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第二章-5
曹燁怏怏不樂地回了房間,梁思喆正半蹲在地上,埋頭在打開的行李箱裡面翻找什麼。
「你睡哪張?」見他回來,梁思喆抬頭問他。
「無所謂,」曹燁興緻缺缺地說,「你挑吧,我不一定住這兒。」
「我也都行。」梁思喆說著,拿了浴巾和換洗的衣服到衛浴間,「你挑吧,我先洗個澡。」
北京比岩城少說高了十度,剛剛那會兒樓下又沒開空調,空氣憋悶得很,他出了一身的汗。換乾淨衣服之前要先洗澡,這是他打小以來被母親教導出來的習慣,儘管已經很久沒有人在他耳邊念叨這件事了,但這習慣到現在他還完好無損地保留著。
浴室的水聲嘩啦啦地響起來,曹燁站在窗邊的那張床前,朝床上一撲,躺屍似的地趴了幾分鐘后,摸出兜里的手機,開始一路給通訊錄里的狐朋狗友們撥電話。
按首字母依次朝下撥,從最上面的B開始:「欸小白,我曹燁啊,你在哪兒呢?跟你爸在一塊幹什麼?你爸不是要給你娶回個糟心的小后媽來著……啊?白叔叔,不好意思,我剛跟小白開玩笑呢……上周群架?沒我的事兒,我真沒參加,上周我還沒回國呢……」
出師不利,還無緣無故被朋友的爸爸好一通教育,曹燁掛了電話,又蔫蔫地撥通了下一個:「喂明堯,哪兒呢?畫畫?又在哪個山頭畫?乞力馬扎羅?你跑非洲去了?……算了你畫吧,我也沒什麼正經事兒,掛了啊。」
「喂戴哥,你在家么……等等你怎麼喘這麼厲害,你在幹什麼啊……操,那你接什麼電話啊?!掛了。」
等到梁思喆沖完涼從浴室出來,曹燁正撥到首字母「L」,是給林彥打過去的,原本他無精打采地趴在床上,但梁思喆出來的瞬間他立刻翻身彈坐了起來:「在哪啊?我也去!我是對男的不感興趣,可我實在沒地兒去了啊……見了面再說吧,對了,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一會兒你出來幫我付一下車錢啊。」曹燁說著,容光煥發地從床上蹦了下來,跟梁思喆進浴室前那會兒簡直判若兩人,「好嘞,等著我啊!」
話音還沒落,人已經拉開門躥了出去。
梁思喆裸著上身,半蹲在行李箱邊翻找上衣——浴室里的花灑用著不順手,剛剛他帶進去的那件T恤不小心被濺濕了。
他翻了另一件白T恤出來,拿著站起來,正打算往頭上套,門又開了,曹燁闖進來,也不拿自己當外人,兩步便靠近了,胳膊往梁思喆肩上一勾,湊近了在他耳邊說:「哥們,回頭寅叔或是我爸過來了,你幫我兜著點啊。」
梁思喆頭也沒回地提醒道:「我身上有水。」他剛剛沖完涼,只用浴巾草草擦了幾下就出了浴室,這時身上還殘留著未蒸發乾凈的水珠。
曹燁低頭看自己身上的白T恤,靠近梁思喆身體的那一側果然被沾濕了一些,但他滿不在乎,也沒躲,還是那樣搭著梁思喆的肩膀:「沒事兒,行不行啊哥?」
這會兒倒想到要叫一聲哥了,還挺會裝乖。少年的音色帶著些許討好的意味,聽上去竟有幾分像撒嬌。
梁思喆側過臉瞥他一眼:「我怎麼幫你兜著?」
曹燁心裡的算盤打得啪啪響:「如果他們搞突然襲擊,就你隨便編個理由應付他們,就說我……去附近喂狗了?喂貓也行,然後你偷偷打電話通知我,我立刻打車過來,行不行?」
相比曹燁的自來熟,梁思喆的態度顯得不冷不熱,只冷淡地吐出兩個字:「可以。」
「夠意思,」曹燁用另一隻空著的手從屁股後面的兜里摸出手機,調出通訊錄界面,遞到梁思喆面前,「你號碼多少?給我輸一下?」
梁思喆輸了自己的號碼,又敲上了自己的名字,把手機遞給他。
曹燁接了手機,這才鬆開梁思喆,把號碼撥過去的同時低聲重複了一聲梁思喆的名字。等到梁思喆扔在桌上的手機開始嗡嗡地振動,他抬頭朝梁思喆綻放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給你撥過去了,你存一下啊。」
梁思喆「嗯」一聲,抓著T恤邊緣朝下抖了一下,兩隻胳膊穿過袖口,正要往頭上套,曹燁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身材不錯啊。」說完抬腿朝門口走,同時裝乖也不忘裝全套,走到門邊嘴甜地沖梁思喆回頭說:「那我撤了,謝了啊思喆哥。」
梁思喆穿好衣服,開始整理行李。既然曹燁剛剛趴在靠窗的那張床上,那他理所當然地就選擇了另一張。
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把行李箱裡面的夏季衣服整摞搬起來,兩隻手抄著底,原封不動地挪到衣櫃里,這就差不多完事兒了。
樓下傳來劣質音響的聲音,播著大街小巷隨處可聞的口水歌的前奏,腳下的地板像是都在跟著一起震動。鬼哭狼嚎的人聲也隨之傳上來,雖然一句也沒吼在調上,但拿著話筒的人聽起來唱得十分陶醉。
隔音真夠差的,這要是唱到深更半夜,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梁思喆從行李箱里掏出一副入耳式耳機,扔到床上,然後把箱子一合,擱到牆角,抓起桌上的鑰匙,拉開門走了出去。
三樓走廊還是剛進來時那模樣,燈光昏黃,兩排陳舊的木門緊閉,叫人判斷不出裡面到底有沒有住人。
一層之隔的二樓則完全是不同的景象:冷白的燈光亮得刺眼,隨著走廊舞曲的節奏一下一下地閃動,把來往的客人頭上和臉上的油光照得鋥光瓦亮。
木質樓梯有些窄,兩個人走上來正好,三個人便有些擠。下樓時梁思喆迎面撞見一對膩在一起的男女,大腹便便的男人摟著女人纖細的腰,女人滿臉都堆著討好的笑。
他側身給那兩人讓路,但樓梯實在擠,那男人又著實有些胖,所以避讓得有些費勁。
好不容易從嘈雜的環境里擠出來,他站在藍宴的門邊深深吸了一口氣。
夜幕落下來,小巷的夜晚熱鬧喧嚷,跟一小時前乏味庸碌的氣氛全然不同。連氣味都變得生動且豐富起來。傍晚那會兒單調的油煙味摻進了烤肉的焦香、燉煮的醬香以及炒飯的爆香味道。
梁思喆緩慢地沿著小巷朝外走,離藍宴越遠,煎炸爆炒的滋滋聲便聽得越清晰。
梁思喆覺得自己真的是餓了,傍晚站在藍宴門口時他還覺得對著每一個油膩的門頭都沒食慾,這會兒路過每一個攤位,竟然都覺得挺誘人。
天兒挺熱,他找了一家余有空位的館子,隨手拉了一個竹椅子坐下,點了一份冷麵,多加了一隻白煮蛋和半份醬牛肉。
上菜的速度很快,梁思喆挑了一筷子面嘗了一口,味道還不錯,比昨晚點的外賣好多了。
思及此,才意識到自己這會兒正坐在北京的地界上。又想到曹修遠昨晚來自己家裡說的那些話,想到今天跟曹修遠兒子的那番碰面,愈發覺得不可思議。
行吧,那就以此為起點,重新開始吧。梁思喆低著頭,一口一口地往嘴裡塞著冷麵想。
拉不了小提琴也可以做點別的,曹修遠說得沒錯,對於一個演員來說,會不會拉小提琴一點兒都不重要。
一口又一口的冷麵進到胃裡,把他的胃一點一點地填滿,梁思喆抱著瓷質的碗喝了口湯,放下碗的瞬間,他覺得自己吃飽了,與此同時,他身體里麻木了很久的一些東西似乎也蠢蠢欲動地蘇醒過來了。
他付了錢,順著巷子遛彎,離公路最近的拐角處是一家酒吧,叫子午線酒吧,細燈管拼成的門頭字散發著幽藍的光,相比藍宴艷俗的裝修風格,這裡居然有一種別緻的冷清,跟整條巷道嘈雜的氛圍格格不入。
裡頭傳來的樂聲也很好聽,樂隊主唱在唱崔健的《一塊紅布》,煙嗓聽上去挺帶感,那股勁兒也拿捏得挺到位。
梁思喆聽了一會兒,不由自主跟著低聲哼唱起來:
「這個感覺真讓我舒服
它讓我忘掉我沒地兒住
你問我還要去何方
我說要上你的路」
……
這兩章更得比較少,明天加更一章吧……(作者抱著日漸消瘦的存稿可憐兮兮地說