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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第十章-16

  拳擊台上,徐韜揚拿來了打戲的分鏡劇本,比劃著動作講給梁思喆和周霆聽。杜追則叫來了攝影組組長,商量打戲的補拍角度。

  跟組製片抱著筆記本電腦,拉出了預算給曹燁看,跟他談追加投資的事情。

  事情談得差不多,曹燁倚著劇場的柱子,看著拳擊台上的梁思喆。梁思喆正按照徐韜揚的動作設計,跟周霆走位,偶爾比劃一兩下動作,沒太用勁,應該不會傷到腰。

  偷雞摸狗……梁思喆提起這茬,他又想到十年前試鏡那天,他陪梁思喆在攝影棚換褲子,被保安大叔罵著趕出去那一幕。

  明明只是換褲子,居然被當成在「偷雞摸狗」,那保安大叔也真是見多識廣,到底在攝影棚經歷了些什麼啊……

  他臉上不自覺地掛了幾分笑,一抬頭,燈光昏暗的劇場內,不遠處的對面站了一個熟人——秦真真。

  這些天跟梁思喆談起戀愛,曹燁幾乎把所有事情都拋擲腦後,再加上秦真真的戲份一直在B組的取景場地同步進行拍攝,兩人沒打過照面,曹燁已經忘了秦真真也在劇組了。

  此刻秦真真綳著一張臉,緊盯著他,像是執意要等曹燁主動走過去跟她說話。

  曹燁垂眼,過了幾秒,後背離開石柱,起身朝秦真真走過去。過去的事情總要解決,否則以後他在劇組陪梁思喆,跟秦真真低頭不見抬頭見,挺尷尬的。

  他站到秦真真面前,比秦真真高不少:「一直盯著我看,是有話要說?」

  秦真真沒抬頭看他,別過臉說:「沒什麼要說的,我就是想看看,這次你是不是還會無視我。」

  曹燁覺得這鍋扣得有些莫名,他確實不太想跟前女友打照面,但若說主動無視,他不記得自己這麼做過:「我有無視過你?」

  秦真真梗著沒說話,最後沒忍住提醒道:「颱風天,劇本圍讀,現場也就十幾個人,我盯著你看了那麼長時間,別說你一點沒注意到。」

  「……我還真沒注意到。」曹燁說。他順著秦真真的話回憶那天,結果發現除了梁思喆,他只記得小猛和星星徽章,還有坐了一屋子的人。至於那些人具體是誰,他已經毫無印象了。

  但那天的氣氛他還記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和屋裡潮濕的氛圍,以及他跟梁思喆面對面坐著,那種瞞著所有人戀愛的隱秘的愉悅感。

  曹燁就是過來跟秦真真打個招呼,沒打算跟她多說什麼。若真細究他與秦真真這短暫的露水情緣,其實也談不上誰對不起誰,那會兒趕上《至暗抉擇》出事,曹燁忙得焦頭爛額,攏共沒跟秦真真見上幾次面。

  秦真真從他這裡要資源,他給了,秦真真又想從他這裡要感情,他沒給。他向來出手大方,從不計較給出去的東西值不值得,但沒有的東西他給不了。

  曹燁側過臉朝拳擊台看了一眼,幾個人正從台階上走下來,看來談完了,他回過頭,打算撤了,末了跟秦真真說:「這機會挺不錯的,好好演吧。」

  沒想到秦真真也往梁思喆的方向看了一眼,顯然沒打算結束對話:「是因為能跟梁影帝對戲,所以機會不錯么?」

  曹燁怔了一下,隨即笑了一下:「難道不是么?」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他,有時很煩他,甚至還恨過他么?」

  「我有這麼說過?」曹燁蹙眉,完全沒了印象,心裡猜測自己八成是喝醉了說的,人一喝醉,怎麼什麼事兒都往外掏啊……

  「你們那時候是分手了嗎?」秦真真又問。

  曹燁無言:「……不是。」

  「我不信,沒有愛哪來的恨呢。」秦真真可能平時電視劇看多了,隨隨便便地,就蹦出了一句電視劇經典台詞,「而且,你天天來劇組陪梁思喆,劇組裡都傳遍了,說你們在一起了。」

  「……隨你怎麼想吧。」曹燁說,見梁思喆拿了一瓶水,倚著石柱,一邊喝一邊朝他這邊看過來,他轉身要離開,「我過去了啊。」

  「曹燁,」秦真真伸手握了一下曹燁的手臂,攔住他,「曹燁你總是這樣,喜歡的時候把人捧到天上去,不喜歡的時候連一句話都懶得多說,我就是很好奇,你跟梁思喆又能在一起多長時間,能持續到這片子拍攝結束嗎?」

  梁思喆喝完了水,接過宋清言遞來外套,沒穿,朝曹燁走過去,空著的那隻手攬了一下曹燁的肩膀:「收工了,走不走啊?還是我去外面等你?」

  「走。」曹燁說著,看了一眼被秦真真握著的手臂。

  秦真真隨即鬆了手。她不敢得罪梁思喆,雖然跟梁思喆聊過一次,覺得他並不像一貫傳言的那樣愛耍大牌,但面對著梁思喆,她還是有些發怵。

  跟一向面帶三分笑、極易相處的曹燁相比,梁思喆身上自帶一種距離感,甚至偶爾會給人一種侵略性,再加上他如今在演藝圈的地位,讓人輕易不敢逾矩。

  「B組這麼早收工?」梁思喆看著她,像是隨口一問。

  「是啊思喆哥。」秦真真勉強扯出一張笑臉,然後看著梁思喆和曹燁走出拍攝片場,

  剛剛她撒謊了,曹燁沒把她捧到天上過,她回想跟曹燁這短暫的關係,覺得相比戀愛,這更像是一場交易。

  曹燁出手大方,但未曾付出過一絲真心,除了那晚在天橋上,喝醉的曹燁臉上一絲笑意也沒有,眼神沉沉地看著街道上駛過的車輛,說起這些年他對梁思喆的感受。

  現在想來,那便是她最靠近曹燁真心的時候,可惜這真心也和她沒什麼關係。

  夜晚八點半,天黑透了,遠處的高樓上,白熾的細管霓虹燈成串落下,像一場又一場來回往複的流星雨。

  兩人照例沒坐車回去,拳擊場的取景地離酒店很近,如果夜戲下得早,他們就慢悠悠地走回去。

  梁思喆攬著曹燁的肩膀,捏著喝空的水瓶,對準片場外的垃圾桶,手腕一抬,扔進了。

  他沒提秦真真,轉而聊起別的,這事兒就這麼揭過去了。

  走出片場時,杜追正在訓燈光組的組長,晚上有場夜戲打光有疏忽,導致群演的一場鏡頭白拍了。

  曹燁回頭看了他一眼,杜追這人平時挺和善,沒想到訓人的時候還挺嚴厲——讓他想到了曹修遠。小時候他在劇組看曹修遠拍電影,見到曹修遠正在訓鄭寅,曹修遠走後,他跑過去安慰鄭寅,把手裡的冰淇淋讓給他,鄭寅沒吃,撕了包裝紙還給他,和他坐在片場外面,跟年幼的曹燁聊著天,告訴他曹修遠是個怎樣的天才導演。

  現在想來,曹修遠在他心裡的光芒,有一大半是鄭寅種下來的。

  梁思喆順著曹燁的目光回頭,見他盯著正在發火的杜追,問了句:「看什麼呢?」

  「沒,」曹燁回過神,「就是覺得……杜追發火的時候還挺凶的。」

  「對了,你以前不是有做導演的想法?」梁思喆問,「現在還有么?」

  「早就沒了。」

  「嗯?」

  「做導演得吹毛求疵,還得完美主義,我不適合。」曹燁說。

  這一點是他近幾年才想明白的,年少時總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只要長大就能成為另一個曹修遠,但長大以後才發現,曹修遠的我行我素、固執偏執、不近人情,這些讓他背離了一個好父親的性格因素,卻恰恰成就了一個天才導演。

  但想通這一點並沒有讓曹燁好受一些,相反這讓他更恨曹修遠——那他就去做一個孤獨而偉大的天才導演好了,為什麼非得把自己帶到這個世界上?

  這想法閃過一瞬,很快又被曹燁刻意忽略過去了。

  這一瞬的壞情緒,等到了酒店,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顧忌著梁思喆白天拍打戲受傷,曹燁沒急著去討回那兩次,他們躺在床上,用手撫慰彼此,明明沒做什麼激烈的動作,但結束時兩個人都搞出了一身汗。

  曹燁湊過去吻梁思喆的下頜:「孫製片今天給我看了進度,這戲還有一個半月能拍完。」

  梁思喆「嗯」一聲。

  曹燁又說:「拍完之後,我們就能回家了。」

  他說起「回家」兩個字,這讓梁思喆的心臟在胸腔里輕輕一盪。

  十七歲以後他便沒有了「家」的概念,房子只是房子,空蕩蕩的,算不上家。

  自打離開茵四,十年間他多半時間都在外拍戲,跟著劇組輾轉各地,對回家沒有什麼執念,但現在曹燁這樣說,他也有些期待這戲結束后他們一起回家的那一天。

  片刻后曹燁又問:「你說,回去以後我們住哪啊?」

  「住我那吧,」梁思喆低聲說,「我那有樓梯,我們可以一邊上樓一邊做。」

  「梁思喆你每天都在想什麼……」曹燁笑道,想想又說,「我那也挺好啊,樓層夠高,狗仔拍不到,我們可以在窗邊做……哎我怎麼被你帶跑偏了?」

  曹燁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忽然提起回家的事情,或許是因為今晚離開劇組時,秦真真最後問他這片子結束后他和梁思喆還會不會在一起,那句話刺中了他。

  他想他沒辦法不在意秦真真的這句話,因為他確實都沒有談過一段長久的戀愛,他甚至都沒有見過一段好的愛情——曹修遠和黎悠的婚姻是一場騙局,大伯曹修嚴年輕時選擇了家族聯姻,林彥自打年少時身邊的情人就沒斷過,遲明堯跟他的新男朋友之間似乎也只是一場交易。

  細數一通,他發現身邊似乎並沒有可以拿來做範本的長久的戀愛關係。

  他開始有些擔憂跟梁思喆的這一段戀情,是否也會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樣,很快地厭倦,然後從彼此的生命中淡出,這讓他有些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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