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第217章 125：前車之鑒（三合一）
第217章 125：前車之鑒（三合一）
麻煩來了，雖然有點兒戲，不過陳傲天確實沒在其他地方活動過，別人特地到微博網上來找他，不代表著這件事不重要。
而來的人，是美麗堅的現任財政部長……助理。
叫簡·卡什卡利，是個看起來從容端莊的職業女士。
雖然不是部長，不過放在天朝那也是坐前六排的角色，特地屈尊來微博網，註冊了個賬號，掛了個認證。
回復的是前兩天陳欽的一條微博——
最近幾天，微博網的風向已經隨著高盛的股票走勢完全反轉了。
之前陳欽做的事很簡單，就只是發了一份做空報告而已。
發做空報告本身不是壞事，來自第三方的調查報告在某種意義上確實能對市場起到規範作用，尤其是高盛自家就是寫金融報告的，現在增加了天朝業務，三天兩頭就被天朝媒體戳著脊梁骨罵他『唱空a股』是操盤，但即便如此也沒阻止他寫他的小作文，在美麗堅被別人寫調查報告只能說是因果報應，本身應該是沒問題的。
之前的風向不好，似乎是因為那份報告看起來有點意義不明，而且整件事看起來都有點以卵擊石，要不是陳傲天真的拿自己的錢做了空，別人大概只會以為他是在嘩眾取寵。
不過現在的情況畢竟還是不一樣了。
做空報告說的是高盛大量經營次貸衍生品相關業務，這部分業務風險太大，現在這件事其實還不明朗，但已經暴露出了冰山一角，新世紀暴雷之後，高盛股價應聲下跌，距離高位跌了超過20%。
那些被套牢的散戶當然很不爽，但畢竟這是自個跑來軋空被套，對方又把東西提前擺在檯面上了，上次下跌的時候他們還在罵，這次倒是一個個都心服口服了，最近幾天，天天有一大群韭菜在纏著陳傲天問接下來會怎麼樣？還會跌嗎？你那報告寫得太難懂了，直接告訴我們還會不會跌唄？
其中有一些金融從業者來跟他交流，前兩天有人跟他爭論違約率上升對一些債券到底有多大影響，陳傲天回復了一些內容，雖然淺顯易懂，但是專業性有所不足。
那位財政部的簡女士說道：「你確保你說的這些事會發生嗎？」
她的口吻並不是很強硬，似乎只是隨口一問，不過她的認證身份很顯眼，點開個人頁面一看，她就是今天註冊的，並且註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復了這條微博。
陳欽想起了當時對孫小梅的那場採訪，當然這次的情況已經不一樣了。
他退回主頁，回復道：「這只是我的看法，當然我很樂意看到其他人會認可我的投資策略。」
回復完，才開始翻自己的其他聯絡信件，剛才那條信息是顧文傑發的，他還有其他信息，比如說今天ABX指數又跌了3個點，比如一個美麗堅的司法部官員談到了網路信息安全的重要性，以及彭博社發布了一篇邀請領域內學者撰寫的文章，同樣披露了一些對高盛不利的信息。
不過在這篇文章里，作者逐漸談到了金融監管不力的問題，他談到了一些衍生品在市場內過度流通，已經背離了它們被設計的初衷。
「那伱應該將它發表在專業的金融刊物上，而不是在這裡誘惑年輕人購買他們不了解的金融衍生品。」
陳欽即答：「是保爾森派你來說教我的？」
這位財長助理女士看起在說好話，相比之下，陳總卻有點暴躁過頭了，不過他當然知道這位是什麼意思——在美麗堅，勸說別人買賣金融產品是一件很麻煩的事，雖然如今在互聯網領域的監管還不完善，但是只要提供信息，就會需要受到監管、來控制內幕交易與金融欺詐。
因為這個很明顯的理由，所以這位財政部的大員顯然是來套話的。雖然陳欽還沒犯法，但她特地問陳欽確不確定，很難說有什麼好心，所以陳欽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話說了。
當然，這位簡女士跑來陰陽怪氣的原因可能還有別的，陳欽也不了解。
但也沒必要了解，直接往最壞處想。
最近美麗堅財政部長亨瑞·保爾森，一年前還是高盛CEO。
這位簡女士，也是高盛出來的保爾森的嫡系親信，跟著雞犬升天，一起進了財政部。
看起來這不就是赤裸裸的旋轉門嗎？美麗堅財政部是高盛後花園？其實大家都很意外，但人是布希任命的，別人也說不了什麼。
而高盛似乎也不介意宣揚這層關係，去年高盛股價漲了比三分之一還多，其中顯然就有這一層關係的影響。
所以現在直接拿保爾森出來說事，那位簡女士剛才還回復得很快，轉眼就沒聲了，只剩一群紅脖子網民在下面起鬨叫好，高盛和那個天朝的互聯網公司的恩怨大家已經稍微有些了解了解了，現在看樂子吃瓜，他們當然也樂於看到這些金融業的高層人士吃癟。
不過之後，陳欽在電腦前坐著等了很久，像是個等著吧友回復的可愛的小樓主。
等了好一會兒沒反應，大概那位簡女士是不會回復了。
……稍微有點掃興。
有人專程來問他話，這一點他早有預料，就像是當初天朝通信商用官媒來試探星系軟體一樣，國家機構的關注並不是什麼看起來很玄乎的東西。
不過要做生意，自然不能跟官府對著干，陳欽雖然語氣不好，但他特地做空高盛的股票、甚至自己在微博上演這齣戲，根本原因也不只是想嘴臭幾句政府要員而已。
現在高盛股票已經開始跌了，計劃實際上已經到了箭在弦上的時候，本來以為這位財政部要員能跟他好好『談談』呢，結果來人說了兩句又沒話了。
陳欽倒是覺得有點遺憾，正要換窗口去看那篇財經文章去。
然而關掉簡女士沒動靜了的首頁，卻看到有另一條消息。
不是回復他的，而是另一個關注人的消息。
是高盛的大光頭經理貝克斯，幾天前，他也跟今天的簡女士一樣特地註冊了一個微博網賬號，跑來回復陳傲天說他要做空高盛的微博，說了句『歡迎』……當時好像還挺有趣的，現在已經變成了笑柄。
之後他那條微博被翻出來鞭屍，好事者都說是他多嘴害得高盛損失慘重，又有人猜測就是他得罪了星系軟體、因而引來了對方公司的狙擊，現在背著大黑鍋還要被人笑，感覺都有點可憐了，而他自個後來也沒敢說話，微博網賬號一直在裝死。
而貝克斯之前一直在試圖與微博網『解決問題』，胡蘿蔔加大棒的對策倒是還是在用，卻隨著高盛股價大跌，以及次貸市場的形勢越發嚴峻，高盛的態度就算是變得更加卑微，也沒法讓陳欽把已經發出去的報告重新收回來了。
至於CDS、價格倒是越來越高，但是紅水基金當然也不會把到嘴的肉讓給別人。
於是最近這段時間，雙方已經沒什麼對話了。
不過就在剛才，陳欽跟那位簡女士說話的時候，貝克斯不知道是收到了什麼信號，連續發了好幾條微博。
「不管怎樣，現階段的金融市場仍然存在較大變數，高盛不會改變未來一段時間的經營方針……」
「我們在天朝的所有操作合規合法，並與當地官府存在深度合作的關係……」
「我們也從未以違法手段交易過房地產貸款證券衍生品，我們的金融專家已經向美聯儲提交了一份21頁的報告說明情況……」
因為微博網140字的限制，貝克斯的微博發得很不順手，一條拆開成了好幾條，看著是挺費勁的。
就在陳欽看到的同時，公司里的人也發消息過來了，原來高盛已經給投資人發了公開信，貝克斯是特地拿了一份來微博網上宣布，看起來倒不是特地說給他聽的。
剛好陳欽正等著跟人好好聊聊，馬上主動回復了貝克斯：「你們怎麼不說說自己手裡爛了多少CDO？真為你們高盛的投資人擔憂啊。」
對生意人來說，在社交場面上吵架實在是一件不體面的事，不過星系的陳傲天對這種事還是挺上心的，這次之前，他就有十幾萬關注者，不能說其中有多少粉絲，總之基本上都是專程來看熱鬧的。
於是陳傲天的微博發出去，下面的看熱鬧的一下子就熱情高漲地轉發起鬨了起來。
不過這次的對手好像是個硬骨頭——當然這對看熱鬧的網民而言不是壞事。
他們馬上看到，就像是那天有人稍微提了一句，結果這陳總跟耍寶一樣拿出一份做空報告的架勢一樣。
陳欽剛回復完，高盛的貝克斯耍寶一樣回復了一大串字很多的微博與報告連接。
「高盛已經向美聯儲提交了一份二十頁的報告，我們正在致力於解決問題。」
「我們歡迎來自第三方的調查機構，無論它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但我們不歡迎試圖操縱人心的市場破壞者。」
「我們認為信息的披露者應該在披露的過程中公開所有與目標有關的信息，你自己同樣購買了大量次貸衍生品，它的數目比數百萬美元高出很多倍。」
「我們已經同時向美聯儲投訴了這件事，希望你也能在那之前給你的投資者一個解釋。」
……
貝克斯說了一堆官話，但是內容挺有意思的。
觀眾們雖然沒完全懂，但是大概意思聽出來了。 「陳，你也買了CDO？」
「不，我沒有買。」
「他的意思似乎是你隱瞞了一部分事實，你是被他們欺騙而購買了CDO？所以才做空的嗎」
「沒有，我與我相關的所有機構里，沒有買過一毛錢的CDO。」
「那他是什麼意思？」
不得不說，貝克斯的反擊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觀眾們的好奇心被調動了起來，當然普通人接觸不到這些信息，但很快，似乎有專職的金融人士發現了問題。
「紅水基金，似乎是在天朝、讓高盛與星系軟體的陳爆發矛盾的關鍵。」
「我們調查了這個基金，發現它似乎持有另一個註冊於美麗堅的對沖基金。」
「這個基金叫做愛德華基金，它在交易市場持有大量與CDO對手的金融產品，規模竟然能夠達到100億以上。」
「所以陳，你在做空次貸？」
成熟的交易市場上很難有秘密，看起來這件事是直接曝光了。
微博網的網民們覺得他們好像發現了一個很驚人的事實，之前二百萬做空高盛就已經很了不起了，現在這件事本來已經很不得了，但是如果要讓投資數字再提升到百億這個數量級，他們只覺得有點不太真實。
當然如果只是曝光這件事，好像也沒什麼太大問題。
對沖基金是免責市場的一部分，免責市場就是說在這裡虧了大錢不能抱怨，但自己的投資項目也可以不告訴別人，相對來說比較自由一些，自然不用遵守太多監管和法律的約束。
現在知道了這件事，這個一開始有點小丑、後來通過做空股票賺了幾百萬的科技公司高管的形象開始變得高深莫測了起來，但是好像也並沒有什麼問題。
陳欽斟酌著怎麼回復，剛好就在這時，顧文傑看到了微博網的動靜，問他：「老陳，你客氣點啊，那可是財政部的人，他們現在已經在觀察咱們的動靜了。雖然沒說我們之前的交易有問題，但你看到那篇彭博社的文章了嗎？」
陳欽終於來得及打開那篇文章，進去就是一行觸目驚心的大字：
「種種跡象表明，次貸市場正在影響動搖我們的國家的經濟基礎，如今這個行業混亂異常，我們認為這種金融產品無節制外溢是導致危機擴散的根本……」
陳欽回答道：「看到了，你覺得會怎麼樣？」
顧文傑說道：「應該不至於會拿我們開刀吧，不過季老師最近好像很關心這個。」
陳欽好奇：「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沒事，不過讓我關注一下美麗堅官府的風向。如果有任何動靜……」
陳欽繼續問道：「怎麼辦？」
「他要你不要亂說話，有什麼事都跟他先商量一下，說起來咱們之前的所有操作都合法合規，現在得罪人還是不太好吧。你要做空高盛我覺得可以，但是對美麗堅官府，咱們還是多配合一下比較好。」
陳欽卻告訴他：「這算不上草率，首先有個問題，文傑，你覺得咱們買賣次貸相關CDS真的合法嗎？」
顧文傑其實根本沒搞懂：「為什麼不合法？你和季老師之前不是還特地分析過相關法條了嗎？」
「合法是合法，但現在其實根本沒有與次貸有關的監管法律，雖然咱們沒什麼違規操作，但你覺得等將來行業徹底暴雷之後，我們真的能拿得到錢嗎？」
顧文傑其實沒想過這個問題，實際上現在大多數做相關生意的人也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就在這時，剛剛揭露了一個巨大真相的高盛經理貝克斯正在面對網友的詢問，他剛剛披露的信息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並且看起來很像是違反了他們與愛德華基金之間的保密協議的樣子。
「是的，他的基金公司的確購買了相關產品，但CDS本身不應該由系統外的人自由買賣，我認為他們正在做著違反道德的交易，無論如何，政府應該介入監管……」
貝克斯費力地解釋著這些東西，高盛有點被逼急了，貝克斯是風口浪尖上的背鍋人，現在好像是鐵了心要違反保密協議，要跟陳欽同歸於盡了。
雖然他們不久前還在給系統外的他國銀行買賣CDO，但現在他們只想請求場外的力量介入、來幫他們合法解決手裡的爛賬，用的卻是和陳傲天之前差不多的辦法，名義上是在說陳傲天在幕後有其他相關投資，實際上也是沖著整個行業去的。
要說殺傷力，大概確實是有一些。
但是對於這件事，陳欽老早就有打算了。
CDO和CDS，它們無疑是引發次貸危機的罪魁禍首，它們引發了成體系的危機，但它們本身其實是對市場有益的金融產品。
其中的原理很複雜，但是之所以出了這麼大的問題，從未來的視角來看，應該問題應該是在執行和監管層面，其中一個問題就是它不該由產業無關的機構來進行自由買賣。
CDO濫發當然是很可惡，它把垃圾資產用極高的信用評級賣給了債權人。
但是CDS能輕易賣給外人也是個問題，ISDA的認證本來是合理的約束，但這種認證能隨意落到對沖基金手裡，顯然又變得不合理了，等到危機發生的時候，大量資金被流向了體系外，讓次貸市場本身受到了更大的衝擊，這也是客觀存在的問題。
所以對身為CDS投資者的陳欽來說，這也成了一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那就是他這份錢到底能拿到嗎？
從歷史經驗來看，這個問題不用擔心，另一個位面的那些空頭顯然是成功了。
但他自己的情況不太一樣，畢竟他是個外國人。
不是說有國籍和文化歧視，而是他畢竟要賺那麼多錢，光這些CDS就有一百多億了。
這麼大一筆錢，官府說不定會採取一些措施。
在歷史上，官府當然不會這麼做，對沖機構背後是大量投資人，而次貸危機后出現的是更加致命的流動性危機，如果胡亂執法寒了投資人的心，那就全完了。
不過要知道這其中的風險，大概可以看看美麗堅官府以前的執法手段。
比如說安然的財務造假案。
提起這件事，當然是安然可惡，擾亂市場秩序，罪證確鑿。
放天朝，大概是當場把這公司給辦了，哪拖得上一個月。
在自由的大美利堅，官府查案，查了……不知道幾年，總之01年事發，今年07年還沒判完。
這事本來挺簡單的，畢竟安然多可惡啊，美麗堅官府也是聽到風聲，第一個跳出來為民除害了。
但人家是世界級的會計公司，把官府條款玩得玲瓏剔透，事發后官府本來還很熱心，結果一看安然的財務資料就傻眼了。
期間聯邦政府用了各種手段，包括但不限於酷刑逼供、遊街示眾、偽造證據、當庭立法之類的小丑操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安然的高管們送進大牢。
自己沒撈著好處，還惹了一身臊……這也算是當代美麗堅金融監管系統的現狀了。
首先代表著官府的立場，也就是說塞錢雖然有用，但你別想壞官府名聲，安然是布希政府最大的金主之一，布希政府幫它立法，但出事後第一個跳出來劃清界限結果踢到硬石頭，雖然小丑，但也挺嚇人的。
其次是美麗堅官府如果想管的話，金融學得再多也沒用，人家畢竟是政府，就算有什麼三權分立、程序正義之類的東西綁著，真想做的事是攔不住的。
當然，比起安然，陳欽自個做的事好得多，一切合規合法，『兩個尊重』銘記在心。
雖然買賣CDS本身是灰色領域，但這事大鍋也在銀行背上，而且雖然是外國人，但美麗堅的金融制度跟天朝不太一樣，倒不是說美麗堅真的自由開放，而是對國際貨幣而言，只要你在用美元，那錢在哪裡的影響並不是格外大，不需要像天朝這些后發國家一樣苦哈哈地摳外匯。
現在陳欽做空高盛，雖然看起來情況還不嚴重，但也有點要被高盛兩敗俱傷的意思了。
高盛有點被逼急了，既然他自個不能光明正大地做空，那至少要求監管插手，試試看能不能把CDS直接合法收回來，現在回想起來，可能今天的事就是因此才發生的。
不過……陳欽其實等的就是這一刻。
倒是沒打算做什麼別的事。
仍然是在微博上，那位貝克斯先生義正言辭地批評著市場監管失靈的糟糕情況，好事者沒什麼立場，實際上他們看到之前那份陳欽提供的報告，也都有點心裡打鼓，貝克斯也向他們描述著那個未來——銀行倒閉，無數人失業，經濟危機，這多可怕啊。
正聊得專心，差點都忘了在討論什麼了，那陳傲天卻突然回復道：「你現在知道次貸市場有問題了，可你們早幹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