了,要是賈政下手狠些,這樣身嬌肉嫩的公子哥,一命嗚呼恐怕也不是什麼奇事。
兩小無猜的悄悄話不好叫旁人聽了去,幾個小的都頗有眼力見兒的打帘子出去了,只雪雁一個巴巴的跟著黛玉寸步也不肯離的樣子。
「雪雁姑娘似乎不喜歡咱們二爺。」綺霰歪頭道。
這話叫人不好接,雲珠在心頭翻了個白眼,心說那能喜歡嗎?心心念念從小陪伴到大的姑娘,頭一遭出門子就瞧上一個葷素不忌的靈魂伴侶,末了還一副非他不可的樣子,除了他看誰都是臭男人……
也就是黛玉的爹娘去了,否則賈寶玉的人生起碼還得多個三災五難才算完。
但壞話沒法直說,雲珠斟酌道:「雪雁姐姐是恪守禮儀之人。」
黛玉就算是父母雙亡,那也是名正言順的千金小姐,如今還有皇帝給的封號,就算客居賈府,也不必做出禮下於人的和顏悅色樣,雪雁憂心男女大防也實屬正常。
「璉二奶奶來了。」廊下偷得片刻歇息的雲珠,與綺霰咬完耳朵,一轉身就瞧見了前呼後擁的王熙鳳,心頭一個激靈,忙起身行禮並大聲唱報。
隨後聽得屋裡窸窸窣窣一陣聲響。
「這會兒誰在這兒呢?我方不方便進去呀?」王熙鳳在正房前立柱,側耳聽了,嘴角一彎,打趣似的嘴上問著雲珠,眼神卻揶揄地往正屋裡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